窗外蝉声依旧。伴随着袅袅花香,淡淡的飘来。
花香依在,可物是人非事事休。
玉莹的眼角有些湿润,以帕拭泪。带着些彷徨与不安道:“那娘娘在宫中住的可惯。”
林总管笑着道:“皇上待娘娘甚好。饮居起食,无不一一细心关照。当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娘娘甚少笑颜。为此,皇上亦是绞尽了脑汁、急不可迫。此次娘娘晋封,外戚受赐,也是出于此故呢。”
玉莹却是惨淡一笑,萧条道:“集万千宠爱于于身吗?娘娘有福了。”
“娘娘在宫中可有舞蹈?”玉莹再度问道。
“甚少舞蹈,偶尔舞蹈,也只是跳跳宫中最简单的舞,即便如此,那些本不堪目的舞蹈在娘娘身上,却似开了花一般的美丽。娘娘身姿绰约、舞艺精湛,当真难能可贵。”林总管奉承的说道。
她便连她最爱的纸鸢舞都不跳了吗?
玉莹的心一阵苦痛。
曾经梧桐树下,苏宜的浅浅微笑,带着些向往,白净的素手抚摸着梧桐飘然落下的绿叶,祈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1)
转而望向玉莹,婉婉道:“嫂嫂过的太苦了。”
玉莹的指尖在梧桐树上划过,留下了白白的一道痕迹,惨惨一笑道:“那若不得意呢?”
“皑如山上雪.皓如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2)
她的话沉重而响亮,掷地有声。
如幕落的钟声般在天地间回响,带着女儿家的一丝柔情绵意。
如今,连这‘决绝’也是万般难了。
席间,玉莹与林总管又细细落落的谈论了些其他的话。
忽而,听闻一声冷笑。
玉莹等人转眼望去,却是苏的嵘,带着一脸的羡慕、嫉妒与愤恨。
“不知苏大公子为何而笑?”林总管虽是平平而问,但尖细的嗓音中已有了几分不满。
“皇上当真很是疼爱娘娘?”苏嵘反问道。话中带着一丝的讥诮。
“那是当然。去年年秋西番进贡,皇上特意取了最贵重的紫貂锦大衣和一串红玛瑙凤凰项链赏赐给了德嫔娘娘。宫中上下无不羡慕。”
“哼。”苏嵘轻轻冷道:“孩儿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说完起身,大步流星而去。
那道渐隐的身形,在老夫人的眼中,分外的刺目。老夫人的脸色已是沉的如一汪死水般静。
直至片刻后,才告罪道:“嵘儿脾性向来如此,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公公和两位大人见谅。”
林总管皮笑肉不笑的阴**:“苏大公子乃是娘娘的至亲,如今拂袖而去,娘娘若知,定是伤心的很。咱家是没多少关系,可我大夏向来是以礼仪治国安邦,苏大公子未免有些失仪了。”
老夫人不安道:“公公提醒的是,也怪命妇平时疏于管教,教子无妨。”
脸上颓然废弃之色,双眉间的皱纹亦平白的添了两道。
一旁的慕容书笑道:“夫人过谦了,如无夫人,德嫔娘娘岂会如此出挑。‘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公子早晚会体会老夫人的一片良苦用心。”
“人生天地间,各自有禀赋,蹉跎悔歧路,为一大事来。”婉惜轻声宽慰着老夫人的心,道:“爹爹也只是郁郁不得志而已。”
说完,婉惜乖巧的低下了头去。
被几人一开导,本阴霾的心情已有些微好。
而这几人的话,却未有一句落入玉莹的耳中,她的心只是深深的惦记着那远在长安的故人。“集万千宠爱亦是集万千怨恨于一身”。她的生活该有如何的苦楚?自己虽是愤恨韩黎夺了夫君的爱,但尚有儿女承欢膝下,娘亲亦还照顾一二。可苏宜却是一个人孤零零的生活在那水生火热的地方,不得不虚以委蛇的笑看风云。
那双凤眼在纠结中不禁已是湿润。
慕容书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对老夫人朗朗一笑道:“承德夫人,老朽在此,有一个不情之请。”
老夫人一愣,转而笑道:“大人尽管开口,只要是命妇能力范围之事,定当不辞。”
慕容书顿了顿,缓缓道:“本官想与老夫人结成亲家之好。”
此话声音并不大声,但是尽能传入各人耳中。
老夫人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微讶,慕容书为何人?当今的太子太傅,乃是正一品的官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
慕容书脸上仍是挂着笑,仍是轻轻的问道:“老夫人可是不愿意?”
老夫人急急道:“不是、不是,只是,不知大人看上了我们苏家的哪位女子?”
慕容书哈哈一笑,道:“老朽已是一把年纪,如何能经得起风月之花。只是想给我儿定门亲事罢了。”
老夫人闻言,知已会错意,不由得脸色一红。
慕容书如同未见,只是道:“刚才兴儿和我说,才莲花池中遇一女孩,宛若惊鸿。温贤淑德,能入兴儿眼的,定是不差,而今看来,不仅不差,还颇负才情,甚是玲珑。”
既闻此言,婉惜的脸上已是呆愣。
韩黎走至内室门口,偷眼望着身前身后的几个女孩,心中暗叹,不知是谁家的女子有此福气。随后转眼望向婉蓉,心中不免起了期盼,“刚才只有婉蓉在外,莫不是?”心中如此想来,喜已上眉梢。
老夫人笑道:“不知公子遇见的是谁?”
慕容兴脸上的淡笑如微风沐浴,轻轻的扫过众人的脸,最后定格在婉惜身上。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3)慕容兴甚是情往的念道。
婉惜顿时手足无措。望着母亲的眼神中多了几分乞求。
如此好事,玉莹本是欢喜,但婉惜眼中柔弱的眼神,最后还是弱弱道:“婉惜年纪尚小,莫不要再等些日子再议。”
老夫人的脸首先沉了下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语气虽轻,但那坚定的话中有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玉莹低低的落下了头。
“厌浥行露。岂不夙夜?谓行多露。谁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狱?虽速我狱,室家不足。谁谓鼠无牙?何以穿我墉?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讼?虽速我讼,亦不女从。”婉惜愤愤道。
慕容兴的脸色顿时一讶、转而一悲、再然一喜,最后化为一缕轻笑。
记:(1)(2)出自卓文君《白头吟》
(3)出自《诗经国风秦风》
(4)出自《诗经召南行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