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会是事事不顺的一年，我这么说的时候，竹青说大过年的，这么说不吉利。可我觉得我说的是实话。况且，也只在她面前说说，没在别人面前说啊。
大过年的，实在是不吉利。
阁主……
现在应该是先代阁主了。
先代阁主到底是在大年三十去世，还是初一去世，连乌凰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后来和我说，他只记得他将匕首刺进阁主胸口喷出来的鲜血、以及暗影阁众人的跪拜。
但作为局外人的我和暗影阁众位卦主可是清清楚楚的。
阁主让我们都出去，只留乌凰一人在屋里，那时所有人的情绪都十分低落，也十分紧张。乌凰掌控大权，如果他想解散暗影阁，也不是不可能的。而一旦他真的这么做了，那暗影阁上上下下可就没了生活的支柱了。
乾主也好，坤主也罢，全都静默着。一大群人没人敢说话，连呼吸也都轻着声。
乌凰推门出来的时候，我们全都吓了一跳，他脸上手上胸口的衣服上，全是血。但精神上却还好，他甚至是微笑着，对我们说，子时已过，现在是初一。
一句话震醒了我们这些在外等待的人，纷纷跪拜新的阁主。
按照汉人的说法，男子二十而冠，乌凰今年二十了。但是，江湖人士冠不冠礼的真没什么区别，乌凰从小就没把自己当成孩子。
他十六岁那年登上暗主之位。黑衣少年一步一步走向台阶，底下是神色各异的暗卫影卫，上面，阁主坐在中间的椅子上，向左靠着椅背，对上前行礼的乌凰毫不在意。我坐在左边的椅子上，看着乌凰一步步走上来，心中想的是什么，如今已经忘了。只记得那少年肃着一张脸，眼里除了冷漠什么也没有。
何其之快。
当然的暗主已经成为阁主，当年的阁主如今已是一把枯骨。停灵七日，乌凰遵照阁主的遗愿，将其火化，骨灰埋入江南国主……中主李璟的陵寝内，让他永远陪伴他的父亲。
无力护他周全却又尽力维护他的父亲。
当然，我说的不吉利不只是这一件事。
还有杨家和潘家的斗争，以及契丹与宋之间愈来愈紧张的局势。
阁主的葬礼过后，被乌凰送来江南的杨七郎便吵着要回汴京，乌凰怎么说他都不听。本想强硬一把，把他关起来，等他逃狱的风头过了，再把证据呈上去证明他的清白，那时候再回去也不迟。
谁知道，杨七郎说，不能因为他逃狱的事堕了杨家声名，更不能毁了其父兄一生戎马的功勋。“四哥，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是，既然犯错的是我，那承担后果的也应该是我。我不能让我的家人替我承担责任，四哥，杨家的声名不能由我一人毁了。四哥，我不能总躲在你的背后，我也是要长大的。”
乌凰问他：“你知道回去之后，后果是什么吗？”
有证据在手，虽然逃狱的罪名可以撤销。但潘豹之死，无论是真的洗不清，还是为了安抚潘仁美，都是要按在杨七郎头上的。也就是，还要流放两年。
杨七郎当时低头道：“知道，但我觉得这是对家里最好的办法了。”
乌凰最终还是同意了，派暗卫送他回汴京，并且告诉他，无论怎样，他都可以保护好他。
回头，乌凰对我说，这个最小的弟弟也长大了。
我问他，明明很担心，为什么不阻止？乌凰不是那种在乎声名的人，拘泥礼法的人。
乌凰却说，那是他根本就阻止不了，他阻止不了那个孩子的成长。
我有些明白他的心思，他离开杨家十几年了，甚至可以说，他从来都是杨家的局外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杨家有了如今这样的声名，也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当年他抱过的软团子已经长大了，而且是按照他最讨厌的方式成长的。
他亲自安排了杨七郎的事，但是汴京传回的消息却让我也吃了一惊，杨业绑子上殿。
乌凰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没有多大反应，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样，得知七郎没什么大问题也就放在一边了。他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看了好久，然后让我也看看。
但等我一看见，心里就无法平静。
宋知雄州贺令图上奏，契丹主少国疑，母亲专权，宠臣用事，国人怨疾，建议趁此机会，直取幽云。
契丹国主、母亲、宠臣……
我看向乌凰，想从他那里得到相反的结论，但乌凰却说：“赵光义已经派人去渤海国、女真结盟，意图前后夹击。”
我只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乌凰连忙扶着我坐下，他说：“虽然现在派使臣了，但是渤海国终究是契丹所封的属国，耶律倍还是渤海国的人皇王，这些年也被契丹打怕了，所以他们不会出兵。至于女真，现在他们还不成气候。”
我冷静下来，手脚还有些发软，看着手里的情报，轻声道：“这么说，是非打不可了？”
乌凰点头道：“按照这样的架势，一定是要开打的。”
不出乌凰所料，正月二十二，暗影阁总部收到了汴京的情报，飞鸽传书送来的，“正月二十一，宋军北伐，东路曹彬，西路田重进、中路杨业，宋主、潘仁美亦随中路。”
御驾亲征，好大的手笔啊！
我心里气愤至极，却发现乌凰也是愁眉不展，忽然间想起来，他的父亲和兄弟们也在出征之列，中路还是有着仇家潘仁美的。真不知宋主是什么意思……
“初音，我送你去契丹吧！”乌凰忽然间说道，“而且你现在还是给你母亲递个消息吧，宋军是秘密出征的，估计契丹现在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皇帝御驾亲征，契丹竟然还不知道。
“赵光义自从腊月起就在部署出征事宜，但咱们当时根本没注意。”
是啊，我们那时因为阁主的事情，都在忙阁里的事，想着大过年的也不会出什么事儿。可偏偏赵光义不按常理来。
“我这就给母亲写信，飞鸽传书送过去！”
我就说嘛，真是不吉利！
但是，“乌凰，你要和我一起去契丹吗？阁里的事……”我有些发愣，乌凰新上任还不到一个月，他太年轻，阁中还有资历更高的老人在，最要紧的是稳定人心，别让暗影阁出什么乱子。若是真有什么想“篡位”的人，按照先代阁主的遗令，只要杀了乌凰，就可以了。
“你不能走，你需要留在总部，你才接任二十一天……最重要的是，你没有可以接任的暗主啊！”我急劝道。
二十岁的阁主，实在年轻，而且还是没有暗主的阁主。
“我先去北边，你安顿好这里，再去找我。”
乌凰想了一下，起身抱住我，“我让乌狸和你一起去，再带上功夫好的暗卫，他们会保护你的。我把这里安顿好就去找你，我必须得去，他们都要去北边……初音，我担心你，也担心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