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找母亲的时候，听内侍臣说母亲正在和众臣商议出征事宜，就没让内侍臣去通报。带着我的几个跟班翻看总部传来的情报，竹青肃着一张脸依旧毫无表情，芙蓉在我身边嘀咕：“主子，属下看阁主对这情报是丝毫不在意啊！”
我低头看手里的情报，心里有些许明白乌凰的矛盾。他卯足了劲儿，想给赵光义一个好看，可又怕伤到自己的父兄。
当初和乌凰一路奔波的时候，他心心念着晋阳，念着杨家，却与晋阳城只有一步之遥。哪怕后来被阁主抓回金陵，虽然嘴上不说，但我感觉得出来，他对晋阳城仍然念念不忘。但就是这样梦里都不曾忘掉的家园，被赵光义一把火烧了，如何能不恨？这种恨不亚于先代阁主对江南风骨尽被赵光义所辱的恨。最重要的是，晋阳城不在了，作为晋阳城里长大的人，他失去了心里的那份归属感。
而且，乌凰作为杨四郎，他的失踪是因为汉与宋的一场战争。
种种原因下来，他恨着宋室，恨着赵光义。
可偏偏，他的家人都在宋室手里，还是以降将的身份，这次又随着出征了。他父亲以及他的七个兄弟，都在出征途中……
就这样，他还是把情报全部送来了。我仔细看过，没有丝毫篡改的痕迹。真是难为他了。
正想着，外面乌狸又送来一堆，他说这里面的均是宋军的部署状况。宋军的部署？我心下一动，拿过一看，差不多都是中路赵光义御驾亲征的部署。忽然间想起了文殊奴的话，他要和母亲也要亲征……要是母亲真能活捉赵光义，也算是真的解决困境了。就算不能，就算不敌，契丹地广，国土是宋土的两三倍，燕云之地被宋人夺去也无妨，我们完全可以北上。
我问乌狸：“阁主有什么话传来吗？”
乌狸道：“总部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倒是上京的分部近来接了不少生意，都是要杀宋军那些将领的。其中，杨业、曹彬占多数……”
“分部是怎么做的？”
“分部没有接，无论是曹彬还是杨业，都不是我们下手的人物，尤其是在军中。”
我说道：“做得好。这段时间这类生意都不要接，无论是哪边的都不要接。得不偿失嘛。”
刚想让乌狸退下，又想到一事，“你和上京分部联系也要小心，上京分部在契丹也是受通缉的。他们传递消息，别让这宫里的抓到。”
乌狸道：“影主放心，属下等都是十分小心的。”
“那就好。”
打发走乌狸，我们三个再查看新送来的情报，却只能干瞪眼。不为别的，军事情报我们三个都看不懂啊！
没办法，只能放在一边，一边喝奶茶一边聊契丹的风景。竹青和芙蓉一样，都是土生土长的江南人，这次还是头一回到契丹来。对她们来说，这里的一切都很新鲜。我离开契丹多年，记得的东西不多，对家乡的东西也有种久别重逢的感觉。聊得正欢的时候，内侍臣禀告，说母亲议完事，过来看我了。
竹青和芙蓉立刻收敛笑容，侍立一旁。
母亲和韩将军走进来的时候，正巧看到两人的动作，她脸色也好看了几分。问我昨夜睡得怎样、早上吃得如何，我自然都说好。然后招呼母亲过来看我桌子上一堆纸张，母亲问道：“银镜啊，这是什么啊？”
我才不信母亲没有听到风声呢？乌狸整日里神出鬼没的，我就不信他们没一点防备。
心里这么想的，嘴上不能这么说，“这是影阁给我送来的情报，有关于宋军部署的，我……我们都看不懂，就给母亲了。”
母亲接过情报看了一下，递给身边的韩将军，韩将军接过开始细看。母亲问我：“银镜，文殊奴说你要和我们一起出征？”
我点头，“女儿有十年未尽孝了，这次就让女儿陪着母亲吧！女儿也是能帮到母亲的，在情报上。”再看向韩将军，“韩将军看得怎么样，这情报是真是假？”
韩将军答道：“公主带来的情报很详细，中路军杨业为统帅，而这份情报上的行军部署也符合杨家军的作战风格，臣觉得真的可能性很大。”
母亲在情报和我之间看来看去，看着我的眼神就带了些别的说不清的东西，然后她说：“你们都下去吧，本宫有话和银镜说。”
韩将军怔了一下，带着内侍臣们退下了。竹青和芙蓉看向我，我点了点头，她们也退下了。
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母亲却用手捂着脸很久都没说话。直到我唤她：“阿娘？”
她才慢慢放下手，说道：“银镜，阿娘对不起你。”
“你本是这契丹最尊贵的女儿，却过着那种朝不保夕的日子。”
“是什么样的生活让你变得现在这样……”
现在这样？我看了看自己的手，再看看桌子上的一堆情报，“阿娘不必在意这些，我早就原谅阿娘了，早就不恨了……”
“赵王妃的事，我只是气不过，为什么我难过，害我的人却好好活着。真的只是气不过。”
“阿娘，我其实也没受什么罪，我是被当做影卫培养的。和暗卫不一样，暗卫日子才叫难过呢！以后您若是看见乌凰，就明白了。为什么他那么瘦，纯粹是小时候受的苦太多了。”
母亲听见“乌凰”这名字，脸色终于有了变化，说道：“银镜，他是杨四郎。”
“我知道。”
“当真非他不可？你确信他会一直一心一意地对你吗？他和你本是仇敌……”
“阿娘，这十年来我已经习惯了有他的日子。您现在要我离开他，我做不到，他是我生命中的唯一，可以代替所有。我离不开他。”
阿娘很久没说话，后来她说：“你要和母后一起去战场，母后不反对。只是离开之前，去拜祭一下你父皇吧！他很想你，那些年四处找你，临终前还念着你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