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我就知道我和身边的堂兄弟们不同。
他们可以在婶母的怀里撒娇,也可以骑在叔父的脖子上大声地说要买什么好吃的,我只能远远地看着。奶娘告诉我,我的父母都是能征善战的大将军,他们都在守护这个国家,所以他们不能像其他的父母那样亲自照顾我。
奶娘说,他们是英雄。
可我不想要做英雄的爹娘,只想他们能像平常的父母一样,给我做几样糕点,教我读书写字,就像叔父婶母那样。
我记事很早,或者说那些事太深刻的印象,容不得我忘记。
比我大的堂兄摔倒了,他会哭着叫婶母,婶母会过来把他抱在怀里哄着;我若不慎摔到了,只有奶娘给我上药,奶娘说男子汉摔倒了要自己站起来,只会躲在母亲怀里哭的孩子是不会有出息的。
可奶娘在这几天后就被辞退了,婶母说我已经是大孩子了,不再需要孩子了。
我知道一定有人把奶娘的话说给婶母听了。
奶娘走之前告诉我要等着,我爹娘会来接我,到时候就没人再欺负我了。
我记住了奶娘的话。
等啊等,终于有一天,一对穿着戎装的夫妇上门来接我。那个高高的男人蹲下来,和我平视,对我说:“四郎,我是你父亲”
四郎,我是你父亲。
四郎……
可天底下有你这么做父亲的吗?
我千盼万盼的父亲,把我丢在了战场上,然后又把我丢在了敌人的质子营里。
他有没有想过,一旦被查清身份,宋军会怎么处置我?
我千方百计逃出质子营,却弄错了方向,一路向南走。那时候,被几个宋军发现我是从北地来的,他们拳打脚踢。不是想教训我,而是想把我打死!
可我不想死!
我努力起来抓住一人便打。
当时的想法是,能打死一个也好,算够本了。
可我那样的打法引来了阁主,或是我命不该绝?
十二岁那年,被抓回暗影阁,阁主问我还想不想活着,我说想。阁主又问,那个小女孩呢,你想不想让她活着?
我当然想让她活着。
阁主说,你小小年纪,还够痴情的。
痴情?
你既有如此胆量,那我给你这个机会。
……
阁主拿捏人心真的很准,别人在他眼里,似乎只是一个物品,而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生命,
我仍记得,当年第一次到那个家后,所有人都拿我当客人对待的生疏。在那时,小五可以直接伸手去拿桌子上的糕点,而我只有在她笑着推过碟子时才抓过一块。
我知道,根本原因在于我自己,是我不能融于他们。
但我没办法,杨业对别的孩子可以毫不顾忌地指出他们的错误;面对我,他只会叹气,一副那我没办法的样子。
后来,他带回了杨八郎。我发现,他对杨八郎那个捡回的孩子都比和我在一起时自在。
所以,我时不时缠着杨八郎。这样他就会和我熟悉点了吧?
可是,他还是为了杨八郎丢下我了。
我不求能像杨延平一样重要,只希望他能分一点父爱给我,哪怕只是像夕阳落山前一丝余晖也好。可他再一次把我推进深渊。
原谅?我要拿什么原谅他?
正想着,站在窗前的乌狸忽然道:“暗主,起风了。”
是啊,已经入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