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教授突然敲开上课的门,小乐还没有回头,就已经听见老师在叫她跟着李教授出去。小乐收拾着东西,看了一眼,只见李教授面色凝重,眉头深锁。小乐跟着李教授出了教室,一路沉默,走出教学楼,直奔停车场,一直到上了车,李教授才说安老今天突然晕倒了,现在在医院。
小乐猛的一惊,手牢牢的握住衣角,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李教授看见小乐的反应,安抚的说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点复杂,你还是过去一趟的好。”
李教授的话中有话,让小乐更加肯定自己的预感是对的。
到了医院,扑鼻的消毒水味道让小乐想吐。走到住院部,被领着到了安老所在的病房。奶奶已经坐在一边了,看见小乐来了,点点头,因为安爸安妈都在外地工作,所以都是研究所的学生在帮忙。小乐问了下情况,并不严重,是因为怒气攻心的缘故。一旁还有一个看起来衣着很讲究的男人,差不多三十多岁的样子,打着电话说着,表情隐在阴影里。
一会儿那人放下电话,走过来和李教授说了些什么,离开前看了小乐一眼。小乐觉得那一眼别有深意,看的她有点发毛。
坐在医院长椅上,时间似乎被无限制的拉长了,每一分每一秒都过的极为缓慢,小乐看着李教授和学生跑上跑下的做着一切,自己就和一个废物一样的,只能等待,潜意识里小乐很厌恶这样的自己,而且小乐知道这次爷爷生气必然是和自己有关,虽然没有人说什么,但是她就是知道,奶奶若有若无的叹息声,让她更加肯定了。
终于忙完了,李教授坐下来,看着小乐,问了句:“小乐,你和慕辰集团的公子慕柏然是什么关系呀?”
小乐闻声抬头,有些茫然的看着来人,好一会儿才焦距清晰了起来,“是朋友。”
“男女朋友吧?”是肯定。
小乐点点头。
李教授长叹了一口气,说:“也是巧,之前的一个项目,慕辰集团赞助了不少资金。今天和集团那边的人见面,随行的应该是慕柏然的母亲,不知道怎么的就知道你是安老的孙女,说的话很不客气。安老这个人,你必是比我还清楚的,他老人家这辈子怕是从没被人这么戳过脊梁骨,那头最难的时候都不曾低下,这次却被人这么说,哎,你要理解呀。”
“都说什么了?”小乐声音有些哽咽。
李教授伸手轻按了下小乐的头,“也不是难听的话,只是老爷子一时想不开。”
小乐突然就笑了,好一会儿才止住,低头看着地面,“一定说我缠着慕柏然,还说我住在慕柏然那里,对吧?不然爷爷,也不会这么生气。”只有这种听起来,她极为不检点的话,才能让爷爷气成这样。
李教授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问:“小乐,你想出国吗?”
安小乐猛的抬头,眉毛都皱到了一起,“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会想出国!”
李教授一看小乐的反应,也觉得应该是误会了,当时气氛太僵,后来想想以小乐对于自己的定位,她不可能想要出国的,简直就是无中生有的指控。
“那位太太说,她儿子连你出国的手续都办好了,现在想想觉得诸多不对。”李教授顿了下,才继续:“本是你们年轻人的事儿,可是慕家这样的情况,小乐,你该好好想想。”
安小乐抬头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爷爷,缓缓的点了点头。
安老在下午醒了过来,看见站在门侧的安小乐,好一会儿都没有开口说话,整个房间静的能能见小乐清晰的心跳声。奶奶看爷俩这样,也不好说什么,起身走出屋子。小乐垂头看着地面,其实这个地面有什么花花,她很清楚,因为已看了好几个小时了。左侧半米处有一道裂横,应该是因为年久失修的缘故;右侧五步之遥,有一块痕迹,比其他的水墨地面的颜色都深,显然曾经有过什么祛除不了而留下的。就在安小乐脚下,有一个天然形成的线条纹路,看不来是什么……
“妞妞,你过来!”安老动了一下,终于开口说话。
小乐抬头看了眼安老,老人面色平静,没有动怒或是其他的情绪,小乐慢慢挪步过去,安老指了下床前的椅子,示意她坐下。小乐有些局促的坐下,只做了椅子的前段,似乎保持着时刻起身逃走的姿势。
“你从小到大,爷爷一直以为你很想走爷爷的路,却从来没有问过你,真的想吗?”安老的话里有着浓浓的不确定,让小乐心中慌了神。
小乐伸手去抓被子,急切的想要澄清什么,“爷爷,我……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出国,我早就做好决定要走这条路的,我没有想过做别的,真的没有想过。”
安老伸手抓住安小乐在颤抖的胳膊,安抚的拍了拍,“爷爷不是想怪你,是想问问你到底喜欢不喜欢这些,是不是打心里想做,想走这条路。”安老说的很慢,一字一字,清晰明白,“做别的也许会有很多钱,或是变得很有地位,而做这一行需要难以想象的毅力和坚持,面对枯燥和反复,不能厌倦;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成就,更不要说成为富人了。”
小乐好一会儿才抬起头,郑重的开口,“我的确也有不平心,也会想多攒钱,但是我并不渴望这些。爷爷,不是你在决定我的路,是我打小就喜欢这些,若是让我离开,虽说不上会要死不活,但是真的会了无生趣,而我有幸学了这个专业,可以把挚爱当成职业,这是许多人奢望不得的,我又怎么会不珍惜,怎么不感恩呢。爷爷,这条路是我决定要走的。”
安老点了点头,“我想那个女人的话也不见得真,若是你真要出国,怎么可能连家里人都不知道呢。只是你和她儿子是在谈恋爱吧?”
小乐点点头。
安老了然,“那男孩子,你高中时,我也见过,是个不错的孩子。妞妞也是喜欢的吧,我还记得你高二偷偷织围巾,就是给他的吧。”
“爷爷,我……”
安老摆摆手,没让小乐插话。“爷爷不是老古板,不会限制什么,大学嘛,哪有不恋爱的呢。只是对方的家庭显然比咱们好太多了,人家今天这个意思,怕是看不上咱们喽。虽然爷爷觉得咱家妞妞比那金童玉女都好,可是你和他,多少会委屈吧。”
“爷爷早就知道了吧,不然怎么会让风少苍也去西安呢。”小乐浅笑。
“是呀,”安老笑,“我也是个老滑头!的确是看风少苍这孩子不错,跟咱家也算门当户对,又和你差不多专业,以后也会走一样的路,这样总会顺利些的。我也试探过,那孩子对你倒是喜欢的。”
“我和风少苍只是朋友。”
“恩,知道,爷爷没说要你一定和风少苍有什么,你不要急。”安老拍了下小乐的手,继续,“我听着慕家的意思,那孩子是要出国的呀。还听说家里有很满意的对象,说是被你横刀夺爱,还说你曾不是一次两次的和慕家小子住在一起。现在回想,觉得我家妞妞,怎么都不该是那种人,你这么大了都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所以爷爷相信你,这事,爷爷不会再问,就当没有过,可好?”
话说到这里,小乐再也忍不住了,双手一弯就趴在了床沿上,大哭了起来。本来以为会有一顿兴师动众的责难,怎么都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的轻描淡写,甚至都不责备她。小乐愧疚的情绪溢满胸,无处泻出,鼻子酸酸的,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几个小时的担惊受怕,几个小时的愧疚不安,几个小时的不知所措,终于在这一刻全部喷薄而出。
安老轻轻抚摸着小乐的头,自己的孙女自己清楚,所以他不信那个女人的话,也不想难为孩子们,毕竟孩子们的未来需要他们自己去选择。
安家奶奶进来的时候,正看见这一幕,听见小乐痛哭的声音,只拉过椅子,坐到她身旁,伸手覆盖上安老的手,也理解了一切。
直到发泄完毕,小乐才抬起头,手忙脚乱的擦着眼泪和鼻涕,鼻子和眼睛都红肿着,看起来和受了委屈的小兔子一样。
“哭够了吧?”奶奶拿了杯水递给小乐,“喝一口,嗓子一定哑了。”
小乐吸了吸鼻子,接过水,咕咚咕咚的全部都喝掉了。
看着小乐没事了,安老也笑了,“那这事就过去了,不提了,谁都不提了。”
“可是我想说,”小乐缓了一会儿开口,“大概是从高二开始,我突然发现自己喜欢上了那个一直觉得厌恶的人,在不知道怎么表达和挣扎的时候,知道他的家庭情况,然后就放弃了。姗姗那会儿老说我,还没恋爱先失恋。爷爷,我一直觉得爱情不过是一种生理反应,因为所谓荷尔蒙的分泌而导致的一种生理性化学反应,所以我觉得自己可以放下,只要毕业后不再见面就好了。反正他高中上完会出国,我会留在国内,没有学校的见面,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的。”
小乐笑了笑,“姗姗常说我和慕柏然有一种近乎上天恶作剧的奇遇。的确,从他小学转学到我的班级后,这样的奇遇总是在发生。我以为大学会不再有了,可以大二一开学,这个好像魔咒一样的奇遇又开始了,我才知道他高中后没有出国,而是选择了现在的大学,没人知道是为什么。而这次不再是奇遇,是被缠上,不知不觉的就习惯了,也许是因为一开始心里对他就有奢望的吧,所以接受的也很容易。虽然大家知道卓校花喜欢她,还是世交,可是当他对我说着喜欢我的心意的时候,我还是不争气的欣喜若狂了。”
小乐选择低垂头,好像自语一般的讲着自己的心事,“我很害怕,对于这份感情,我很踌躇,很不安。别人都说爱情应该是那种甜蜜的,可是我感觉到更多的是欣喜后的空洞,是不安,是随时都在做着准备好要失去的心里安慰。不是什么攀不攀得起,而是差异太多吧,我一直在想若是一份感情,一开始就看得见失去的结局,是不是最后也一定会失去呢?可是这又是我心念多年的,我虽然给自己说,要能拿起的放得下,若是分开了,就笑一笑相忘江湖。也不停的告诫自己,不要深陷,可是这个寒假让我突然发现,那些什么告诫都是屁话,都是自欺欺人的鬼话,根本就早以深陷,还说什么大不了笑着各自天涯!”
“我知道比他好的人在,比他了解我的也有,可是我还是放不下。我曾试着去换一个人看看,但是不行,只要不是慕柏然,就真的不行。可是我明明知道,我和他迟早要分开的。爷爷,我很着急,所以我要求回家住,我想回复到那种没有他存在的日子里。等他出国了,可以让我渐渐淡忘到放下的日子。现在这么懦弱的自己,让我厌恶,这种无措,让我讨厌自己,很讨厌!”
安老看了老伴一眼,叹了口气,感情的事情,谁都说不清楚,谁也帮不了谁,如今只能看小乐自己的造化了。
“傻丫头,还没那么糟糕。无论你怎么选择,家里都支持你,就算你选择和他一起出国,也一样。”安老笑了下,“你爷爷我这么多年,也不是白当所谓专家的,支持你还是有点小钱的。”
小乐没有抬头,只是把头靠到爷爷的手边,她明白爷爷说的是养老的钱,可是她更明白自己想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