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莹走后很久都没有回来,潇儿放下手中的《诗经》,揉着太阳穴,有些疲劳。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只听一个小丫鬟在门外说:“少夫人,李夫人来看您了。”
李凝霜?潇儿想到这个名字,心里生出一种少有的恨意,就是这个女人让绿莹被杖责,让自己在暗室里受尽折磨,现在居然还敢来她的秋华阁,她倒要好好看看蛇蝎心肠究竟是副什么样子!
“让她进来吧。”徐沐潇正好衣服下床,坐在八仙桌前。
门打开了,李凝霜一脸歉意的走进来,眼里居然还有少许虚伪的泪水,这倒是让她不由得感叹这个女人装模作样的技术之高。没走几步,她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妹妹这是干什么,又不是大婚敬茶,何须行此大礼。”徐沐潇嘴上这么说,却没有起身去扶她,手里转着一只做工甚好的青瓷杯,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妾身来替员弘请罪。”李氏头垂的很低,负荆请罪的姿态做的十分逼真,“都怪妾身没有看好员弘,害他落水连累了姐姐,还请姐姐不要与他一般计较。”
“妹妹这是什么话,明明是姐姐故意派人把员弘推到水里去的,就算妹妹再严加看管,又怎防的了我心机算尽想置员弘于死地呢?”徐沐潇一字一句,把话说得再明朗不过,看似自嘲的话却是藏着一把见血的刀。
“姐姐怎么说妾身都受着,妾身房里那些散布谣言的奴才妾身都狠狠的惩戒了,今日来只求姐姐能化解心中的怒气,莫再病上加病。”李氏依旧跪着,言语谦卑。
“妹妹是在咒姐姐吧,我现在能说能跑的哪里来的什么病?”徐沐潇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李氏一眼。
“姐姐不是之前小产……”李氏看似不经意的话点到即止。
听到“小产”的那一刻,潇儿感觉就像五雷轰顶一样,半天她的嘴都没有合上。
“你刚才说什么?”潇儿的眼睛直视前方,眼神冰凉。
李氏的眼睛里快速的闪过一丝得意,声音却十分惶恐:“妾身该死,听信了那些该死的下人说的浑话,还以为姐姐身体欠安,是妾身愚钝了。”
“你……听到什么?”徐沐潇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感情。
“这……”李氏没有做声。
“是我这个做姐姐的说话不清楚吗,说,你究竟听到些什么!”潇儿的声音突然大起来,眼睛里充满血丝。
“姐姐莫生气,妾身说就是……妾身听说姐姐在暗室小产,还听说因为这个姐姐差点送命……”李氏嘴角隐藏的笑容越发扩大。
“滚。”徐沐潇隐忍着怒气。
“姐姐……”李氏轻声唤她。
“滚!”徐沐潇将手中的瓷杯狠狠地朝地上砸去,碎片溅到李氏的手背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妾身告退……”李氏佯装受惊的样子,起身退了出去,身后的门一关上,李氏的脸就立即狰狞起来,“徐沐潇,这个好消息够你消化一阵子了。”
“夫人,您的伤……”身边的丫鬟在她后面低声提醒着。
“不过是一点小伤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李氏严声呵斥道,看着手上的血痕,她的眸子里却是藏不住的兴奋和得意。
绿莹把药端回来的时候却是不见了潇儿,她急忙把药放下,仔细找了一圈,确信潇儿不在房间后,唤来那个小丫鬟问道:“我问你,少夫人怎么不在房里?”
那个小丫鬟紧张的说:“我也不知道,刚才李夫人来过,说了好多话,夫人似乎很生气,还骂了李夫人呢!”
“他们都说了什么?”绿莹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在外面也没听清,好像李夫人说什么请罪……还有小产。”
“糟了!”绿莹低咒一声,转身就往外跑,小姐,千万不可以出事!
“奴才给少夫人请安。”守在书房门口的奴才看见徐沐潇来了,都低下身子去问候。
“少爷在吗?”她问。
“回少夫人,少爷在里面办公事,吩咐过不许人打扰,少夫人来的似乎不是时候。”那人回道。
徐沐潇只听见赵匡义在里面便要推开门往屋里走去,却被那人拦下,“少夫人不要为难我们当奴才的了,少爷吩咐过不见任何人。”
“让开。”徐沐潇推开那人挡在前面的手,径直往里走去,推来门看见赵匡义坐在房间里写东西。
“少爷,小的该死没能拦住少夫人……”那个奴才眼见拦不住潇儿只好低头认错。
“下去吧。”赵匡义抬头看见是潇儿便让那个奴才退了出去。
门关上了,依旧是开着窗的房间,外面的鸟叫的欢快。
“怎么,病好的这么快,都能下床了。”赵匡义没有抬头,继续处理着手中的公文。
徐沐潇冷着眸子盯着他,边走边说:“我要你告诉我,我究竟得了什么病。”
赵匡义写字的手忽然一僵,不过没有抬头,随即面色依旧,手中的笔又滑动起来,“你都知道了”他说。
“是。”徐沐潇依旧盯着他,却不见他有什么反应。
赵匡义放下笔,看着她说:“身上还疼吗?”
徐沐潇冷笑一声,“怎么不疼,这种疼一辈子都忘不了。”
“大夫说要按时吃药,时候差不多了,想必绿莹已经把药端到秋华阁去了,你该回去看看。”他在躲她,他不想承认的是,得知她流产的那一刻,他的心也有种刻骨铭心的疼痛。
“赵匡义!员弘是你的儿子,我肚子里的就不是吗,他不过是掉进水里你就那样兴师动众,我的孩子为此连命都搭上了也无所谓是吗?”徐沐潇声嘶力竭地朝他吼,每一个字都是一把利刃,两颗心都鲜血淋漓,“你甚至都不告诉我,我都还没有感觉到他的存在,我什么都没有了,你连我做母亲的资格也要剥夺吗?”潇儿泪流满面,挥着手臂,似乎是要将心中的恨意全部都发泄出来。
赵匡义一把抱住她,怀里的沉香味将她笼罩。
“放手!放开!”徐沐潇疯狂地捶打着他,拼尽全力挣扎。
“潇儿,你冷静一点!”赵匡义在她耳边低喊,“是我错了。”
或许是哭的太狠,潇儿顿时没了力气,只能伏在他的胸前,抽泣着说:“赵匡义,为什么不救救我的孩子,我不会再和你顶嘴了,我会很乖很乖,我会听你的话,只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赵匡义听着她的话,缓缓地闭上眼睛,呼吸都扯的心疼,这些他曾经想要她说出的话,就算他不择手段也要让她说出的话,如今听起来都成了致命的毒药,本以为是她身在曹营心在汉,原来一直是他亲手建了这座万劫不复的情塚。
大手覆上她的发鬓,温柔地拥她入怀,说:“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一些。”
他的话像是一句咒语,她疲惫的心早已是伤痕累累,就像是风浪中逆行的小船找到了可以避风的港湾,冥冥之中告诉她不必故作坚强,心里的防线霎时间崩溃,泪水决堤而下,湿了他的前襟,却也走进了他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