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敲了一下秋华阁的门,潇儿用帕子揽了一下眼泪说:“进来。”
进来的是管家,他弓着身子垂着头,毕恭毕敬地说:“少夫人可有时间,奴才想对少夫人说几句话。”
“你讲。”潇儿指了一下门口不远处的圆凳,示意他可以坐下说。
管家摇了摇头,说:“谢过少夫人,奴才站着说就行,说完就走。”
潇儿点了下头,算是同意。
“少夫人,奴才想带少夫人去个地方。”管家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去哪?”潇儿奇怪的问。
“马厩。”
马厩本有一些臭气,但是因为赵家的家丁每天都会打扫,所以味道不是很大。潇儿跟着管家一路往前走,直到走到一匹枣红色的高壮骏马前停下,正是那日赵匡义从敏亲王府带回来的汗血马,已经跟着赵匡胤从凉州回到了洛阳,此时的他正垂着高傲的头优雅地咀嚼着鲜嫩的青草,一如从前的敏感,听见异动的它不急不慢地抬起头,有神的眼睛对上潇儿惊诧的面孔,那双眼睛似乎是被赋予了感情,它竟然直勾勾地盯着潇儿一动不动,潇儿也好像与它有什么感应似的,回视着它嘴唇微张,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奇妙感觉。
“少夫人可是对这匹马有什么特殊的感觉?”管家似乎很平静于潇儿异常的反应,过了很久才开口询问。
潇儿被管家的声音提醒了一下,这才回神,微笑着看着这匹马赞叹说:“好俊的马,像是懂人心一样,周身的颜色居然红的像血!”
管家不急不慢地说:“也难怪少夫人对它赞许有加了,这畜生曾经救过少夫人的命。”
潇儿盯着马儿的眼睛瞬间转到管家身上,歪着头若有所思地问:“此话怎讲?”
“说来有些话长,之前少夫人小产的时候身子十分虚弱,大夫说少夫人失血过多,怕是活不过当天晚上,少爷不信说是那大夫胡说,说完就要处死那个医者,大夫情急之下说出一个秘方保命,说是用汗血马的皮做成阿胶入药方能续命,只是汗血马早在盛唐就以销声匿迹,一匹难求,全洛阳怕是只有一人才有这种马。”管家说完停下来看了一眼潇儿。
潇儿急切地问:“谁?”
“敏亲王。”管家顿了一下继续说,“当年敏亲王来府里迎娶上官小姐的时候,骑得就是皇上御赐的汗血宝马。”
“敏亲王妃是赵家的人?”仿佛是晴日里的惊雷,让潇儿瞠目结舌。
“是,王妃出嫁之前一直住在赵家,当年老将军同上官将军一同征战西域,上官将军战死,将军就将王妃带回府,与二位少爷一同长大。”管家在回忆这些陈年旧事的时候脸上的皱纹都映射着伤感。
“那玲珑玉……”潇儿想问关于那枚将绛雪和赵匡义牵扯在一起的玲珑玉的事情,却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不过听见潇儿提到玲珑玉管家的脸上却是难得的惊讶的神色:“少夫人如何得知玲珑玉的事情?”
潇儿说:“我是听王妃说的,只知道大约是上官将军的遗物吧!”
管家的脸色恢复平静,继续说:“的确,玲珑玉是上官将军的遗物,是西域的宝玉,也是将王妃托付给赵家的信物,它的意义是只有少爷和老爷才知道的秘密,是老爷留给二少爷的东西,也是王妃当年出嫁唯一要求的嫁妆,但是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少爷并没有答应,所以玲珑玉就一直留在了赵家。”
“可是,那日王妃来府中的时候我明明看见她的袖子里有一枚翠玉,而且她亲口告诉我那就是玲珑玉。”潇儿不解,她确实在赵匡义的身上见过玲珑玉,也确实在绛雪的身上见到过,难道这玉还有两块不成?
“少夫人说的不错,那日王妃身上佩戴的确实是玲珑玉,这也就是奴才今天找您来想要告诉您的事情。”管家的话像是一朵微光,成为拨开云雾的起点。“少夫人看见此马背上的那片伤疤了吗?”管家走进汗血马,指着它身上的疤痕问潇儿。由于马本身就是血色,疤痕的面积又小,所以不仔细看不容易发觉。
潇儿点了下头,走进以后手覆在马儿的伤口上,轻柔地摩挲。汗血马很温顺,用鼻翼去蹭潇儿的肩膀,像是在讨好和撒娇。
“这里原本的皮肉就是救活少夫人您的药引。”管家说的很轻描淡写,但是潇儿听见以后却是吓得将手迅速收回,仿佛刚才的行为是对马儿的侵犯和蔑视一样。
“少夫人不必害怕,它似乎很想亲近您。”管家抓住马儿的缰绳无形中给了潇儿一定的心里放松。
“管家,你之前说洛阳城只有敏亲王府有汗血马,玲珑玉又是在我生病以后到王妃那里的,是不是少爷用玲珑玉和王妃做了交换呢?”潇儿听得心里早已明白了大概,管家的每句话说的每个字都像是针一样扎在她的心上,她从来不知道赵匡义为她付出过这么多,他曾经说过玲珑玉是如他生命一样的东西,可是她为了自己竟将自己的“生命”拱手让人,而她竟然还做那种猜疑,让征战归来身心句疲的丈夫一回家就面对自己的冷漠和淡然。
“是。”管家应者。
潇儿这边正失神地想着,却没有注意到马厩的柱子后面藏着一个躲闪的身影,那个人从怀里悄悄地掏出一支弩,架起利箭,瞬间弹出,箭不经意地射进马的大腿里,刹那间原本温顺的汗血马发疯一样地乱跳,马蹄抬起来狠狠地踏下去,混乱中有人喊“马受惊了!”然后整个马厩开始乱作一团。离汗血马最近的潇儿捂住心口生怕心脏跳出喉咙,眼见马儿的蹄子就要落下,管家拼力一推,将潇儿推离马蹄,自己转到马后似乎想要跳上去控制住它,心里默默期许着是自己少夫人带出来的,可千万不能让她有什么闪失。可是就在管家几乎快要成功的时候那个该死的人又朝马儿发了一支箭,这次汗血马真的不顾一切地开始发狂,管家被它甩出好远,撞到柱子上,甚至将木杆都撞断了。潇儿吓得浑身颤抖不能动弹,那马儿一个转身,蹄子就要落下来,潇儿尖叫一声抱住身子蹲下来闭上眼睛,觉得灭顶之灾不过就是这种感觉了。但是在马儿的嘶鸣声中似乎没有想象中被践踏的疼痛,可是吓坏了的潇儿依旧不敢睁开眼,缩成一团浑身发抖。
很久,马儿似乎慢慢地平静下来了不再悲鸣,潇儿觉得有一双有力地大手抱住自己的肩膀,把自己拥进怀里,温暖的怀抱和熟悉的沉香味道像是一道符咒让她慌乱的心不再慌张。
“没事了。”简单的一句话催出了潇儿汹涌的眼泪,她将头埋进赵匡义的怀里,任泪水打湿他的前襟,释放自己的恐惧。
看着怀里怕的缩成一团的人,赵匡义揪心地疼,不由得加重了手里的力道将她拥的更紧。
“少爷,您有内伤,不能运功……”跪在地上的小厮诚惶诚恐地小声对赵匡义说。
潇儿这才抬起头发现赵匡义的脸色惨白,嘴角还有淤出的血迹,身子甚至都有些不稳。她反手抱住他,反倒是将他吓了一跳,她问:“你没事吧?”
赵匡义有些头晕,身子向前倾了一下,潇儿忙扶住他,吩咐下人说:“快,扶少爷回去!”
小厮们似乎有些为难,怯怯地问:“是……去秋华阁还是?”
潇儿想都没想就说:“秋华阁。”
但是没想到的是赵匡义推开她的手,搭住一个下人,忍着痛冷冷地说:“回书房。”
潇儿扶着赵匡义的手僵在那里,只能无力地看着下人将他架着消失在她的视线里,而自己却什么都不能做,离开他的怀抱,潇儿抱住自己一个人蹲在地上哭成泪人,空无一人的马厩里,只有一地狼藉,枯叶飘下,落成一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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