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庄夫妇同意就天赐的问题与冷媚当面交涉,郑思渊将这消息电话通知了冷媚。会面地点就确定在文化公园,那冷清的地方极适宜敞开了谈话。
起初,康庄把郑思渊捎来冷媚的话,转达给张荔时,她秋然作色,坚决反对与冷媚就天赐的事情进行交涉。她讨厌这个节外生枝的女人,怕因此再生出其他事端。只是后来发生的事,让她觉得与冷媚会面势在必行,而且刻不容缓。
这天,康庄夫妇来到郑家,把所发现的秘密一古脑端给陆晓琳,闹得她大惊失色,好像天要塌下来。因而,郑思渊刚从报社到家,她就上去堵住他,一惊一咋:“不好了,出事了!”
他一惊:“出什么事了,大惊小怪的!”
“咳,那个叫冷媚的女人得寸进尺,现在发展到买通幼儿园小阿姨,私下带天赐外出,弄得天赐……唉,这样的事已不至一次,你说该怎么办呀!”
她们的消息可真够灵通的,一准冷媚对天赐恋恋不舍,送她回幼儿园晚了,露出破绽。不,许是她有意为之,以逼康庄夫妇与她会面。
康庄、张荔见他回来,遇到救星似地围拢上去。张荔拉他一下,说:“思渊,你看现在该怎么办吧?”
康庄一脸愁苦:“都怪咱们心太善良了,当初迁就于她,她才有恃无恐,得寸进尺,发展到今天……现在再不能姑息她,这种女人不值得同情!”
张荔也义愤填膺:“对,这回她说啥好听的,咱也寸步不让!”
这简直像开声讨会。
郑思渊一笑:“你们先别激动,坐下来慢慢说。”
他们分别坐下,张荔却不坐,站着叙说起事情的原委。
这个周末,他们去将天赐接回家,可她不情愿跟他们走。当时,只以为她在幼儿园呆久了,留恋那儿的环境,也就没搁在意上。谁想到了家,她就一直噘着嘴,喊她吃饭也不应;硬把她拉到餐桌上,她捧着碗发呆,眼睛死死盯张荔的脸,闹得张荔莫名其妙:“天赐,你为啥老这么看着妈妈?”
天赐低下头,不语,又突然抬头:“妈妈,你说我长得像谁?”
张荔一愣:“当然是像妈妈了。”
天赐嘴一噘:“不,才不像呢!”
康庄插嘴:“天赐是像爸爸,对吧?”
她摇摇头:“也不。”
张荔、康庄都惊住,对觑一下,张荔转向她:“那天赐自己说长得像谁呢?”
“像阿姨。”
张荔、康庄木了,又相互对觑一下,不解其原委。
康庄说:“哪个阿姨?”
她嘴一撇:“我不告诉你!”
张荔说:“是不是幼儿园李阿姨?”
“不,李阿姨才不说我像她,李阿姨说我长得像常来看我的那个冷阿姨……”
犹如当头一棒,张荔、康庄脑袋嗡地一下,像要炸开似的。
“冷阿姨对我可好了,”她炫耀说,“她还带我去她家,一个好漂亮好漂亮的大楼里,房子好大好大,也很漂亮,比咱家漂亮多了,还有好多好多的好东西,冷阿姨可有钱了!她还带我去了游乐场,去好多好多好玩的地方,晚上就让我和她睡一起,她可疼我了,连幼儿园小朋友都说,冷阿姨好漂亮,比妈妈还漂亮,我长得就像冷阿姨!”
一股血性冲将上来,康庄伸手扇了她一巴掌。她一怔,立刻嚎啕大哭:“爸爸坏,我不要爸爸,我要冷阿姨!”
张荔叙说到这儿,埋下头,隐隐啜泣。康庄懊悔地撕扯起原本就稀疏的头发,说:“都怪我,我不该打她,我当时真给气糊涂了。”
张荔扬起脸,嚷道:“怪你、怪你,你就知道说怪你,都是那个坏女人!她太不讲道德,怎么可以私自带天赐走呢!这种情况已经延续很长时间,只是咱们一直蒙在鼓里。你们想想,以前天赐不懂事,还不知道说什么,现在她快四岁了,快四岁的孩子,已经有了思维能力,什么感觉不出来。常言说,人亲亲在骨头眼里,这天赐还能……”
康庄说:“是啊,现在的问题是必须把天赐和那个女人隔开,不然怕是难……我们考虑过给天赐换个幼儿园,可附近没有其他幼儿园;再说,天赐怕也不愿离开那儿。就这,我还得跟幼儿园的人交涉,不能让一个不负责任的小阿姨如此……张狂!”
张荔接话说:“这都不是万全之策!我之所以答应跟那坏女人见面,就是想把问题彻底向她挑明,天赐已经是我们的孩子,不许她再沾天赐的边,她……没这资格,也没这份权利!”
郑思渊感到问题的严重,当然,这其中也有他一份责任。在天赐的问题上,他感情的天平似乎一直倾向于维护冷媚,固然这包蕴着他对冷媚的同情与怜悯。可母爱是无尽的,冷媚对天赐自是得寸进尺,欲壑难填,永不会满足的。为此,他对康庄夫妇不无歉疚。
但是,歉疚归歉疚,他在打电话给冷媚,把康庄夫妇答应与她会面的消息告诉她时,又不由将这些情况顺便透露给她,说:“你知道么,你给你自己设置了障碍,把问题搞得更加复杂化了!”
“你这是啥意思?”
“咳,你还不明白,她们已经知道你私下去接天赐出去的事,为这,她们都很不……愉快!”
冷媚默然。
“也正因为这原因,她们才答应和你见面。我看你还是暂时取消这次会面,等缓一缓再说,你看呢?”
“不,”她坚决说:“我要见她们,我要和她们讲清楚!”
“你这样恐怕会把问题搞得更僵,你好好考虑一下,不如先缓和缓和……”
“我不要考虑了,我要见她们,马上见她们,我毫无恶意,我只是克制不住、克制不住啊!”
他见她主意已定,再难改变,只好将问题岔开:“对了,前阵儿我给你寄的书,你收到了吧?”
冷媚不语,许久才说:“收到了。”
“你看过了?”
“郑先生,”冷媚突然变了腔调,声音冷冰冰的:“你不觉得太过分了吗?我早就想告诉你,请你不要干涉我个人的生活,我不是茶花女、不是娜娜,更不需要什么救世主!不错,你是记者、作家,这我一开始就知道,所以请你不要居高临下,随意挑剔、指责别人的生活,好象只有你们才是精神富有者,有权力随便摆弄别人,并可怜我们这些肮脏的人,只有这样才显示你是高贵的文化人,你有修养、你能拯救和改变世界!谢谢,你错了,我不需要你的可怜、你的同情,更不需要你精神上的统治、占有;至于我生活的是肮脏、是堕落,那是我自己的事,我不需要、不需要任何人……”
他忽然像被一串子弹打中,浑身哆哆嗦嗦,仿佛要昏厥过去;等他醒转过来,再要对她说些什么时,话筒里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