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别理她,装,装什么装,装好学生干什么呀,只会听老师话!她以为好学生就让人喜欢了么?满分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莫装逼,装逼遭雷劈。呵呵,这种人没有好下场。自求多福吧自求多福。”
听着耳边丝毫没有掩饰的语句,他依旧只是抱着书本慢慢走过,脸上波澜不惊,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人,听不见狗叫。她依旧淡然,眼神偏都不偏,直直看着前方的道路。
高二的物理满分,的确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对吧。
她,管君依,十七岁,堪称美丽的一张脸,却偏偏右颊上一道长长的疤痕,显出了几分狰狞。其实这道疤若是生在男子或是女汉子身上,能添几分野性帅气,但偏偏管君依太过冷情纤细,衬不起这样的野气。
朴素淡漠是她的风格,就从未见过管君依和人争执或反对什么。正因如此,她是所有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因为她严谨认真,成绩优秀;但她同时却也是最让老师头疼的学生,因为她淡漠到不说一句多余的话。
高中生不管在校外怎样,在校内最起码还得有点学生样,饰品也不敢佩戴。但就是这个好学生管君依,左耳上却一直带着一个银白色耳环。其实说耳环也不甚合适,因为从款式上来讲,那更像是复古款的戒指,但她又偏偏戴在耳垂上。老师曾想过和她谈这个,但以管君依清冷的性子,她不反对什么,却自有傲骨,无论别人怎么说,她依旧我行我素。知道管君依不会理会,她的成绩又一直优异不受影响,久而久之,老师们便也当看不见了。
这样明显的偏袒,当然会引来人们的不满。她是所有同学的公敌。因为管君依没有傲气,她假清高,对老师言听计从,即使老师说地球是方的,她也会点头称是,从不反驳。她只一心学习,而成绩又为她赢来了不少的特权。她转学来不到一年,拿到的各类奖项,比别人两年还多。
管君依的眸子,向来都很平静;她的嘴角,几乎不曾翘起,哪怕是再大的荣誉,也鲜少见她的笑容。不得不说,她树敌太多啊。
她闭上眼,微风带过耳边零散的几根发丝。留长发不久,许多头发扎不上去,她也懒得处理。她的嘴角不自觉地勾动几下,或是自嘲,或是提醒她,她还会笑。睁开眼,那原本柔和的阳光却无比刺眼。
造就她现在这幅样子的,大概就是她那隐忍的性子吧。她自幼比常人,多了分稳重与隐忍。这性子,害人害己。管君依抬手看看表,眼神不经意扫过旁边树后。想跟来看她笑话?抱歉,哭这种东西,她五岁后就忘了。但她,也懒得管。她静静地走回宿舍,放好东西,收拾要带回家的物品。想到今天就可以回家了,她面上的表情总算是柔和了一些,那是一种奇异的柔和,像是纪念,像是缅怀。
家……她的,依靠……
“妈,我回来了。“管君依满面笑容地推开了家门。“哦,“那个被管君依称为“妈“的妇人叼着瓜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看着刚刚上映的肥皂剧。管君依神情一滞,却又马上恢复过来。她看着妇人,却好像,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看啥看,有啥好看的!快点做饭去!“管君依闻言放下书包,转身进了厨房,做了一顿简单的饭菜,又回了屋子。她和那母亲的交流,也就仅有进门时那简短的对话。她看着房间墙上满满的奖状,她的心突然空落落的,有一种茫然若失的感觉。不知不觉中,她来到这个家,已经一年多了……
“爸!“听到门外的响声,管君依连忙跑到门口伸手要接下男人手中的公文包。“啪---“而迎接她的,是狠狠的一耳光,“没用的东西!“管君依摔倒在地,她歪头看见公文包中滑出的一份文件,露出了然的笑意。哦,下岗通知书啊。“你这个丧门星!“男人恶狠狠的捡起通知书,在君依面前甩了甩。“收房的人马上就来了,我们就要露宿街头了你懂不懂!“
管君依面无表情地呆坐着,神情还是那样平静。这既然是她自己选择的父母,她就不会反抗。家人,于她来说是特别的象征,有着特殊的意义。哪怕再苦再累,好歹她还有家。管君依是个心里严重失衡的人,她有着不同常人的成熟与沧桑。但只要有家,她就不会失控。
许是她的沉默彻底惹火了这对男女,那女人突然暴走,张牙舞爪的大叫:“也不知道你到底是哪里来的野种,你爸妈没准就是因为你不祥才丢了你!“闻此言,管君依终于缓缓抬起头,她的眼神冷的惊人。管君依一点点从地上爬起来,笑得越来越灿烂,越来越嗜血。她晃晃悠悠地走向二人,时间仿佛停住,唯君依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她将二人逼入死角,伸手卡住二人脖颈。
家人,那是管君依的逆鳞,敢触者,死。
她手指轻轻一划,两人便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脖间右侧大动脉上一道细细的刀口,鲜血汩汩地流出,不多时,鲜血已染红了地面。管君依笑笑,纤纤细指滑过两人脸庞,就像是在触摸一样艺术品。无名指指尖泛着淡淡的银辉,薄薄的刀片上闪着血光。
当然,若是有专司大案的侦查员在此,相信他们一眼就能认出这简单如此的杀人手法。用这种手法的人,只有那已经消失了一年的人物---妖狼,这个令世界毒贩闻风丧胆的人物。妖狼,或许人们更愿意用“狼妖”来称呼她。那是一个恐怖的杀手,却也是个异类杀手。她不接任务,只杀自己要杀的人,且只杀毒贩。就凭你层层防护,她也照杀不误,不死不休,被她盯上的猎物,至今,只有一个下场。死。
世间正义本就是相对的。她杀的是毒贩,扬的是正义,却犯的死罪。这样的人,其实是被侦查员佩服着的。他们要证据,他们要在法律范围内,所以便是明知毒贩犯有滔天罪行,也无法,必要公事公办。他们对妖狼的事,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别说找不到线索,就算能找到,也不会真去抓啊。
然而,她失踪了。近两年。
任无数势力与组织动用无数人脉物力极力寻找,也寻不到蛛丝马迹。妖狼仿佛人间蒸发般,再也没了踪影。有人猜测她洗手不干,有人认为她被人所杀,却终无定论。任谁也不会想到,她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当着她的学生。其实,世人对她的了解,也仅有这个代号而已。
管君依漫步在海边,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此刻的她,就像多年前的小女孩一样,简简单单,轻轻松松。成为杀手前的她……多想回到那时候。可惜,一场无意目睹的交易,使她家惨遭灭门。全家十八口。她在想,许是老天开眼,留了她一条命,才有机会让她报仇。那时,她发过誓,誓此生与毒贩不共戴天,见则杀之。她自幼聪颖过人,沉稳果决,左臂覆着妖冶的暗红纹路,并有着野兽般敏锐的直觉。爷爷说,假以时日,她必成就大事。
的确,她够狠。尤其是对自己。十四岁起,她就一个人接触黑道,暗杀毒贩。当然,那时她的目标还小,不能心急,这个道理她懂。十四岁,小得有些惊人的年纪,但君依不觉得。她自幼和常人不同,说话走路比常人早,理解力强,悟性高,也更冷静,连哭都甚少。所以,十四岁,不算什么,她甚至还觉晚。后来,她慢慢扩大狩猎范围,终引来了一些人的觊觎。在无数次被暗杀中,她意识到个人的力量还不够,于是,她开始注意和她有着相同遭遇的人们。慢慢的,她组织起一支属于她的队伍。然后,十五岁那年,她终于亲手杀了那个灭门仇人,毁了他的一切。然后,她被背叛了。
就在那天,他们分头完成了任务,她将机密烧掉后最后来到会合地点。而迎接她的,是黑洞洞的枪口。十个人,朝夕相处的伙伴,竟反过来围攻她?然后,她亲手毁了这个他费尽心血建立的组织。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许是悲痛到极点,激发了她最强的力量。再然后……说实话她不记得了。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浑浑噩噩的活着,直到被那二人捡回家。
家,这一词对她真是讽刺。她曾以为那也是家了。却不想,最后竟是她亲手杀了那“父母”。用她那双沾满仇人鲜血的手。
慢慢回忆着她这戏剧性的一生,管君依慢慢走上了跨海大桥。她的手抚上右颊,慢慢摸索,撕下了那道可怖的疤痕。
曾经的管君依不屑伪装,在身边无一亲人之时,她也如此骄傲,不屑于隐藏自己。性格如此鲜明张扬的管君依,在跌落谷底之后,再被人觊觎背叛之后,终于懂得了隐藏锋芒,终于懂得了收敛。
十七岁,管君依直到今天,也仅有十七岁而已。
而到到今天,她也彻底懂了。她曾以为隐忍下去就好,就这么活下去也好,到今天,才算释然了。
世事,躲不过。
要想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就要足够强大,就要足够绝情。
不去相信,就不会被背叛。
可惜呀,悟的有些晚了。管君依笑笑,看着平静的海面,淡淡叹了口气:
若有来世,我必不再忍让,不再,如此简单。
她纵身一跃,身体在黑夜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却又有暗红一线划出。
没有落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