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一瞬眼神就恢复清明,管君依迅速跃起,确认依旧绑在腰间脚腕的双刀双枪,警惕的扫视着周围。
不对,这不是她落水后可能被冲到的地方,甚至不可能是她原来的那个世界。看来上天……真的又给了她一世。也好。上一世,活得太累,背负的太多。这一世,她宁愿简单的活下去。
你真的……甘于简单?
隐约听见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响,她微一怔。也是,她这样的人,她身上隐藏的这些秘密,让她怎么可能是个简单的人?她出生时便生于耳上的银色耳环,覆在手臂上的暗红纹路……她怀疑已久了。
你若真的不想记起,不想迈上那条路,那便算了。能安度一生,也算是……
“不,”她的声音轻而坚决。望望蓝天,眼前划过前世的很多场面。刚刚出生躺在襁褓中却异常安静的婴儿,虽不富裕却温馨的家庭生活,如炼狱般残忍的屠杀灭门,疯狂磨砺一身仇恨的女孩,手刃仇人仰天长啸浑身浴血的杀手,被背叛时的刀剑相向,安于校园的默默少女,惊恐而愤恨的两具尸体……最后是,大桥上幡然醒悟的她。
“我说过,世事躲不过。既然我本就注定无法简单,那就面对。管君依,从不惧怕任何事。”她笑的无畏,却笑得很冷。管君依……已经死了,现在的这个她,是一个新的管君依,一个尝尽世间冷暖,一个封闭内心,一个真正成熟的管君依。
好,那么,希望你不会后悔你的选择。
脑袋一阵刺痛,管君依死死咬住牙,却还是不禁闷哼了一声。她手扣住身边的树,浑身轻颤,隐约间听到了什么熟悉的曲调,又好似什么也没有,空灵而又神秘。
她看见气势恢宏却阴暗无比的大殿,看见华美富丽却处处透着诡异的世家庄园,看见一盘棋,一园花,看见一席贵宾鸿门宴,看见一人拔刀自刎——那人,是她。场景的最后,是一双眸。
她惊醒,有些茫然的睁开眼,却感觉眼前一片模糊,头很晕。君依一惊,有些不敢置信的用手拂过眼睛,慢慢摘下了薄薄的隐形镜片。她……不近视了?管君依缓缓抬头,愕然的看看自己的手,再僵硬的望望远处。她近视,一年前就有了。也是,任谁用一年多点的时间补上四年的学习内容,也是不太可能的。除了管君依。当然,代价是深度近视。但她无所谓,她本就是个没有了心没有了生存目标的人,近视,又算得了什么。只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让她无法适应框架眼镜,所以选择了隐形。但这,毕竟是她的弱点,一旦被人发现利用,后果不堪设想。当然,若是平稳的安度余生,倒也没什么问题。只是,这终究是她的心结。但现在……视力恢复了?
当然,惊愕只是短时间的事,在最初的吃惊后,她已恢复了正常。管君依这种人,最不会失去的,就是冷静。小时,她曾立志当个律师,她爱极了律师的冷静与理智。她从没忘过。毕竟,比起那多出的一段十七年的记忆,这算得了什么。
“清明,”管君依吐出这两个略显生涩的字眼,狠狠地闭了眼。
左臂上的暗红纹路闪出一道慑人的光辉,从她臂上脱出,在君依面前,缓缓拉出一个身影。是个人。清明。
“主子,”清明望向管君依,良久,吐出二字。她一身白色长袍,纯到极致的白色上,绘着暗红色的诡异图案,赫然就是管君依臂上的纹路。她微低头,浑身散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和深深的凄凉,琥珀色的眸子写着旁人不知的深意。
看着眼前人,管君依深深叹了口气。清明,原先不是这样的。这是她身边性子最活泼、也是最得她心的下属。什么时候,竟连她也变成了这样。时过境迁,岁月无声,不知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明明上次相见已是十七年前,却仿佛近在昨日。记得那时,她只穿白衣,纯到极致的白,浅到极致的白,而清明等人,则只穿黑,暗到极致的黑,深到极致的黑。那时的她在明处,清明等人则处于暗处,很少出现,除了……
想到此处,管君依一顿,神色一暗,随即面上爬上一抹笑容,冷到极致诡异到极致的笑。就似她前生杀那所谓父母时的笑容。她极度讨厌笑,但在这种时候,只有笑才能表达她的心情。“清昕,很好。”她的语气冰冷,却带兴奋。
清明暗叹,紧紧攥住了拳头。清昕,主子座下五大暗卫中唯一在人前出现过的人,心最细最伶俐的一个,却在最后出卖了主子。她了解主子的一切,了解她们每一个人,一旦背叛造成的后果不堪设想。她真的从没想过,从小和她们一起长大的清昕,最后会是那样的选择。爱,真的可以让人变得疯狂,忘记曾经的一切。别说以主子当年的简单看不出那人的心思,就算看出了又能怎样?以主子对她们的好,只要清昕一句话,即使主子对他有情,也能断得干干净净。何况,她知道,主子没有。
主子看似好相处,实则拒人于千里之外。当年也是。在这一点上,她像极了她的母亲。她亲近的,除了母兄,也就是她们五个和枫小姐。至于他,至多算是自幼的交情罢了。而清昕,很有可能就因为这可笑的理由,将她们都推上了不归路。
清昕啊清昕,你可曾想过,有一天,主子还会回来,为复仇而来,为当年的背叛而来。而你,要为当年那可笑的举动付出怎样惨重的代价。
“清明,”沉默许久,管君依转眸过来,没有丝毫情感的眸让清明不禁打了个寒战。“当年我‘死’后,众人的反应如何。”她不带波动的声线,让人觉得她对此事漠不关心。“宴会彻底乱掉,神秘人们上来抢夺尸身,属下们拼死保护,清晚清晞中了暗毒力战不敌,清昧重伤失踪,我带着您的尸身逃出后按夫人的嘱咐施法,后来就到了那个世界。那时北梁皇族权贵慌忙躲闪,各国客人隔岸观火,场面乱作一团。”清明清楚应答。
“哦?他呢?”管君依忆起一双眸,下意识开口。那是她十七年记忆的终结,十七年记忆的开始。
“他?”清明疑惑开口。无怪她猜不到,一个“他”字,有太多种可能。但直觉告诉她,是那个人。“如果您问的是‘四少’的话,他在您倒下时,就离开了,踪迹不明。”
管君依没有答话。
清明也没有接着说下去。她不知,主子问的是不是他。
“现在是多久之后?”管君依没有继续那个话题。甚至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她为何会问出那个问题。
“三年后,整整三年。”封令三年八月初九,管君依的生日,管君依的忌日。三年前管君依死于八月初九,她的十七岁生日那天;三年后管君依回归于八月初九,依然是她的十七岁生日。三年的空白,用了十七年岁月来填补。她还是她,却已不是了她。管君依,妖狼。曾经的她只是管君依,而现在,她用了十七年的时间,终于又再那上面,加上了独属妖狼的狠绝。
三年,十七年,有些东西可以被忘却,有些东西,却已深入骨血,成为生命的一部分。
管君依轻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