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恳切,令我不得不信。
然而想起他先前那如释重负的表情,我又觉得似乎他有事在瞒着我。
我一瞬也不瞬地望那巡逻兵许久,看见他微微低下了头去,脸色已由先前的惊恐转为平静,忽然明白,即使他知道所有的事情,但不论我再怎么逼迫,他也是不会说出来的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在这一刻,我的心里突然就有了这样的一个认知。
“罢了,你下去吧。”突然间,觉得有些累了,我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问讯有多徒劳无功,其实我自己是知道的。
只不过,不试着问一问,我到底是有些不甘心而已。
转过头,望向莫言的帅帐方向,看见那帐旁的黑底银线大旗被冷风吹得猎猎作响,有那么一瞬不能自已的失神,不知为何,我的心竟无端一怔。
“是,夫人。”那巡逻兵恭敬地一叩首,然后起身离去。
我静静看他匆匆离开,久久才收回目光。
陌生感骤生,回思,真不能怪莫言和陆离。
自从跟着他们一同出征,每日就像丢了魂魄似的,往往别人说上十句,我才懒洋洋应一句。
莫言与诸将商谈战事,以往我都可旁听,而如今,在这休战的一个月里,我才发现,其实早在不知不觉之中,这军中的很多事情,已经渐渐避开了我。
也许莫言思虑得周全,我毕竟不是武将,也不算是什么重要的人,旁听军事筹划,毕竟也不能帮上什么忙的。
更何况,多一个人旁听,就多了一分军机外泄的危险。
这些,我都明白。
我亦更明白,在这两国交战的时候,我本是不该多想些什么的。
只是,无端地想到了这些,心里便到底还是有些不是滋味了。
数日不见莫言,消息仿佛被隔绝般稀少。
我看不见周围,只觉得身边身外,仿佛都是一片迷梦,而我身在梦中,却不知这梦何时才是尽头,心里便越发地有些慌了。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如此慌乱,我只知道我的心空虚得像是随时都会爆裂。
我看见莫言帅帐上的烛火,一时间我觉得那似乎也是种不可多得的安慰。
略一停顿,想着刚才进得帅帐去的那墨烈将军到此刻也未出来,我也未作多想,便往帅帐走了过去……
透过帅帐帐帘的缝隙,我终于看见了已有数日未见的莫言。
他明显消瘦,风霜满面,唯有一双黑眸仍然散发出熠熠神采。
新年休战,黑王回了黑都,然而莫言却仍未有丝毫放松。
他白天亲访营盘,慰问兵士,探望伤患,晚间挑灯展看地形图,与众将领一同研究下一步的作战部署。
兴兵以来,他殚精竭虑,每日不过只睡二三个时辰,若是碰上战况紧急,夙夜不眠也是常事。
有那么一瞬的莫名感触,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着帐中这些满脸沧桑的将领,心居然疼得说不出话来。
“皇上,云罗已被黑王发现,如今被囚在黑都天牢之中,黑王得闻消息之后,已经即刻回了黑都,我们下一步是该趁黑王不在攻打阗黔山,还是该派人去黑都营救云罗呢?”帅帐之中,一道浑厚的男声响起,瞬间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
他话中的云罗二字听来颇为耳熟,令我忍不住想要探究一番,于是又稍稍往前靠近了一点。
朔风如刀,吹得帐旁的黑底银线大旗猎猎作响。
我稍稍往前,这才发现,方才说话的,竟就是先前在营中肆意驰马的那人。
他说完这一番话之后,帐中有短暂的静寂。
一片沉默之后,终于有人出声:“墨烈将军所言,实是指出了目前我们所遇到的最大问题。黑都守卫森严,若是要营救云罗,必定得派出诸多精英,而如此一来,我军发动突袭又定会受影响了……”
莫言沉思片刻,低声道:“战况已到今日,无论如何不可轻言放弃。营救云罗一事,固然凶险,却也并非无望。”
“皇上的意思是……”先前开口说话的人,出声揣测莫言的心意。
莫言低声一笑:“朕麾下有一高手,武功高强,有他出马,营救云罗胜算定会多出几分。且他可以一当十,所以派他去黑都之后,我军亦可按原计划进行奇袭。”
众将皆奇:“皇上手下有这等厉害之人?”
“此人追随朕多年,想来大家对他应该也不陌生才是。”呵呵地笑出声,然后莫言将目光转向了帐中站着的墨烈。
“啊……原来皇上指的是墨烈将军啊!”众将之中,有人恍悟。
紧接着,便有人附和道:“末将素闻墨烈将军文武双全,于万军之中取敌首如探囊取物一般,今日听皇上如此赞誉,想来关于墨烈将军的传闻,定是不虚了啊……”
说话的,是新近被莫言擢升的武将,名唤樊吉。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似有些羡慕和嫉妒,令我微感诧异。
在跟随莫言出征的这段日子里,淕国的大将我倒是见了不少,只是,如眼前这樊吉般略显小家子气的,却是第一次看见。
莫言听了他的话,也不知听没听出他话里的嫉妒,只是嘴角扬动,不露痕迹地一笑,随即朝着墨烈道:“你以为朕如此安排可否行得通?”
墨烈低头,声音低沉:“一切但凭皇上吩咐,墨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的脸上表情全无,完全看不出喜怒,整个人严肃非常,不苟言笑,俨然是一派大将之风。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莫言听见他这样回答,大悦,连道三声好,旋即回过头去,与众人道:“众将听令!”
瞬间敛去笑意的脸上,有王者与生俱来的威严。
帐中一干人等,除了墨烈与陆离,立即齐齐轰然相应:“末将等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