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宵峰中,原本遮天蔽日护持着深入六御帝临峰山道要地的“长生界”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撤开了,牧疆与释辰一路御虚而行,同样没有看到一个值守巡山的弟子,更加诧异,飞了一会,越过神宵峰,踏入妙严峰上,本来山清水秀恍如仙境的妙严峰也莫名其妙地像是被一场山火焚烧过一般,满山的焦灼之痕,还未散尽的浓烟中,依稀见着几道符光闪动,似有人在施法驱符。
牧疆心头一动,拉着小十三往那符光所在飞去,果然见以张广陵为首的符天道七个长老师执们正凌空驱使着数道符咒,将妙严峰上仅留存的里许方圆尚未焚烧的山石用神符祭炼,不由大惑,上前近身行礼道:“师侄牧疆拜见张师伯,拜见众位师长。”
张广陵听闻牧疆声音,将手中法诀缓下,回转过身,及见牧疆,尚未说话,却是先神色大变,连带一旁七个一起转过身来的长老同样面现惊容。
张广陵深吸一口凉气,沉声问道:“师侄你这是……?”
牧疆知道张广陵已看破自己尸毒缠身,苦笑一声,道:“弟子与释辰师弟不幸沾染尸毒,自知时日无多了,特回六御帝临峰来,领焚神之火,荡了这将为祸之身。”
张广陵深吐了一口气,摇头叹息道:“怎连你也被僵尸所伤,真是……”,他倒是真痛惜牧疆身中尸毒,连连哀叹中续道,“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待我与众位师弟们清了这满山的秽气,你再随我往帝临峰中面见你师父吧。”
牧疆应了声“是”,与释辰侍立一旁,静待张广陵收法。
……
帝临峰上,临天殿中,半叶真人看着自己最得意最爱惜的首徒牧疆周身流转着的微弱秽息,又是惊惧又是痛惜,连连摇头,愣是说不上话。
在丹灵观强大医术下转醒的拜天机此刻脸色苍白,座落在主座上,略显疲惫的双目看了看牧疆,又看了看释辰,也是将头摇了又摇,见半叶真人半天都没发话,只好勉力正了正喉咙,向牧疆先开口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僵尸,竟连你也栽了?”
牧疆道:“说出来恐怕众位师长不信,弟子与释辰师弟,这回所遇的,是传说中四大尸天之一的欲尸天。”
拜天机眼中精芒闪动,一旁下座的斗辰真人“唰”地一声站起了身,疑惑道:“又是尸天?”
牧疆愣了愣,随即道:“莫非斗辰师伯见过尸天?”
拜天机苦笑一声,挥了挥手,示意斗辰真人坐下,向牧疆道:“你上山时可见什么异景?”
牧疆禀道:“弟子正在奇怪,殿山峰山门处不见一个值山弟子,就连神宵峰中也是,更有甚者,连带妙严峰中,这三峰的护持结界居然全都给撤去了,张师伯还在祭符炼山,说是清焚秽息”,他说到此处,忽然似明悟了什么,不由大惊,失声续道,“莫非……”
半叶真人终于是缓过劲来,点头道:“不错,正是被尸天攻山,连破了三峰结界,杀了值守山道百十多位弟子,方才有你刚入山时所见异景。”说着又道:“只是那尸天如此厉害,凭我们众人合力,损失惨重下仍留他不下,你与释辰遇到,又是如何能够逃脱的?”
牧疆斜眼看了看站在自己身旁正昏昏欲睡的小十三释辰,不敢有所隐瞒,向半叶真人呈秉道:“弟子本不是那尸天对手,只是在觑篱山中,意料现出一道白色光华,在我俩重伤受创的危难之间,附在了十三弟的左眼中,十三弟方才迫退尸天,与我逃出了觑篱山。”
半叶真人疑道:“是什么样的白光,竟有这等神力,能迫退尸天。”他说着忽起了身,下了殿台,行到释辰身前,见他睡眼朦胧,左目上印着一个若隐若现的金色“敕”字,封印之下,眼眶中现着一片幽深暗绝的流光,好像虚黑夜空一般,隐有一道玄流浮动,似带着浓烈的秽息,正不住冲撞着那道看似随时都要破灭的“敕”印,心中大惑,皱眉道:“四象五行合封都镇不住,这浓烈的秽息,究竟是什么来路?”
听闻半叶真人疑惑,殿台上分位而坐的另五人也都起身行了过来,拜天机凝视了一会,似有所明,不可置信道:“难道是传说中的后卿遗秽?”
半叶真人一惊,牧疆却怔怔问道:“什么是后卿遗秽?”
拜天机目不转睛地盯视着释辰,一字一句慢慢道:“后卿遗秽相传是凡世万尸的源头,所有尸毒的起始,也就是万尸之祖,众尸之源。”
牧疆一惊,仍然怔怔道:“难怪那尸天对其势在必得,原是如此,只是小十三被这尸源附体,该如何是好。”
妙拂岚同时号住释辰双手六脉,美目静闭,聆听稍许,蹙眉道:“不可思议,这孩子体内血流清奇,真气空明,全无尸毒沾染异转秽息之兆,但观其左目,却明明是秽气浓烈,前所未有,真是奇怪。”
半叶真人问道:“那依仙子之见,我这劣徒,可会尸变,尚有救么?”
妙拂岚摇头道:“这种情况,我也是前所未见,不敢断言,但遗秽附体绝不会假,看这左眼封印,已将到极限,若不重新给予加持,这会不会尸变恐就难说了。”
牧疆像是听出了妙拂岚话中的一线生机,急向半叶真人道:“还请师父救救十三弟……”
半叶真人忽一改悲容,怒视牧疆,愤愤道:“我当日临行时是如何说的,让你等众师兄弟们切不可离山,你俩怎就不尊我令,去了觑篱山中,还闹出了这等事来。”
牧疆一阵语塞,妙拂岚正转过身来,只用单指号住了他的左手寸脉,静听了几息,摇头叹息道:“你师弟能否救治尚做不得定论,倒是你,秽息侵心,却是无药可救了。”
牧疆本就知道自己必然会尸变,但此刻真听妙拂岚断语,心中仍是不由一颤,连连苦笑,一旁半叶真人更是悲怒交集,恨恨道:“你看你……你看你……”
莫扎克巫师拄着羊杖,无奈道:“你俩自知身中尸毒,还是赶回帝临峰中领符,众位师长都甚是悲痛惋惜,但事已至此,只得照规矩办事。看现今情况,牧疆师侄的禁闭隔绝是势在必行的,倒是这另一位孩子,又该怎生处置?”
牧疆全不顾自己生死,一心念着释辰是否能够得救,听闻莫扎克大巫师言外之意,似也认为释辰还有一线生机,忙道:“弟子身染尸毒,自愿领符,倒是释辰师弟似还有救,恳请众位师长施法,无论如何也要救他一救。”
他正自说着,忽听一声“咔吱”轻响,似什么碎裂一般,一惊之下忙朝释辰看去,果然见他左眼处自己耗尽五行四象神符敕令的封印已然被冲破开去,一道暗黑旋流从释辰左眼中耀开,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浓烈秽息,瞬间扑满整座临天殿。
殿中坐立的数十位长老先辈们都是一诧,以拜天机为首的玄羲六御掌门刹那间先向后退出一丈,凝神戒备着释辰左眼中刚溢出正缓聚成人形的玄光。
唯独半叶真人一喝,不退反进,大声怒叱道:“果然是后卿遗秽,这劣徒留不得……”说着正要出手,却见离释辰最近的牧疆先朝释辰扑了上去,右手持着八卦宝镜,左手持着降魔杵,宝镜金光闪耀,拼着四分五裂强挡住释辰左眼中不断喷流出的秽息,右手降魔杵在秽息尚未真正外泄成形前重重地砸落在释辰脖颈上。
这突如其来的一变,原本就昏昏欲睡的释辰居然就这样给牧疆出其不意地砸晕了过去,那刚溢出些许尚未成形的浓烈秽息也在释辰昏迷的转瞬间随他闭去的左眼一同回流而去,立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这一切来得快去得也快,全程不过须臾之间,却令刚经过一场大战的众人都虚惊一场。半叶真人还握着蓄满了势正待发作的神剑,疑惑地看着躺倒在大殿地板上的释辰,沉声道:“这秽息,倒和那暴尸天最后血祭之时所散发的尸气有几分相像,若留着,恐生大祸。”
牧疆“噗通”一声朝半叶真人跪去,竟带着哭腔俯首恳求道:“师父莫杀了十三弟,这秽息虽然浓烈,但并未侵占十三弟意识,只要能有办法将其封印镇住,不让秽息外泄,十三弟就不会尸变,还请师父您饶了十三弟一命吧……”
另一边众长老群中,同是逆玄极的执法长老巽阳道长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向半叶真人道:“牧疆说得也对,若是封印能镇住后卿遗秽之力,那师兄就莫急着杀了释辰,再说这后卿遗秽恐难以消灭,纵是师兄你杀了释辰,后卿遗秽脱体遁逃,同样可以再择新的肉身依附,届时我们不知这遗秽所在,反才是真的后患无穷,倒不如就将其封印在释辰眼中,一来许可救回释辰一命,二来我等还能时刻掌握住这万尸根源之力,不至于落入群尸之手,徒填了新的祸端。”
牧疆在一旁连点头道:“师叔说的极是,这回觑篱山中,那欲尸天现身,就是为这后卿遗秽而来。据弟子从她与另外几具僵尸的交谈中得知,这一群强尸似是奉了一只帝尸的命,前来寻找这后卿遗秽的,另为了不让众位师长阻扰,听说还派了另一只名为暴尸天的僵尸前来六御帝临峰中牵绊住众位师长们,看来是对这遗秽之力势在必得,所幸十三弟误打误撞被它附体,凭借无与伦比的尸力方才迫退了那尸天,所以还请师叔师父们切莫轻易就将十三弟处死,但请给他一个机会。”
半叶真人看着这个自己最中意最疼惜的弟子接连唉息恳求,怒气渐消,摇头道:“释辰被后卿遗秽附体,牵扯甚大,为师也不敢擅作主张,私自将他赦免,这一切还得请盟主拿主意,看该怎生处置。”
拜天机从一开始就没将目光离开过释辰,及听半叶真人问到自己,仍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昏倒在地的释辰,如有所思,静默了半晌后才道:“方才妙仙子替这孩子把脉探查,可是说他血脉清明,真气空灵,全无尸毒沾染之兆?”
一旁妙拂岚点头道:“正是,若不是后卿遗秽在其左眼中封藏,秽息流转,这孩子便与我等常人无异,全没有半分身染尸毒的征兆。”
拜天机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等何不给他一个机会,先合力将依附在其左眼中的遗秽之力封印,再静观其变,到了当真阻不住尸变之时,再另行处置,岂不更好。”
半叶真人想不到向来对僵尸最恨之入骨的拜天机居然会给明显沾染了最浓烈尸气的释辰一个重生的机会,不由一愣,随即道:“既然盟主肯给劣徒一个机会,贫道在这里谢过了。”
一直静默不语的符天道掌门张广陵开口道:“四象神符与五行敕令合力都封它不住,盟主可有什么妙策吗?”
拜天机想了想,一字一句郑重道:“借请三清敕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