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多急的事儿，还是得先吃了早饭再说。”
就这么一声令下，叶凝香只得走向了餐厅，见到了叶老夫人独自一人坐在桌前。
“老夫人。”叶凝香恭敬问早安，本想坐下，谁知老夫人手一拦，“很高兴你愿意回来和我问早，不过，比起坐下来和我这个老太婆吃饭，你不是有更迫切的事么？”
“更迫切？”叶凝香的心在狂跳着。
“如果心神不定，即使吃下肚子也只会徒增负担而已。张姐，给小姐准备车。”
刚刚才将叶凝香给拽回来的老婆子即刻就转身去准备车了。
“孩子，这里虽然不是你的归处，但任何时候它都是你最强的后盾，只要你需要，我们就会在这里。”
“谢谢。”叶凝香诚意地道谢，用这具身躯所偷来的关心让她心慌，但这无条件的信任也让她留恋，那混乱的记忆中不曾有过任何对这里的眷顾，叶凝香是多么漫不经心才会丢失了这么值得信赖的堡垒。
“小姐车备好了。”
叶凝香望着这位让她敬爱的‘祖母’，她平和微笑的脸仿佛在向她鼓劲，勇敢去做你想做的吧。
“祖母，我走了。”
疾跑着冲出屋子，渐渐远离着这所宅子，脑中更多的回忆冒了回来。
她和叶娉婷最喜欢的鲜花花圃，两人争抢不休的秋千，爸爸身上的薄荷烟草味，妈妈身上的牡丹旗袍，还有……
叶凝香摸摸脖子上的项链，拿出椭圆形的怀表，轻轻按开，里面是一家四口的合照。
男人温柔地从身后环抱自己的妻子，一双女儿紧紧抱着母亲的腿。多么幸福的一家。
叶凝香消化着脑中这陌生的记忆，属于叶凝香的记忆。
“小姐，你想去哪儿？”
去哪儿？这里没有任何地方是她可以去的……这陌生的国度，陌生的空间，她只是一缕飘荡的游魂而已。
“你随便开吧。”
车窗外的景色渐渐从成片的翠绿变成稀疏的绿色团簇，渐渐变得更加稀少，铁灰色和金刚色的线条开始逐渐替代绿色的视野。钢筋混合体的高耸入云的建筑撞入叶凝香盲目的视线，空中楼阁般的轨道在高楼间环绕。
那是中心大厦，那是城市轻轨，那是空中磁轨通道，那是……
“停下！停车！”
“可以不可以停车的小姐。”
“停下！你给我停下！”
叶凝香哪里还管司机停还是不停，她已经开始拉门把手了。
司机惊得哪里还管是不是违反了交通规则连忙停下车。
车还没停稳，叶凝香就跌跌撞撞地冲向刚刚看到的男人。
男人不偏不倚站在人行道上，嘴角微笑地看着跑向自己的叶凝香。
两人四目相对，电光火石间的记忆在脑中炸开，叶凝香却哈哈大笑起来，几乎笑断气，站在男人面前不顾形象的大笑，双膝跪地，笑得头发四散像个疯子，谁也没有看到她眼角的泪。
司机跟着叶凝香跑过来就看着她像疯了一般跪在一个男人面前大笑，而形容枯槁的男人穿着灰色的大衣双手插兜，瘦的可怕的脸上突出的眼球直直盯着叶凝香。
两人之间有一股外人无法介入的肃穆仪式感，仿佛叶凝香是在向男人请罪。
叶凝香笑得太可怕，司机在挣扎着是不是要打电话叫人来把大小姐拉回去。
站着岿然不动的男人终于弯下了腰，不过男人太过瘦削，司机可不认为他能够将小姐给扶起来，为了避免两人一同摔到，司机准备上前帮忙。
谁知道男人居然弯下腰，似乎没有费什么力气就将叶凝香抱入了怀中。
叶凝香止住了笑，双手捧着男人的脸，红唇轻启说了几句话。
司机离的太远没有听清，而穿着灰色大衣的男人可怕的脸上居然笑了起来，他靠近叶凝香的耳边耳语了几句。
司机就看到他的大小姐，双手颓然放下，似乎在男人的怀里晕了过去。
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司机，就看到那个瘦得有些恐怖的男人抱着叶凝香向他走来。
他不自觉后退了几步，似乎是想与这个像死神一样的男人拉开距离。
“你们的车在哪儿？”男人并没有走的太近，就开口问司机，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温厚而圆润，甚至可以说的上是温柔。
司机愣愣地指了指现在斜斜停在路中央的黑色轿车。
男人抱着叶凝香径直走了过去，司机也只好跟了过去。
男人先将叶凝香送进了车里，自己随后坐上了后座，司机便也顺从地坐上了车，开动了起来。
昏迷的叶凝香伸手拉住了男人的风衣，男人抬眼向一边应该昏睡的女人望去，嘴角嗤笑，似乎觉得她这莫名依恋的行为十分可笑。
司机不断从倒视镜里偷看后座的情况，但当与男人犀利的目光对视后，心下一惊不敢再看。
“去华洛总院。”男人并不在意司机对自己的好奇，淡淡地开口说。
司机听到了吩咐居然下意识就开始往目的地开去，如果他再冷静点，他会知道自己遇上了这种情况，第一个想到的应该是去警察局，而不是医院。
就这样，司机在自己根本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完全听从了男人的命令。
并且，在医院门口就这样呆呆地看着男人将他的大小姐抱走了，而他就愣愣地被甩在了车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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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再次睁开眼，又在一个新的房间醒来时，她想着，最近真是昏倒太多次了……
在同一具身体中，承载着一个陌生的魂魄，脑海里纠缠着两段截然不同的人生，叶凝香该庆幸自己没有疯，但现在她只是感叹自己晕倒太多次。
“叶小姐，叶小姐？你知道自己在哪儿么？”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绽开。
白大褂？循声望去，居然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白大褂。
“华洛？”叶凝香依稀记得治疗自己的第一个医院是华洛。
“ok。意识清醒，宣城，你可以放心了。”白大褂这句话不是对叶凝香说，她看向白大褂所看的方向，发现在病房阴暗的角落还站着一个男人，一个天生仿佛就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男人。
被称为宣城的男人走出阴影，他高耸的颧骨骇人地率先出现在了光亮下。
“宣城？你的名字？”叶凝香问。
“是的，是我的名字，就像叶凝香，Grace·叶是你的名字一样的名字。”宣城说。
宣城送叶凝香进来时明明感觉很亲昵，但现在两人的气氛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白大褂想着，咳嗽两声尴尬地说：“看来叶小姐没什么了，你们慢慢聊。”说完赶紧逃出病房，并体贴地关上了门。
“你是……判官？”
“为什么认为我是判官？”宣城温润的声音，却透着丝丝的寒气，一股独特的死亡气息。
“因为你判我了不得入轮回，也是你……给了我最后的审判。”叶凝香闭上眼，几乎眼前还能清晰地出现那个看不见长相的年轻人坐在高座上那懒洋洋，漫不经心宣判的模样。
“你说的没错，但是我不是判官。比起这些，我更好奇你怎么会认出我？如果我没记错，你根本不会记得我的长相。”宣城靠在床前，用身体挡住了最后一道能照射到叶凝香身上的光，他就如同在地府巨大阴影那般，要挡住所有她能触摸到的光芒。
“你的眼神……或者说眼睛？你在虚空中陪伴了我那么长时间，也是我唯一记住的。我怎么可能认不出你。”
宣城略沉凝，问道：“虚空？你在说什么？”
“你把我关进的一个地方，那个地方我的五感和思想全部被剥夺，能看到的只有你的那双眼睛，我把那个地方叫‘虚空’。”
“你是说‘混沌’么？我把你丢进那里是为了让你消失，当时你居然能出来的时候我已经够惊讶了，你居然还能记得一双眼睛……呵，果然你的身上有我不知道的秘密。”
叶凝香疑惑了，难道那双眼睛不是他？但是看起来是如此的相同，而现在站在她面前的男人也在告诉她，她并没有认错，那双眼睛的主人确实是他。
“你所说的‘虚空’，是‘混沌之间’，是天地开辟初始就存在的地方，在那里什么都存在，也什么都不存在。所以你理当不会见到任何东西，甚至你自己，但是你却说你看到了我的眼睛……你……到底是谁？”
叶凝香讪笑：“我是谁……这个问题不是应该你比我更清楚么？”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在这个空间的此时此刻，两人格格不入的存在，却又是两人恰恰唯一的相同点。
“也许我们应该一起找出这个答案。”叶凝香向宣城伸出了手。
宣城望着这双坚定伸向他，纤细而脆弱的手，他只要一念之间就可以将这具鲜活地肉体变回一具尸体，将这个奇怪女人的魂魄带回它该在的地方。
但是现在，这个可笑的女人却向他伸了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