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同行是件好事,但是为何,不是自己最希望的那一个……
马蹄之声已经遥远不闻,心底一丝惆怅也渐渐隐去不见。
刚要上车,却被沈奕安出声唤住:“等下,我去洗把脸,等会再回来换个装,免得你老是嫌弃我……”
嫌弃?他又不是她的谁,说什么嫌弃不嫌弃。
君浣溪回头一看,只见他摸一摸脸颊,再看看身上破损的衣衫,嘻嘻笑着,把手里的包袱递了过来:“帮我拿一下,我马上回来。”
瞥了一眼那包袱,估计里面装的是他的衣物,皱一下眉,转过脸去:“洗脸的时候,就把衣服直接换了吧,一次性弄好,免得麻烦……”难不成还要当着她的面换衣服?——前世见多了人体模型,就算是****,都只是三个字,没兴趣!
沈奕安微怔一下,笑着点头:“也好,就如你所愿,一次性弄好,你答应了楚略就一定要等我,不能自己悄悄溜走,我们可说好了!”
眼见他大步远去,君浣溪上了马车,坐在车厢里一边随意整理物事,一边等他回来,男子洗脸换衣,应该不用花多少时间吧。
黄芩凑了过来,声音沉闷道:“先生,真要让他跟着我们一道同行?”
君浣溪看他一眼,笑道:“怎么,不乐意?”
黄芩点头道:“这人看起来好不正经,我宁愿是那位楚公子与我们一起……”
“楚略?”真难得,连黄芩都喜欢他,呵呵,少年心性,自然是崇拜侠士豪杰了,君浣溪轻笑一声,又微叹口气道:“楚公子身居高位,要事在身,怎可能有闲工夫与我们一起游荡?”
黄芩扁一下嘴,垂头道:“我不喜欢那个卫七,他一双眼睛老是盯着先生的脸看!”
“这有什么,我记得他也盯着你看呢。”君浣溪不以为然笑笑,这一世生了一副好皮囊,走到哪里都引人注目,在封邑医馆坐诊之时,那些惊艳的眼光,自己早都习惯了,那沈奕安,多半也是对自己怀着探究的心理,再说,盯着脸看,总比盯着身子看好吧?
见得黄芩一副不甘不愿的模样,正要劝慰两句,突然想起一事,拉过黄芩压低声音问道:“芩儿,你好生想想,我们这一路过来,你有没有暗地里再叫过我姑姑?”
这可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几乎可以认定,在客栈那晚,暗中相助打跑贼人的高手就是这个沈奕安了,不仅如此,他还偷听了他们谈话,从中得知他们的真实行程,那么,自己一直小心隐藏的女子身份有没有被他发现呢?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心中就是咯噔一下,若真是露了馅,被世人知道自己原是女儿身,可就麻烦大了,不单是违背了这个朝代女子不能行医的律例,更重要的是还将被扣上欺君犯上的罪名,还会连累老师和两个孩儿……
黄芩见她脸色忽变,摸着后脑回想一阵,连连否认:“没有,绝对没有,自从刚出门那会被先生说了之后,就再没叫过姑……”在看到迎面而来的人影之后,随即改口道,“没再叫过以前的称呼。”
“这就好。”君浣溪放下心来,见沈奕安一身洁净的雪色锦服,只手撑着车架,利落跃上马车,瞬间坐在自己对面,看得她心神一荡,真真好一个面白唇红的美男子!
“君公子!”随着一声轻松明快的和悦嗓音,那俊脸上扯起一个神采飞扬的笑容,满眸光辉直直朝她投射过来,“你们在说什么?可是在说我么?让我猜猜,是好话还是坏话呢……”
这个男子,不说话倒是还像那么回事,一出声真是吓死个人!
老天,难道接下来的旅程,真要和这花痴男一起吗?她开始怀疑自己仓促答应让他随行,是否是做错了?
“沈公子多虑了,我们没说你,只讨论下这行程。”君浣溪侧过头去,让黄芩去放下车帘,再唤了老郑启程前行,根本不再看那异美的容颜。
沈奕安讨了个没趣,自嘲笑笑,想了想,又诧异问道:“对了,君公子,你去那鹫峰山做什么?真是去找那个什么眼镜王蛇?”
君浣溪看他一眼,见得那逐渐变得严肃的面容,事到如今,也不再隐瞒,选择实话实说:“不瞒沈公子,我恩师身患风湿病症,需要那眼镜王蛇的蛇肉和蛇胆来救治,这种蛇十分罕见,且有剧毒,据说有人在鹫峰山见过……”
“剧毒?你难道还会捕蛇?”
“哪须我亲自动手,山里自然有以捕蛇为生之人。”君浣溪微微一笑,反问道:“你呢,你又去那鹫峰山做什么?”若说他突然起意同行去往那鹫峰山,是单纯想陪她一路游玩,打死她都不相信。
沈奕安眉毛一挑,笑道:“这鹫峰山满山是宝,兽皮、药材、林木,样样都是我沈氏商行所经营的赚钱品目,甚至还有……”
君浣溪听得一半,不经意问道:“还有什么?”
沈奕安左右环顾一下,忽然压低声音,正色道:“我也不瞒你,最近有人在那鹫峰山东部发现了铜矿……”
“铜矿?!”君浣溪吓了一跳,“你疯了,私自开采,那可是死罪!”
沈奕安自得笑道:“你放心,我就是去看看,实地了解一下,要知道天宇铜矿储量原本不丰,这历年开采过后更是不足,那大司农铸钱都开始担忧来源,若是这传言属实,我自会好生利用,换取更大利益。”
君浣溪听得直点头:“钱币铸造供不应求,确实会制约到商业贸易的发展,这是与你息息相关的,难怪你要借了快马赶去,原来是想一举两得……”这个西商公子,果然有些能耐,不若外表一样花痴无聊。
沈奕安听得睁大了眼,突然一掌拍向她的肩膀,欢喜道:“君公子,你真是我的知心人!不行,我要和你结拜!现在就结拜!”
“哎哟——”这一掌力道并不大,却仍是将她拍得身子一矮,眉头紧皱,痛叫出声,“喂,拜托,轻点!”
“你这野蛮人!”黄芩也是扑了过来,挡在君浣溪身前,朝沈奕安恨恨瞪去。
沈奕安怔了一下,哈哈大笑:“我是一时高兴,实在对不住!不过——”说罢,又朝君浣溪上下看看,好笑道,“我说君公子,你这身子骨怎么如此弱不禁风?跟个女儿家似的……”
君浣溪闻言一惊,咬牙撑起坐直:“胡说,我乃男子汉大丈夫,怎可错认为女子!”
沈奕安轻笑一声,凑近过来,细看她微微涨红的细腻脸颊,再转向那同样颜色的粉嫩耳廓,目光稍微下移,随即低叫:“哈哈,被我发现了——”
惊天动地一声,随之即来:“君公子,你有耳洞!”
这个沈奕安,眼睛真毒,事隔多年,这耳洞早就差不多长得合拢了,他都能看出来!
君浣溪听他所言,却是镇定下来,哼了一声,面露不悦道:“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小时候身子不好,体弱多病,家人怕我活不长久,求了高僧询问,这破解之法便是当作女儿来养,于是自小给穿了耳洞,如女子一样装扮,后来长到十岁,身体好了,这才恢复男子身份……这个事情,你休得取笑我!”
这番理由,已经熟记在心,自然是说得煞有其事,顺畅无比,不由得他不信。
沈奕安哦了一声,眼神还有些闪烁,但也不再追问,却是大笑:“我不会取笑你,我只是在想,我们两人皆为男生女相,是否都是生错了性别?哈哈!”
君浣溪松了口气,暗自镇定,心道自己长相清丽俊秀,那是不争的事实,却因为成天沉浸于看病制药,并没有什么脂粉气,最多是带着一身的药香罢了,这漓南男子在天宇是出了名的,个个都是斯文秀气,比她阴柔之人,多了去了,所以他不可能看出什么来,最怕就是一句无心之话,令得自己自乱阵脚,露出破绽来。
“君公子?”沈奕安唤了一声,仍是不依不饶,旧话重提,“不说其他了,我们结拜吧!”
君浣溪并无兴趣,只是随意敷衍一句:“马车上怎么结拜,过一阵安定下来再说吧。”
沈奕安想了想,点一下头,道:“也是,当年我与楚略临风他们的结拜,这过程仪式真是冗长,让我再想想……”
君浣溪瞥他一眼,不再理会,掀开车帘去看外间景色。
从漓南通向骥东的官道显然是有人刻意经营,十分平整畅通,行了一阵,便是到得一座中等大小的县镇,名叫豫章,虽比不上封邑的富庶,也算是物产丰富,水土丰美,而再往东行,便是骥东郡的属地了。
马车进了城门,逐渐慢了下来,君浣溪贪看沿途热闹街景,车帘一直不曾放下,不经意间,人群中一个红绿相间的少女身影映入眼帘,不觉微微一怔。
这少女装扮甚是奇怪,朱红上衣,银粉小袄,再配上条碧绿的长裙,并不协调的几种颜色,竟是丝毫没有恶俗之感,一头青丝上插满亮晶晶的银饰,更衬得那底下的小脸艳美俊俏,引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