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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中篇(9)

一下子把回缠的脸说成一张红纸。一屋子的人笑得稀里哗啦响。好在回缠拿出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子,没有停下手里的筷子,继续吃他的菜。阳阳还要说时,屁股上挨了爹一脚。阳阳说你说家里来大人了娃娃不能坐在炕上吃饭。爹说滚,滚蛋。阳阳不服气地嘟着一张嘴,退出上房。明明说你咋胡说呢,人家回缠今天是亲戚,是代表舅家来的,冲撞了舅家,以后媳妇都娶不成。阳阳说你哄瓜子去吧。明明说不信?不信你就等着看。到时候媳妇都进门了,如果舅家不发话,你就是不能入洞房,不能和媳妇睡觉,看把你个尸能急死么。阳阳说你才急呢。明明说你娶媳妇,我急个啥。阳阳说我媳妇就是你媳妇嘛,咱们联合起来共同对付舅家。明明就笑,差点把牙都笑掉了。明明说,媳妇谁的就是谁的么,咋能你的就是我的。阳阳说咱弟兄,一家不说两家话,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咱们联合起来把舅家赶走。明明说那娘还不把你打死,知道舅家都是啥人吗?全是娘娘家里的人。阳阳说那爹娘家里的人呢,咱们不会让爹娘家里的人来对付娘娘家里的人?明明又笑,和你这种人真没法说,真没法说,爹哪里来的个娘家人?阳阳说这么说舅家就没治了?明明说那当然。阳阳说那我也要当舅家。明明说舅家也不好当,外甥领媳妇时要给外甥挂被面;外甥家死了人要做白献、买祭幡,都是重礼,咱们哪儿来的那么多钱啊。阳阳说还这么麻烦。

经明明这样一说,阳阳再看炕上的回缠时,就多了几分敬畏,回缠头上的汗气和舅家的光芒交织在一起,把阳阳的心都弄潮了。

又有几拨亲戚到来,屋子里终于坐不下了,一些人就从屋里漫出来,蹲在房台子上,蹲在院里。总管给明明和阳阳两盒“羊群”,让他们给院里的人做孝敬。阳阳不明白啥叫“做孝敬”,问明明。明明说就是给大家发烟。阳阳笑笑说,发烟就发烟,还这么倒牙干啥。明明不屑地说,你不懂就悄着。说着,把烟盒撕开。阳阳照明明的样子也把烟盒撕开。两人就颠颠地给人们敬。他们每到一个亲戚面前,就一手很洒地把烟盒一抖,另一手抓出一根来,给对方敬,抽上,抽上,抽不好,抽饱。惹得一院的人嗨嗨嗨地笑。最后,两人发现孝敬烟的最大收获是能落下一个烟盒,烟盒上的那群羊真肥啊,草原真大啊,天真蓝啊。更为重要的是在蓝天白云的里边,还有一片闪闪发光的金箔纸,可以做飞机,做轮船。他们就期待着总管再次让他们给大家做“烟孝敬”。

烧纸的时间到了,爹叫明明和阳阳赶快穿孝衫。孝衫是爷爷死那年做成的,明明和阳阳的就都小得穿不上去了。阳阳就把明明的抢先穿在身上。明明就嚷。爹说孝衫不能乱穿的。阳阳问如果乱穿就咋了?爹说乱穿你爷爷就认不得人了。阳阳看着爹,用考究的目光。爹却一本正经,丝毫没有哄人的意思。阳阳就把明明的还给他。两人就勉强把孝衫穿在身上。帽子也小得只能顶在头上了。明明说等奶奶死了,把孝衫缝大一些。奶奶就在身边,笑着说奶奶死了你们都不要穿孝衫,省下这些钱给你们买好吃的。阳阳问奶奶你啥时候死呢?奶奶说奶奶想现在就死,只是阎王爷不发话。阳阳说你让我爷爷给阎王爷说一下嘛,走个后门嘛。奶奶说你爷爷那老鬼早把奶奶给忘了。阳阳说老鬼?鬼还有老的?惹得大家一阵笑。

总管看见孝子们已经把孝衫穿好,大声喊了一声上坟。院里的人应声都向大门外涌去。明明和阳阳出门,看见门前通往坟院的路上是一个长长的队伍,就像学生在出操。外甥女婿们搭着纸火,走在前头;庄家们和别的亲戚跟在后面;最后面的是孝子。正是挖土豆的时节,家家地里都有人在挖土豆,一片一片挖好的土豆金子一样躺在黄土里,躺在阳光里。男人们都来烧纸,挖土豆的就剩下些女人娃娃。这时,女人娃娃们一律停下手中的锄头,一边歇着,一边看着烧纸队伍。这是村子里难得的节日,是难得的慰劳眼睛的机会,没有人愿意放过。

一出庄,明明和阳阳就听见大家开始谈论今年的收成,谈论今年的土豆价格,谈论土豆贩子是如何在收土豆时做手脚,等等。明明和阳阳的气就来了。他们被人们如此漫不经心的样子给激怒了。尤其是明明,阳阳听见他的气都粗了起来。明明甚至悄声骂了起来。烧纸就专心烧纸么,这样胡说八道的像个啥;这样吊儿郎当的还不如不要来;跑着来烧纸的,就像回事么。

让明明没有想到的是爹也搭上说了,爹说看来这土豆也种不成了,明年咱们试着种冬麦。明明就上前,拽了爹的孝衫一下。爹问干啥?明明说,你们也太不像话了,这是去烧纸呢,又不是跟集呢。爹的脸一红,伸手在明明的头上抚了一下。明明的满腔愤怒就被爹的这一抚给打消了。

坟院到了。总管先在祖太爷的坟上烧了黄表和纸钱,又在左近的别人家的坟旁边烧了。明明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在别人家坟院旁边烧纸钱。正要问时,只见姑夫把他和阳阳拓了整整两天的一大麻袋中华民国冥府银行发行的纸钱掏了出来,分出一小堆,拿出打火机,轰的一下点着了。明明心里痛了一下。姑夫给他一根长棍,叫他往开里拨纸。明明一人无法把那棍擎起来,阳阳搭上手,弟兄两人就齐心协力地给爷爷烧钱。烧着烧着,明明看见爷爷向他走来,后面跟着中华民国冥府银行行长,爷爷给行长大人说,这是我的两个孙子,老大叫明明,老二叫阳阳。行长说,他记下了。是总管打断了明明和阳阳美好的想象。总管在太爷和太太的茔前烧了纸,回到祭桌前,用一张黄表把更大的一堆纸钱点燃,严肃了神色,抖擞了精神,高声朗诵:

郭老太爷灵验,自您老人家驾鹤西去之后,子孙们恪守孝道,乡亲们无不感念,不觉三年,如今功德圆满,想你老人家必是到了好处,三年祭日,略备孝敬,伏惟尚飨。尚飨。

阳阳悄悄地问明明“尚飨”是啥意思。明明说大概就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意思。阳阳说,你是说爷爷到了那一世还要上学,还要念书?明明说那当然,老师说学习是没有止境的。阳阳说可是爷爷已经死了啊。再问时,一阵风过来,半人高的火苗直往弟兄两人身上蹿。看见两人被火烤得难以自持,爹过来接过木棍。明明和阳阳趁机退后,跪在爹后面。爹不几下就把火挑大,像是从地底下一下子奔出来几个火的牛犊子,在人们面前撒欢。眼见他们辛辛苦苦拓了两天的纸钱在迅速减少,阳阳心疼地给明明说,好端端的一袋子钱,就这样烧了?明明忘了早晨和阳阳的争论,说,大概只有烧了爷爷才能花上。阳阳疑惑地看了看明明,那又为啥?为啥一烧爷爷才能花上呢?明明说大概火通爷爷着呢。阳阳说胡扯,火就是个火嘛,咋能通爷爷呢。

肯定就是,火肯定就是阴世的门。明明被自己的这句话震了一下,明明没有想到自己会说出这么有水平的话。明明一边欣赏着自己的发现,一边看着在心里缓缓洞开的通向阴世的那扇门。

啥是阴世?阳阳问。

明明仍然沉浸在欣赏中,没有答理阳阳。

阳阳又问,阴世好吗?

当然阳世好。

阳世才不好呢,想吃个蜜枣都没有,想花个钱都没有,想要个媳妇都没有。

你个尸仔仔,没有巴掌长,还想要个媳妇,小心叫媳妇一尻子压死。

她能压住我?“丈八长茅手中攥,来上两个挑一对,来上十个挑五双”。

明明惊讶地看了阳阳一眼,心中不禁生出几多佩服来,他没有想到阳阳会如此巧妙地把爷爷教给他,他又教给阳阳的一句戏文用到这里来。

突然,明明发现阳阳脸上的皮肤僵住了。细追究,就发现阳阳的目光胶一样黏在总管手上。总管往火堆里扔着献饭,姿势优美又大方,那只抓着筷子的手上就像带着多少粮草似的,就像开着工厂似的,就像北京天安门似的,让人觉得每扔一下,爷爷的日子就红火一下,每扔一下,爷爷的日子就红火一下。

事实却是,每扔一下,明明和阳阳的心里就痛一下。他们不知道爷爷能否真的吃在嘴里。

突然,阳阳说我知道了。明明问你知道啥了?阳阳说知道为啥要烧吗?明明问为啥?阳阳说一烧这钱就成了熟的,只有熟的爷爷才能花上,爷爷不是没牙么。

明明哈的一声笑出声来,说钱还哪里有个生的熟的。

钱咋没有个生的熟的,连人都有个生的熟的。

真是胡扯,你说怎样的人是生的,怎样的人是熟的?

活着的人是生的,死了的人是熟的。

屁话,纯粹是屁话,照你这么说,那爷爷现在是熟的?

当然,就像烧土豆一样,都熟透了。

那你说生了好还是熟了好?

当然熟了好,土豆不熟你能吃吗?饭不熟你能吃吗?我现在明白了,烧纸就是把钱往熟里烧哩,把人往熟里烧哩,把所有所有东西都往熟里烧哩。

真是个瓜蛋。

你才是瓜蛋哩,告诉你吧,我明天就死,让爹给我烧一个汽车,再烧一个媳妇,再烧一个飞机,再烧一个北京,再烧许多许多的嘴,我整天躺下吃。让我媳妇给我生一万个娃娃,一天死一个,天天让人来烧纸,那该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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