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厉有些不解,问,精气全无是什么意思?
白泽好像没听到他说的话一样,沉默了一会儿说,但愿只是我多心了。
空气中有一种压抑的寂静,奢厉打破了尴尬,问,想来九公子盗书只是为了谋生,而不是用来祸害大荒。
阁下有所不知,——白泽说,盗书的并非九公子,而是异兽梼杌。
梼杌?——奢厉疑惑地问,那是什么东西?
此妖兽不知从何而来,数旭前曾流连乞讨于我族,由于其毛长无法辨认长相,行动迟缓,故我族对其暂且收留,哪知其竟是为我《血芝机育》而来,盗我书后不知所踪。——白泽说。
你怎么知道书是被那梼杌盗的?——奢厉问。
开始我也不知,后来查出豺族九公子与此兽曾有来往,现在得知九公子种血灵芝,再联想之前,《血芝机育》遗落后,该兽便神秘失踪,故有此推断。——白泽回答。
他不是行动迟缓吗?——奢厉问,如何偷书?
这个,就不得而知了。——白泽回答,接着用坚毅的眼神看向夜色,说了句,也许秘密,就在他的长毛之中。
夜色已浓,该是就寝的时候了。
时候不早了,不如白泽先生就住在我家吧。——领胡说。
多谢阁下盛情,那我恭敬不如从命。——白泽倒也不推辞,说,反正三日后我也要给阿蚩超度,这几日就叨扰你们了。
阳山居民住所均是半地穴茅屋,构造简单,建筑方便,因而偏屋众多,随便腾出一间屋便能就寢。
好啊好啊!——奢厉闻听此况,忙抢着说,让博怡也住在咱家吧!今晚和我同榻!
孤独的心时刻也不愿独处,找到了伴便判定归属。
不行!——没等领胡回答,博怡竟然义正辞严地抢着说。
为什么?——奢厉瞪大眼睛看着博怡,说,你身上伤势未愈,天色又这么晚了,为何不愿在我家就寢?
总之不行就是不行!——博怡气冲冲地准备夺门而出。
怎么了?——奢厉大惊,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博怡,连忙起身准备拉博怡。
然而奢厉的身体极度虚弱,旧伤未愈,又呛了水,再加宿脉被封,故起身都很困难。
看奢厉起身挽留,博怡心有不忍,连忙回头说,不要起来!我……我还是回家吧……
别……——奢厉说,你看你屁股上,还吊着八只脚的蜘蛛,一定很疼,这样回去我不放心。
不要看!——博怡生气地扭过身去,将蜘蛛藏在身后,并将上衣向下拽拽,试图遮住。
你是觉得你身后有了这个蜘蛛,我会笑话你吗?——奢厉解释说,放心,我不会笑话你的,你看我的长耳毛,被他们笑了这么久,我也不会在乎的,再说,你这算什么?那饕餮的眼睛还长在胳肢窝里呢!还有刚才白泽说的长毛怪!大荒里怪物多了,你这算什么?
不是!——博怡仍然不理解奢厉的语重心长,烦怨地喊了句,别说了!
奢厉仍然不明白博怡忽然性情大变的缘故,终于感觉气氛有些不正常,他抬眼看看领胡和白泽,领胡一脸嗔怪地睥睨着他,白泽笑意盈盈地捋着胡须。
傻孩子。——领胡埋怨奢厉说,博怡是姑娘家,怎么和你同榻?
姑娘?——奢厉不敢相信,看看博怡,博怡脸上泛起一层红晕,原本的英武之气也凭添了几分娇羞。
奢厉在生涯的八旭光景中,对性别一事概念模糊,姑娘在他的心目中,只是容貌短小,声音细柔,衣着裙襦之辈,而这博怡丝毫不符合上述特征,故而从未想过他们互为异性之事。
这也怪我。——领胡责备自己道,奢厉长这么大,我还从未告诉过他,在角部落中,如何辨别雌雄。
奢厉还是没缓过神来,他瞪大眼睛望着博怡,不知道说什么好,仿佛博怡被蜘蛛咬伤之后,就成为了另外一只妖兽。
角部落之中,双角为雄,独角为雌。——领胡对奢厉说,无论是羊族、牛族还是鹿族,都是此理。记住了吗?
奢厉看看博怡四只耳朵中间的独竖着的一只角,又看看白泽头顶的两只树杈状的角,又回想着土蝼的四只角和潜羊的两只螺旋大角,若有所思又怅然若失。
我居然还看过博怡洗澡……——奢厉在心中默默地想着,顿觉尴尬。
看来阁下教得的确有些晚了。——白泽看着奢厉的表情对领胡说。
哈哈哈哈……——领胡和白泽同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奢厉好容易回过神来,看看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博怡,不知道该说什么,又看看暗自发笑的白泽,埋怨道,白泽先生,你这么有见识,那你告诉我,我父亲的脖疾如何治好?
阁下抬爱小生了。——白泽谦虚地说,我白泽只是喜爱自然事物,对行医之事,一窍不通。
奢厉怒怒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然而心里却有些得意,暗自想,你白泽也不是什么都懂!
不过,大荒中央,有一玲珑斋,五只美狐,医术高超,妙手回春,她们一定知道如何治好这顽疾。——白泽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她们皆为异性哦。
这玲珑斋之名,奢厉之前听於菟说起过,此时更觉玲珑斋医名远扬,看来想治父亲,非玲珑斋不可了。
入夜,大家各自就寢,博怡也在奢厉的挽留下找了间偏屋住了下来。
奢厉躺在榻上,辗转反侧,他回想着之前和博怡在一起的种种经历,实在不敢相信她竟然是一个姑娘之身。博怡的打扮精干,从不穿姑娘的长裙短襦,也不像村中姑娘一样喜欢女红与采桑,再加上其背后竟然有那么恐怖的荧光骷髅,经常和土蝼潜羊一起研习斗术,如果不是头顶上的独角,那奢厉无论怎样也不会相信她是雌兽。
然而,现在知道了。
奢厉对博怡有了全新的认识。奢厉想起之前博怡带他逃跑睚眦追捕的场景,想起博怡背他回家的情状,想起他和博怡一起研习斗门打开宿脉的画面。本来纯真的友谊在这一刻,忽然又增添了一些新的意味,这种意味是何物?奢厉不得而知,只是隐约在心头有一丝甜馨和蕴漾。
奢厉恍恍惚惚地想着,便睡着了,正迷糊间——咣咣咣——屋门被兽轻叩。
这么晚了,父亲、白泽和博怡都已入睡,会是谁呢?
奢厉起身,朝着门外问,谁?
嘘——门外的兽示意他的声音不要太大,说了句,我是博怡。
奢厉惊讶,窗外一片漆黑,看不清什么身影,然而听声音,的确是博怡。
博怡?——奢厉问,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门没闩,我……我起不来身……
我方便进来吗?——博怡问。
奢厉已知博怡与他不是同性,尽管自己也没什么暴露,然而还是下意识地掖了掖被子。
进来吧。——奢厉一脸怀疑,不知道博怡要做什么,只以为她是因为明日复仇之事紧张而跑来商讨。
博怡轻轻推开门,又赶忙关上,快步趴到了奢厉的榻前。奢厉在暗夜中还是能注意到,博怡是趴着进来的。
麻烦帮我掌灯。——奢厉对博怡说,我实在起不了身。
不用掌灯。——博怡急冲冲地说,不能被发现。
发现什么?——奢厉只觉尴尬。
发现我在这里啊。——博怡凑到奢厉身前,抱住了奢厉的胳膊说,奢厉,我有些怕。
怕……怕什么?——要是以往,这种动作对奢厉根本不算什么,然而奢厉现在却是知道了博怡的性别,自然有些不知所以。
本来稀松之事,奈何天涯咫尺,只因立场所致,结果背道而驰。
我也不知该怎么办,就来找你了。——博怡手足无措地说,我今晚,和你睡吧?
奢厉心下狂跳,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从知晓博怡是异性造成的,他也不明白博怡之所以这样的缘故,只好推脱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博怡一拧奢厉的胳膊,说,这件事,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奢厉的大脑陷入了一团迷雾,他不知道博怡所说的这种事是哪种事,他推开博怡,继续问,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博怡轻叹一口气,鼓起了勇气,将嘴凑到奢厉的耳边,奢厉只感到耳边吹起了一股痒痒的飔风。
那白泽,在我的窗前探头探脑的。——博怡柔声地说。
奢厉一听,恍然大悟,说,这么黑,你不会看错了吧?那白泽仪表堂堂满腹经纶,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然而话音未落,奢厉便看到自己窗前有一个黑影徐徐飘来,那黑影独自呆立在窗前,一动不动,煞是诡异。
奢厉看清了黑影的轮廓,正是横叉着的双角,瘦削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