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孟子自齐葬於鲁,反於齐,止於赢。
充虞请曰:“前日不知虞之不肖;使虞敦匠事。严,虞不敢请;今愿窃有请也,木若以美然。”
曰:“古者棺椁无度,中古棺七寸,椁称之;自天子达於庶人;非直为观美也,然後尽於人心。不得,不可以为悦,无财,不可以为悦;得之为有财,古之人皆用之,吾何为独不然?且比化者,无使土亲肤,於人心独无恔乎?吾闻之也:君子不以天下俭其亲。”
【译文】孟子从齐国到鲁国去安葬母亲,后返回齐国时,在赢县停留。
他的学生充虞问:“前日承您不嫌弃我这个蠢才,让我敦促棺木匠人的事。当时很严肃,我不敢请教您。现在有个问题想请教,棺木是以美观为主吗?”
孟子说:“古时候棺椁都没有尺寸,到商周中古时期,棺木定为七寸厚,外椁要相称。从天子一直到百姓,并非是不讲究棺椁的美观,而是这样才能尽到后人的心意。不具备,不可以装着高兴;没有度量,也不可以装着高兴。具备了就是有了度量。古时候的人都是这样用的,为何我单单就不能这样呢?而且比起改变者不要使测量更新于美丽,于人们的心里难道就不畅快吗?我听说,君子不以天下自我约束于更新。”
【说明】在接着说了忠于职守的问题后,本书的编纂者转到了孟子葬母这件事上来,目的在于说明作为小辈安葬长辈是否也有忠于职守的问题。充虞不明白孟子为什么很简陋地埋葬了母亲,事后就问孟子。孟子就告诉他,古时候棺椁都没有尺寸,人们想怎样埋就怎样埋葬,而且国家没有这方面的规定,民间也没有这方面的习俗。到商周中古时期以后,统治者为了区别人们的地位等级,才将内棺定为七寸厚,外椁要相称。孟子还说明,从天子一直到百姓,并非是不讲究棺椁的美观,而只是能够做到这样美观才能算尽到后人的心意。但如果不具备好的条件,做不了七寸厚的棺椁,那就不可以装着高兴;因为简陋地埋葬了长辈而装出高兴的样子,那就是虚伪。如果没有度量棺椁的厚薄,也不可以装着高兴。实事求是也就是了。因为具备了条件就是对棺椁的厚薄有了度量,而达到了七寸厚的棺椁的标准后,埋葬也就是了。古时候的人都是不度量棺椁而埋葬长辈的,为何我单单就不能这样呢?所以孟子论证说,而且比起改变者不要使测量更新于美观,于人们的心里难道就不畅快吗?我听说,君子不以天下自我约束于更新。这段话就与《大学》里的一句话: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乃是同一个道理了。如果这是新的一天,那么天天都是新的一天,未来的一天也就是新的一天。这句话说的也就是不断发展变化的天地规律。道路有各种各样不同的道路,规律也有各种各样不同的规律,然而规律和道路却不是一回事。规律没有道路,它是不断发展而且多变的,永远不会同样。所以它是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而道路却有规律,每一条不同的道路都有不同的规律,即使是同一条道路,走在上面的人的人生规律也不一样。人生的过程,人生所处的环境既然是每天都是新的一天,那么天天都是新的一天,未来的一天也就是新的一天。那么调节自己以适应新的一天、新的过程、新的环境也就很重要了。因此,对于棺椁的更新而使其更加美观,这是个人的心愿,没有具备条件而使棺椁不美观,也是个人的心愿,只要心里畅快就行了。这就是孟子不拘泥于陈规陋矩的更新思想,也是孟子采取的最佳行为方式。
因此,孟子这段议论,并不是要守旧,而是要创新,在《论语·先进》中,有一段记载:颜渊死,颜路请子之车以为之椁。子曰:“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鲤也死,有棺而无椁;吾不徒行,以为之椁,以吾从大夫之後,不可徒行也。”意思是说,颜渊死了以后,他的父亲颜路请求孔子把自己的车子卖了给颜渊买一个椁。孔子说:“无论是有才能还是没有才能,也都是自己的儿子,我儿子鲤死了,也只有棺而没有椁,我没有卖掉车子步行来给他买椁。因为我从前做过大夫,出门是不能步行的。”这是孔子采取的最佳行为方式。在《论语·为政》第五节中,孔子就说过:“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意思是:一个人在活着的时候,我们侍奉他以规定的社会行为规范。如果他死了,我们则在埋葬他时也按照规定的社会行为规范,在举行祭奠的仪式时也遵照祭祀仪式规定的社会行为规范就行了,这就是一种最佳行为方式。作为曾经是鲁国大夫的孔子,地位并不算高,因此他只能遵守他这种地位的社会行为规范,他的儿子鲤死了,也只是一般性的安葬,而不能超出这种地位的厚葬。虽然颜渊是他很心爱的弟子,但也不能超出既定的社会行为规范而厚葬。而且,颜渊生前就是“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的虽贫穷而豁达之人,要厚葬他,他生前肯定是不会同意的。再者,孔子之不徒步,也是一种既定的社会行为规范,尽管自己很贫穷,但也要维护国家的名誉,总不能让外人说,瞧,鲁国的大夫上朝都是走路,可见鲁国太穷了。遵守一定的社会行为规范,是孔子一贯的思想,始终如一的行为。而遵守既定的社会行为规范,则能使自己思想不过分,行为也不过分,亦不会不及。这就是孟子从孔子、曾子、子思那里学到的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