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苍天不负秦机人,可把朱光祖高兴坏了,他给全厂职工每人奖励五十元,给参预组装试制拌和机、压路机和移动式场地拌和机的每人二百元。这是秦机厂五六年来第一次拿奖金,大家欢呼雀跃,兴奋不已。对于那些在试制中的有功人员,朱光祖亲自相陪,在秦都宾馆请了他们一顿“霸王别(鳖)姬(鸡)”,他和大家一起品茅台,喝西凤,一起猜数、划拳、打老虎杠子鸡虫,这也是近二十年来,秦机厂的厂级领导第一次同普通职工在一起吃饭,职工们非常感动,对朱光祖更是刮目相看。
鉴定会如期召开,270拌和机的拌和速度,设计为0~3.0千米/小时,实际达到0~4.5千米/小时,行驶速度为0~25.0千米/小时,实际达到0~35.0千米/小时,最小转弯半径9.0米,实际达到7.50米,设计油温50℃~110℃之间,实际油温在55℃~70℃;自动式震动压路机在连续二十四个小时的震动试压中,温度稳定,频率高,震压密实,各项指标超过了同类进口设备;800吨移动式场地拌和机各个部件运行平稳、速度快、计量准确、搅拌均匀。测试结束,三种机子的主要指标都大大超过了设计要求,达到或超过了部优标准,顺利地通过了鉴定,专家建议秦机厂把自动式震动压路机申报国优。由于三种样机外形美观、耗能低、效率高,九台样机当场卖掉,接着,又应邀参加了全国筑路机械系统,在宝底召开的展销定货会。大会首先由机械、交通、公路等部门领导讲话,接着是筑路机械行业的大哥大——路路通筑路机械集团公司的代表发言、介绍自己的产品,第二个发言、介绍自己产品的就是秦机厂的代表。由于有鉴定会时每个“大神”的两万元红包坐底,这回又有打点,各位大神在讲话时异口同声地称赞秦机厂的270拌和机、20吨自动式震动压路机和800吨移动式场地拌和机如何如何好。领导的话虽非金口玉言,却具有强大的号召力,再加上大多数地、市、县公路局、路桥公司和市政公司想买机子,都得省主管部门设备处,批一定比例的款子,领导说秦机厂的机子好,买了别的机子,害怕拿不到那份拨款,更主要一个原因是,秦机厂的机子外形美观、耗能低、效率高,拌和机又是组合式刀盘,比其他厂家的机子多了一套钢片弯刀和刀盘刀库,价格也基本相当,一时间,秦机厂的270成了抢手货,一次定货三十台,比筑路机械大王路路通公司只少一台,800吨场拌和20吨自动式震动压路机因为是独家一份,前者定货二十八台,后者定货五十一台。一次定货八千多万元,这在秦机厂,以至整个山秦省所有机械企业的历史上,都是绝无仅有的。秦机人欣喜若狂,朱光祖给全厂职工放假三天,副厂长夜梦长和几个和他特好的中干要求他给大家发点儿红包,庆贺庆贺。朱光祖考虑到职工苦干了近两年,是该给大家意思一下鼓鼓劲儿,让大家高兴高兴,可仝小骥催还贷款就像逼命一般,再想起高强那别怪他心狠手黑的话,他有点儿不敢。高强虽然对他不错,可他如果不把贷款及时还上,高强不好做其他人的工作,无法给仝小骥交代,他在恼羞成怒之际,说不准会挥泪斩马谡的。如今的秦机厂走上了正轨,只要不是黑心的贪官污吏,谁都能把它干好,那这近两年的辛苦拼命,就白白给人做嫁了。又一想,职工们苦了五年多,其中三年多一分工资未开,大部分家庭都靠做点小生意、借贷和外出打工、捡拾农民逸落在地里的粮食和菜叶维持生计,秦机有了今天的样子,不管是职工还是家属,都有功劳,应该让大家把日子过得好一点。他沉默了半晌,说:“好吧,职工一人五百,家属每人一百,以户口本为准!”
“朱厂长万岁!”夜梦长跳了起来。
“你先别喳喳,仝小骥的鼻子灵得很,一闻见铜臭,就找我嚷嚷还贷,我这就去求神敬菩萨,看看能不能卖我一个脸,让我们宽限些日子。”
“你准备送多少?”
朱光祖抬起了巴掌。
“五万?”
“五百。”
“光祖,我们这么大个厂子,你也不嫌寒碜哪?再说,仝小骥根本看上一万元以下的礼品,你别去妄费口舌了!”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确切地说,这五百元,我还要拿回来二百五。成,皆大欢喜,不成,我也没有办法。”
当晚,朱光祖揣着两瓶茅台来到市委大院,敲响了高强的房门。
“吆,小朱,你来了就行了,拿那干什么?”高强把朱光祖让进屋子说。
“下官可不是巴结贿赂大人的。”朱光祖嘻笑着,把酒放在茶几上,“这阵子忙得屁股冒烟儿,连喝顿酒的功夫都没有,馋得不行,我是用这两瓶酒做幌子,来混嫂夫人的拿手好菜的!”
“那好哇,我好久没沾酒盅了。老婆子,快去弄几个菜,我和小朱痛痛快快地喝他一场!”高强对着里屋喊道,接着,他回头问朱光祖,“小朱哇,你今天来该不是夜猫子进屋吧?”
“自那年参加红利机械厂进口设备谈判,同高副市长喝了一次,您当了市长、市委书记后,我再也没和您喝过,今天秦机厂有了点儿眉目,这离不开您的支持,我今天和您喝酒,一是感谢,二是套套近乎,别无他求哇!”
“你老哥我在官场上混了三十多年,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高强笑道,“你来喝酒我欢迎,你的两条我也接受,不过我可告诉你,酒桌上免谈公事,等我喝得晕晕呼呼了,再把心事掏出来,我就是答应了也不会算数,有事儿你就快说吧?”
朱光祖早把高强摸得一清二楚,他怎么问,他也不说,只是同他东拉西扯说闲话,一直到酒菜端上来,他们干掉一瓶半茅台之后,他才说明了来意。
“有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禾。你的270、自动式20吨和800吨场拌一出来,就以雷吼之势进入市场,得了销售冠亚军,前途不可限量,那里还会赖下他区区的两个亿?职工士气可鼓不可懈,发就发一点儿吧!”高强爽快地答应了,“这样,别的单位可能有点意见,仝小骥也可能因为你的两个亿而再给钱夏行礼,还可能放宽一些单位的还贷期限,可他们谁又能和今天的秦机厂比呢?”
朱光祖趁机说:“前任欠了四五个亿的债,光银行就两个多亿,如果在紧要关头,银行卡我们一下,那我的秦机厂就完了?”
“欠别人的,你让他们找市里,我让企业局给你抵挡一两年,银行那俩亿,我再给仝小骥打个招呼,让他别再找你,等你缓过气来再说。喝,喝酒!”
扬广潮虽然对秦机厂将要走出低谷有心里准备,可秦机厂初进市场的气势,还是把他吓得不轻,另外十三家中外筑路机械企业,简直被他吓坏了,震蒙了,当他们清醒过来之后,就联合起来,一同去找路路通,要大家联手除掉这只刚刚能够行走,就威风凛凛、气势不凡的幼虎。扬广潮早有打算,他见秦机厂起步豪阔,气势宏伟逼人,一直等待着下手的时机,现在大家群起而攻,他当然是不可缺少的一员。要趁着秦机厂羽毛未丰、翅膀未硬,在筑路机械市场上立足不是太稳的情况下,将它打翻在地,再踩上一只脚,叫它永远翻不起来,最简单、最彻底的办法,就是把朱光祖弄出秦机厂。挤压不可取,过去的办法行不通,唯一的、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就是利诱。于是,他拨通了老同学的电话。
“光祖,我是广潮。”
“你好你好,老弟是大忙人儿,怎么有功夫给我打电话?”
“我想老兄了。”
“这是个原因,真正的原因,恐怕不是如此吧?”
“你真厉害。我太忙了,需要一个帮手,我是向你求援的?”
“行呀,我不会把你当贼防,你看上谁,我大力支持。”
“我想聘请一个副手,年薪五十万,不算奖金和红包。”
“赵大庆不是挺好吗?”
“赵大庆将要高升到一个更大的公司,别人我信不过,也看不上,就看上你的人了。”
扬广潮的给价使朱光祖大吃一惊,问:“秦机厂还有使你老弟大出血本的人吗?”
“是呀,秦机厂藏龙卧虎,就怕你舍不得吆?”
“是谁呀?”
“你。”
朱光祖略一沉吟,笑道:“广潮,这是蒋介石当年悬赏缉拿毛主席的一百倍,我哪能值那么多钱哪?”
“跟你的才能比起来,还很不相配。”那边并不以他的为杵,笑道,“老兄如果嫌少,还可以讨价?”
“老弟开的价比美国总统还高,我那敢再多要哇?”朱光祖仍然笑着,“你的意思我明白,可你是最了解我的,看你那么轰轰烈烈,我妒忌得不行,因而,我不愿在你的庇荫下生活。我已经把外出打工的职工全部叫了回来,这都是对我有恩、有情的父辈和弟兄姐妹,我把他们丢在半坡上,自己跳槽挣大钱,还算是人吗?再一个,我和市委那个合同,你可能一清二楚,我只要能养活秦机厂六千八百多人中的五千五百人,一年给他们开个三千二三百万元的工资,余下的我按百分比提成,如果按照这个来计算,你开的价,似乎又太低了点儿。”
“这么说,我买不起你了?”
“是有那么点儿!”
“那我们只能兵戎相见了?”
“我希望老弟看在同窗的面子上,不要那样?”
扬广潮叹息一声,说:“你是一个比我还要野心勃勃的枭雄,我原本就不该在这个时候同你谈论这些。好了,你这只幼虎准备好,我的炮火非常猛烈,你可要小心点儿!”
“不讲一点交情?”
“你的七千人要吃饭,我的五万人同样要吃饭,在现在的机械行业中,只有筑路机械是热门儿,而筑路机械行业中,只有270拌和机、自动式震动压路机和800吨移动式场拌是热销货,后两项你已占了先机,除了与你血拼一场,我别无选择。十五个月后杭州见!”
“杭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