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历1895年3月3日下午,日军第五师团的第二十一连队与第二十二联队先后攻入清军牛庄阵地,镇守牛庄的湘军躲在民房中开枪,致使两军展开混战,连成志一马当先,带领雪狼营冲进牛庄的这当儿,偏偏是牛庄村民偕老扶幼,纷纷逃难的高峰期。
“占标,你带领一百名弟兄组织村民先走,听见了么?”连成志二话没说,向一旁的宋占标下令道。“遵命,大哥!”宋占标一回头,向身后的骑兵扬了扬手。
黄昏,战斗已经渐渐进入尾声,连成志手执带血的马刀,眺望着残破的战场呆呆出神。
“成志,在想什么呢?”突然,一只轻盈的手搭在了连成志的肩上,连成志感觉到一丝温暖,微笑着回头,****嫣然一笑:“成志,不管怎么样,我们尽力了,虽然没有打赢,不过我相信,只要有信心,下一次我们还是能赢回来的,成志,你可是水龙散人呀。”
“嗯,****,我想通了,咱们保护牛庄的百姓,迅速撤出战场!”连成志长叹一声,勒转马头,不远处,湘军的大纛在日军猛烈炮火中轰然倒地。
3月6日,辽西重镇田庄台,连成志带领着雪狼营的主力一路撤退,最终遇上了马玉昆和宋庆的毅军,便在此安顿了下来,自打第五次进攻海城失败以来,连成志听说,依克唐阿将军和长顺的人马放弃了鞍山,一路败退,现已不知去向,而日军的第二军和第一军却意外顺利会师,联合攻下了辽东出海口营口以及牛庄,湖南巡抚吴大澄更是离谱,在后方一路跑到了离锦州不远的石山,清军的指挥系统算是彻底完了。
“大哥,虽说这几日咱们连连败退,不过终于不用看长顺那老儿的脸色了。”宋占标泄愤般地唠叨着。连成志只是微微一笑:“是呀,这回咱们不必惧怕长顺大人抢咱们的军功了,不过就算他再冒功,也没有人主持断案了,钦差大人,巡抚大人这些指挥官统统没踪影了。”
“成志,可想死本军门了,听说你带着雪狼营来,整个田庄台都欢声鼓舞,这不,我亲自给你接风洗尘!”马玉昆一把掀开军帐,喜气洋洋地拱了拱手。
“原来是马军门大人,成志接待不周,多有冒犯,还请军门海涵。”连成志急忙行礼。
“成志,不必客套了,本军门这次前来找你,就是因为心里没有底,这才三顾茅庐来的。”马玉昆直言不讳地说道。“是呀,马军门,其实标下的心中也没有底,马军门请坐,****,沏茶。”连成志谦恭地迎马玉昆就坐,一面吩咐****备茶。
“成志,不必这么客套,我只是想问你一句,这田庄台该不该守?”马玉昆双眉紧蹙,开门见山地请教道。“军门,请问现在田庄台的部队有多少?”连成志问道。
“除了我们毅军,还有总兵宋得胜,姜桂题的几十营兵马,合起来大概有三万人吧。”马玉昆介绍道。
“虽然田庄台巴掌大的地方,聚集了这么多兵马,不过各支军马战斗力相差很大,且又互不从属,没有主将指挥,故而标下认为,这三万兵马战斗力不会很强,但尽管如此,标下还是主张坚守田庄台,如果我们一枪没放,就放弃此地,朝廷一定不会放过我们,到时候,长顺之类的小人便有了见缝插针的机会,把战败的责任全部推给我们。”连成志力不从心地说道。
“成志,你变了。”马玉昆脸色一转,长叹一声:“此前的你,是天津武备学堂的毕业生,意气风发,精力充沛,可是没想到,这才半年,你已经变得畏首畏尾,不由自主地要考虑官场的纷争和委曲求全,咱们大清真是太可怕了,就像一个大染缸,所有的人才进入仕途,都会被污染,被扭曲,这样的国家,真是太恐怖了。”
“马军门,你怎么会这样想问题?”连成志感到一丝不可思议。“成志,几十年前的我,其实也像我刚碰到你时一样,有热血,有理想,不过随着岁月的侵蚀,如今我虽贵为一军统帅,却被掏空了,几十年来,官场规则,权力倾轧,多少次无理取闹,多少次言官造谣,我早就不是我了。”马玉昆背着手黯然离开了,只留下连成志无奈的背影。
“水龙先生,不好了,日本人打来了!”3月7日早晨,负责田庄台左翼阵地的北超慌慌张张地赶到连成志帐前报告,连成志已然听到了辽河一带迅猛凌厉的炮声。
“这是日军炮兵在试探我阵地兵力,命令各部,不准还击!”连成志冷静思考后,立即作出判断。
第三天凌晨,马玉昆、宋庆、姜桂题等指挥官已经紧急布置了几十门重炮在阵地前沿,炮兵各就各位,枕戈待旦,眼看着,一场决战就要打响。
马玉昆与宋庆、连成志在阵地前沿举起望远镜观察辽河对岸已经各就各位的日军阵地,猛然发现,日军的兵力已经大大加强,看来,田庄台已经不知不觉地被包围了。
“军门,标下已经派了全明浩带领几个弟兄查探了日军的部署,咱们对面的日军,右翼是第二军的第一师团,中间的是从海城突围的第三师团,左翼是咱们的老冤家第五师团,真可惜,聂军门由于被长顺、裕禄排挤,不能再在辽东参战了,现在,我们田庄台的精锐只有毅军和雪狼营,姜桂题的淮军实力太差,而包围我军的日军兵力也达三万之多,和我们是一比一。”连成志禀告道。
“成志,你可别忘了,咱们都是小鬼子最害怕的军队,想当年在朝鲜船桥里,咱们杀得小鬼子心惊胆战,大平山一战,咱们也是重创日军,现在兵力是一比一,小鬼子能够在辽东调来的主力都调来了,这是一场主力决战!,成志,放开心胸,我们的军队一定可以再创奇迹的!”马玉昆鼓励连成志道。
“是的军门,标下也以为这是一场决战,所以标下早就做好了拼命准备,军门,只要这一仗我们打赢,辽东的战局就会彻底改变!”连成志雄心万丈地侃侃言道。
“是的,大哥,你可是小鬼子最怕的水龙散人,咱们弟兄这一回一定不会给军门丢脸!”连成志的身后,武三刀、全明浩、宋占标、北超想起了一片欢呼。
“对,还有牺牲的永山兄弟、方杆子兄弟、韩大头兄弟,他们都在天上看着我们,弟兄们,这一仗我们一定要赢!”连成志信心十足地握紧了拳头。
“成志,别忘了,还有我。”一声清脆的呼唤声惊起了连成志的神经,成志应声回头,果然陈****一身男儿装,正笑盈盈地站在他的身后。“大家!我连成志一定努力!”连成志的双眼充满了眼泪。
“轰轰轰!”冻成冰的辽河像一面平镜,对岸气势庞大的日军炮列开始喷射出炽烈的火花,瞬间,田庄台陷入了全面的天旋地转。
望远镜中,连成志已经观察到了日军整齐有致的炮兵阵地,各种大口径山炮、步兵炮、榴弹炮剧烈地颤动,声震天地,日军炮兵训练有素地在校准诸元,装填炮弹。
“轰!”飞溅的炮弹在清军炮兵阵地上爆炸,顿时断肢残肉乱飞,“妈的,日军炮兵怎么打得这么准?”马玉昆大怒道。
“炮兵还击!”连成志举起令旗,指挥各军炮兵全面开火,由于右翼姜桂题的淮军没有经验,过早暴露了炮兵阵地,日军的重炮趁机猛烈向右路阵地倾泻炮弹,顿时火光四起,血肉横飞,几门清军大炮被打得支离破碎。中路,连成志的炮兵火力凶猛,虽然有好几发打进了日军的炮兵阵地,但是杀伤力不大,而日军的炮火却准确的惊人,一发发炮弹呼啸着从清军头上穿过,引起剧烈的大爆炸。
“有得!”日军独眼指挥官山地元志、第三师团师团长桂太郎、第五师团长野津道贯、十二旅团长立见尚文、第一旅团长乃木希典等重要将官纷纷在前线督战,炮兵齐射蔚为壮观。
炮战已经过去45分钟,清军的大炮被打哑了,日军三个师团,开始浩浩荡荡地渡辽河,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一时间,冰冻的辽河河床上杀声震天,枪炮不绝。
“荆山,你看,咱们的炮兵垮了。”鬓发半白的宋庆按着腰刀,急得直跺脚。
“妈的,小日本的步兵冲过来,队伍一点不乱,各个集团都保持着一定距离,这样的阵列,咱们的火力根本就不容易打到他们!”马玉昆也发急了。
“快!占住阵地前沿,集中火力,打半渡的日军!”连成志骑上战马,在各个阵地前往来指挥。
“啪啪啪!”清军手忙脚乱地开枪阻击。突然,一枚炮弹拖着金光,狠狠地砸在了连成志的战马之前。炮弹爆炸了。
“成志!”硝烟弥漫中,陈****疯了一样冲上前来。硝烟散尽,死马的旁边,连成志微微站了起来。
“成志,你吓死我了!”****急忙扶起连成志,心疼地抚着连成志黝黑的面庞。
“没事,****,我命大,小日本打不死我。”连成志开怀地望着****,戏谑道。
突然,连成志只感觉一阵头晕,眼冒金星,颤巍巍地倒在****怀里。
“成志,你怎么样了,伤在哪里?”明一时间慌得没了主意,“大哥!”一旁护卫的宋占标和北超见势不妙,纷纷围了上来,把连成志硬拖下了战场。
“哈哈哈!清军的一个重要指挥官被咱们忠勇光荣的大皇军击毙了!”乃木希典在望远镜中看得真切,不由得拍手欢呼。“乃木君,此人不是马玉昆,而是聂士成手下的爱将连成志,号称水龙散人,这个人可不得了,他手下的雪狼营全部是德式训练,战斗力非常强!我们第五师团曾经吃过他不少亏!”一旁的立见尚文沉吟道。
“不管怎么样,我们这一次一定要全部消灭这个雪狼营,还有马玉昆,不管付出多大代价!”桂太郎插话道。
日军的各个中队趁着连成志被击倒的空挡,不到一个小时,便突破了清军阵地,冲上了河对岸,马玉昆抄起大刀,率领毅军举起刀枪,和日军展开了激烈地肉搏战。
“军门,不好了,日军第一师团在包抄我军后路,宋军门和姜军门抵挡不住,全撤了!”宋占标向马玉昆报告道。
“占标,成志在哪?”马玉昆没看见连成志,心中焦急不已,急忙问道。
“我大哥中了炮弹,现在已经被抬回去了!”宋占标回答道。
“大势已去!辽东完了!”马玉昆悲愤欲绝,仰天长啸。
“军门,我们也快撤吧。”宋占标恳求道。
“占标,集合部队,撤进田庄台市区,咱们按照大平山的打法,跟小鬼子拼消耗!”马玉昆眼睛一转,计上心来,扬鞭命令道。
“嗻!”众将应声道。
“杀!”此时,一支日军骑兵联队突然间杀出,战马长啸,马蹄声碎,日军骑兵一边放枪,一边举起明晃晃的马刀,向马玉昆疯狂杀来。
“杀死马玉昆,决战必胜!”日军竟然喊出了中文。马玉昆轻蔑地看着日军,抽出腰刀,大吼一声,接住厮杀。
“军门休慌,成志来也!”远处,连成志骑着快马,带领着高积善、北超等人,呼啸着杀进了日军正中,连成志发疯般左刺右挑,杀得日军纷纷驾驭战马往后暂避。
马玉昆这才气喘吁吁杀出重围。
“成志,咱们回田庄台市区,依托民房作战。”马玉昆抖擞精神,吩咐连成志道。
“军门,宋军门已带领人马回市区了!”亲兵快马报道。
“好!咱们一起回去。”马玉昆大手一挥,众人调转方向。
黄昏已尽,残阳似血,大批日军杀进了田庄台市区,手持火把,到处纵火,一时间,风助火势,大火连绵起来,整个田庄台一片火光,在夜空中格外吓人。
“禀军门,小日本骑兵到处放火,咱们的阵地全被烧毁了!”北超带着一队伤痕累累的败兵前来向马玉昆禀报。
“完了!这回真完了!”连成志急火攻心,猛然间只觉得口中似有甜腥,急忙捂住胸口,噗得一下子,一口鲜血喷在了北超的官服之上。“水龙先生!大哥!成志!”众人一片慌乱。连成志只觉得天旋地转,耳畔犹如电闪雷鸣。
“成志!你醒醒呀!”****急得要不得,噗得一声,一口鲜血喷出,立时倒地不省人事。
“****嫂子!”众人全傻了眼,手忙脚乱地把两人转移出了阵地。
第二天,田庄台的冲天大火仍未熄灭,残墙断壁中,清军尸体遍地皆是,“报告长官,田庄台决战,清军阵亡两千多人,我军只伤亡一百三十多人,帝国皇军取得了空前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