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薇坐了一会,百无聊赖,窗外可以看见阿尔卑斯山的雪顶,蓝天映衬着白色的雪线,有种神圣的庄严。
安知薇看着出了神,她对这座房子很熟,每年她都会跟余啸东来这里度假。余啸东丢下她出去应酬的夜晚,漫漫长夜安知薇就在堡垒各个角落幽魂似地游荡。她甚至知道这里有多少条密道通往哪里,知道管家和厨娘习惯在那座阁楼幽会,又知道院子里的花什么时候开,什么时候落。
她信步从房间里走出去,不假思索地转弯抹角,信步游缰,任由思绪驰骋。
远远地,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哥,她是我的客人,怎么你要那样对她说话!”
湖畔树下,两个男子对视着,波光粼粼,映照在他们气质迥异但同样俊朗的脸上。余啸言一身亚麻色的衣服,安知薇凝神看过去,却发现他领子上有些闪光――想来是水晶别针之类的。年岁渐长,余啸言越发懂得发挥自己出色的外貌,就连穿衣服都不愿意老老实实地穿平凡款式。
他有些生气,余啸东却仍然铁板一块地板着脸:“啸言,她正在被人追杀。你可不要热血上头,就去玩什么英雄救美的把戏。那样对你没好处。”
“弗里曼教授还躺在医院里急救,她在这里无依无靠的。我不帮她,还有谁帮她?何况――我有这个能力!”
“余家的能力,不是随意为一个年轻女子动用的。”余啸东飞快地说。
忽然之间,他觉察到有些异样,兄弟俩一起向旁边看去。
穿着白色衬衫和石磨蓝牛仔裤的高挑女郎,正在回廊上淡淡注视兄弟二人。她身段修长,身高足有一米七,长长的腿,细细的腰,脸蛋只算清秀,身材却一等一的好,挺拔的姿容,像一丛竹子。她应该已经听到兄弟俩的争执,然而巴掌小脸上神情淡漠,好像他们讨论的主角并不是她自己,而是另有其人。
“太好了,弗里曼教授没有死……”安知薇心中一直惦记弗里曼教授的生命安危,如今心头大石放下,别的浑然没有放在心上,她冲呆若木鸡的余啸言微微颔首,转身离开湖边。
她只需要在这里等到回国的手续办好,就马上拍拍屁股走人了。
余啸东对她态度如何,与她何干?
…………
不过,安知薇很快发现,自己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晚上的时候,黎慕儒托人捎来信息,她在这边的档案被人做了手脚,销了最关键的几页。要补全档案还需活动一下。不过黎慕儒会尽最大能力去解决这个难题,尽快帮安知薇回国。
那伙黑手党,是铁了心要在境外整死安知薇。
“知薇,到底那些都是什么人?”
和安知薇共进晚餐的时候,余啸言少有地没有跟她谈风花雪月,而是切切实实地关心实际问题起来。
五年的时间,让安知薇成为出色的钢琴家,也让余啸言从活在梦幻中的贵公子变得稍为清醒一些。
面对余啸言的询问,安知薇也是茫然无头绪:“我也不知道……这五年你是看着我怎么过的。”
余啸言深以为然,这几年来安知薇不说悬梁刺股,也是刻苦努力,是大家眼里的模范学生。作为死过一次的人,安知薇十分珍惜重生的学习机会,这五年来的奋斗让她整个人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那,你的那位继母……”余啸言终于想到了一个人。
安知薇的眸光渐渐暗淡。
“我和安家,也很久没有联系了。”
也真是安楠气数未尽,他退出音乐圈之后投身商界。在家族庇护下,重起炉灶,五年来竟然风调雨顺,业绩甚佳。如今安楠旗下的凤凰集团和安松的饕餮集团,对董芫的董氏呈左右夹击之势。
林落翘作为安楠的夫人,以她好大喜功的性格,如今也成为媒体追逐的对象,各种风光场合的常客了。
只不过,只不过,她终究一直没有再为安楠添一儿半女。当年她怀孕的时候已经是高龄产妇,怀胎五月才胎滑血崩,对身体的伤害是非常大的。安知薇猜想,她恐怕已经永久性地丧失了生育能力。
“你毕竟姓安。如果你回国,就是她们抢夺家产的有力对手。我想,她有足够的动机来买凶杀人。”余啸言一步步推理,越想越觉得自己有道理,他眉头深锁,开始愤懑,“怎么可以这样,太残忍了。”
“啸言,这是没影的事。没影的事,不能乱说。”
但余啸言心里已经造成了固有印象,他由己及人,开始喟叹:“幸亏我们家兄弟和睦。日后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兄弟和睦……安知薇垂眸,恐怕只有他这样天真的人,才会做这种想法。
余啸言见她沉默不语,心中却有些误会,以为她为此而伤心,他不禁伸出手去,轻拍安知薇肩膀:“知薇,你不用担心太多。黎先生那里正在活动关系,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他们总不会翻上天去。等手续完备之后,我马上安排飞机送你回国。”
安知薇闻言感激微笑:“现在已经麻烦你很多,我又怎么好意思再让你破费!”
“千万别这样说。”余啸言赶紧摆手,“你我之间从来不用计较……要么,我写了一首新歌,你来给我听听,给一点意见?”
自从手受伤后,余啸言无法再弹琴,从此改行作曲填词,而且从古典圈一跃到流行圈。他才华横溢,换了个领域一样出彩。如今已经是小有名气的填词人。
“余少”这位神秘填词人,如今在流行乐坛里的歌词叫价,已是一字万元。
“好啊!”
安知薇欣然答应。
…………
就这样,她在余家堡垒,一住就是三个月。
夏尽秋来,阿尔卑斯山下的树林已经染上了红红黄黄的颜色,湖畔渐渐萧瑟。随着夏天过去,安知薇散步的地方也就从湖边改到城堡后面。
那里是余家的温室,一大片一大片的玻璃棚连绵不断,非常壮观。室内养着成千上百种植物,整个冬天的室内装点花卉都从这里出来。
一天,安知薇到温室里去,忽然听到屋角传来呜呜哭声。循着哭声找过去,结果是花匠的女儿在那里。安知薇就问:“安娜,怎么啦?”
花匠的女儿才十一二岁,小姑娘有着一头漂亮的金色长发,安知薇很喜欢和她玩耍。
“爸爸的雪绒花被我踩坏了!”
原本整齐的一畦花地,种了雪绒花,眼看马上就要抽蕾开花了。如今草地中间却多了几个脚印形的黑窟窿,绿油油的叶子倒下去一大片。
这雪绒花是阿尔卑斯特有的珍稀品种,原本应该春天才开的。花匠花了很多心血,才把它的开花季节扭转过来。准备万圣节的时候装饰房子。安娜踩坏了花圃,吓得六神无主:“都怪里奥,那么用力的推我!”
里奥也是这里工作人员的儿子,出了名的皮小子。闯了大祸之后,跑得无影无踪了。安知薇见安娜漂亮的白裙子上都沾污了,就温言安慰:“没事。你赶紧去换衣服,然后叫你爸爸来。我帮你跟余少爷说。安娜不是有心的,只要诚恳道歉,余少爷一定会原谅你。”
安楠眨巴着湛蓝的大眼睛,将信将疑地看着安知薇。
安知薇冲她点点头,她眼神温柔又坚定,小女孩忽然信心十足,飞快地跑走了。
没多久,她就带了花匠过来,父女俩都气喘吁吁的。
还没等花匠说话,安知薇就说:“约翰,安娜摔了一跤到花圃里,把雪绒花苗砸了。不过我看这状况还有救,我们一起努力来把它们治好,你看可以吗?”
她彬彬有礼,请前请后,十分尊重人。人未听完,已经舒服了三分,约翰原本生气得很,如今火气莫名消了大半,只是苦着脸说:“可是这一片花已经毁了,这是表小姐最喜欢的花,指定要在万圣节时候要的,怎么办才好。”
“我想想看――不如这样这样,再这样。”
老花匠还没听完,已经喜笑颜开,连连点头:“OK!OK!”
大拇指比了又比。
董薇精通园艺,安知薇虽不十分好此道,然而耳濡目染之下,也颇知道一些养花知识。
被压坏的枝叶,被细心修建掉。剩下的根部分连土挖起,另外放进有底肥的盆里,小心埋好。再把边上完好的花苗挖出来补到窟窿上去。
完了后细细看去,除了花田尾处少了两行,别的地方,一概看不出被人践踏过的痕迹。等到移栽到盆里的花苗再度长好,重新移回田里,一切就神不知鬼不觉也。
“这雪绒花很耐寒,冬天少浇水一点也不要紧。想要它早开花的话,可以用饼肥来催。”
所谓饼肥,就是榨油剩下的花生麸饼泡水出来的肥,富含营养。
安知薇细细跟花匠父女说着跟西方迥然不同的东方式养花法,忽然又有了新发现。
“这些是……”
几株君子兰,被人放在花圃角落,叶子边缘已经发黄卷起,上面铺满灰尘,看来已经被冷落已久。
“这几棵东西老不开花,少爷也不问起,就放在一边了。”花匠有些不以为然,“我怀疑就是草吧。”
“这是君子兰。”安知薇轻声说,这些兰花,让她想起了遥远中国的母亲,“我妈妈很喜欢种兰花。这是兰花的一种。”
虽然君子兰不比墨兰名贵,但种得好了,叶片苍翠,花朵清丽,花果叶都各有各的美丽,很是令人赏心悦目。
如今兰草零落,不过缺了一个惜花人罢了。安知薇束起头发,挽起袖子:“我可以把它养好,交给我吧。”
有了些消遣,似乎等待也不再烦闷。
…………
时间忽忽,又是一个月。西伯利亚的寒流渐渐南下,阿尔卑斯山顶上已经下过了几场雪。为了准备即将到来的万圣节,堡垒里开始忙碌起来。
客居人家,日子自然是寂寞的。余啸言有心日日陪伴安知薇,无奈他也有日常事务要忙,一个星期可以来陪安知薇吃三四餐饭,已经难得。反而是余啸东留在这边的世间会多一些。他如今跟着大哥余啸雄做事,正在韬光养晦的阶段,公司的事只做三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空余时间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