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苏影青的脚步又轻,一路走来村人养的狗也没有几只叫嚣的。苏影青回眸看了一眼蛰伏在黑暗中的姜家村,义无返顾地投入了漆黑的夜。
万籁俱寂,苏影青踩在姜家村到镇子的石子路上,虽无灯笼照路,但有一点月光辉映也能模模糊糊地看到前行的方向。没过多久,便来到了石浦山脚下。
深夜的大山很是渗人,刺骨的山风在林间打着旋儿,野林间传来“咕咕”的声响,除此之外便是苏影青一个人的脚步声在“哒哒”地走着。尽管苏影青一向很胆大,但这孤寂的山林还是给了她很大的心理压力。她压抑着自己要叫出来的欲望,只是一步一步前行着。
还好姜家村离石浦镇并不远,苏影青不久便走到了石浦镇外。这么晚去投宿客栈肯定会惹人怀疑,不如先躲在镇外的破庙里待到明日早上再做打算。
镇外的破庙是间娘娘庙,因年久失修,显得甚是破败,连庙宇上悬挂的匾额也看不清了。苏影青看着端坐在神龛中的木制娘娘,饱满的圆脸上带着慈悲的微笑,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苏影青突然涌起一股熟悉的感觉,这个地方,她来过。准确地说,小影青和她的娘来过这里。记忆中,娘跪在这里不停磕头,喃喃说着:“澄明娘娘保佑青儿免七灾八难,保佑我们娘俩活下来有口饭吃,求澄明娘娘保佑,澄明娘娘保佑。”又按着小影青给跪下,在木头娘娘面前磕了几个头。娘两个相依相偎便在娘娘庙过了一夜,娘还把仅剩的外袍脱下来裹着小影青,竭力让她更温暖一点。
这一幕在苏影青脑海中滑过,苏影青不知不觉便落了泪,不知是前世的孤寂还是今世的苦难让她的心防骤破,泪水滚滚而下。
前世她不信鬼神,今世她却第一次在神像前屈膝:“愿澄明娘娘保佑我能寻到安身之所,此生惟愿平安。”于是虔诚地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
伤感脆弱只是那么一刹那,苏影青起身擦掉眼泪,便抱着包裹在供桌下过了一宿,有布幔遮着怎么也能有点安全感。这里也是姜家村到石浦镇的必经之路,如果路上来了追兵她也能听到动静,她便没有合眼,强打着精神躲着。
懵懂中,苏影青听到几人走了进来,脚步很杂乱,然后就是分别坐下和扔东西的声音,扔在地上的东西发出了“丁零当啷”的铁器交击之声。苏影青不敢发出声音,只往布幔里躲了躲。
有人道:“晚上太冷,抱点柴火来取暖。”两人出去,又有人走到供桌前,要伸手扯桌上的布幔,被一个清亮的声音阻止了:“澄明娘娘是我家乡那里很信奉的神明,你休要乱动,别得罪了娘娘。”苏影青大气也不敢出,只是捂住自己的嘴。另一人便笑话道:“没看出子敬你还信这些鬼神。”便是几人“哈哈”大笑。
“谁不说一方水土一方人呢?连神仙离开自己的地界都会香火不旺,更别说人呢。”“是啊,人离乡贱,我等查案也是如此,地面不熟,人手不足,处处擎肘。”
“我们奉命查案,就算是有巡抚的亲笔手书又如何?还不是敌不过那些地头蛇。”一人丧气道,“这次的案子只能僵在这儿了。”
那子敬便说道:“我们就在这里兵分两路好了,我悄悄潜回青州查案,你们回去向大人禀报。”
“子敬,这样做太过冒险,若是被那郭家发现,你一人怕是连报信都没法子。”
子敬以一副浑不在意的腔调说道:“东洲你放心便是,我既愿意孤身查案,便是有了八分的把握了。”几人又叮嘱了子敬一番。
这群人竟然是查案的公差。苏影青暗道倒霉,若是被这些人发现,肯定会被盘问来历,自己说不清为何会藏在破庙里,必会被押送到衙门里,姜家村血案一出,自己就跑不了了。苏影青抱着双膝,微阖双眼,调节着自己的呼吸和心率,看着布幔上映着的火光数自己的心跳,默念着:“不要发现我,不要发现我……”。
难的不是调整呼吸节奏,难的是一直保持这种呼吸节奏,这夜过得格外漫长,苏影青一夜也没发出丝毫异动,外面众人也没料到破庙里还躲着一个人,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几人便上马相互道别了。听着马蹄声远去,又无脚步声回到坡面,苏影青方吁出一口长气,将全身放松下来靠在身后的墙上。这一放松不打紧,她整个人都要迷糊了起来,一夜撑住没睡,对14岁的苏影青的确负担太重了些。苏影青掐了掐自己的手臂,硬是让自己清醒过来。现在还不是睡觉的时候,她得尽快赶到石浦镇离开这儿。
石浦镇水陆交汇,南方奇珍北方特产,四面八方的产出都汇集于此贸易往来,又从石浦镇运往各地,所以石浦镇极为繁华,几不亚于一些县城。苏影青急着离开这里,便没有留意打量石浦镇的景象,只是寻早点铺子买了几张大饼,喝了碗豆浆,又问了去码头的路,便朝着码头走去。
石浦码头分出了客船码头和货船码头,时间还早,客船码头上只有两艘船等着,刚下了一批人,据说要一个时辰后方会开船离开石浦镇。客船不大,但船舱里约莫也能坐三十人的样子,此时,岸上已经有一些人等在码头上,等着上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