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主人没有吩咐做什么事,几个丫鬟还是自觉去杂物间找到了扫帚抹布到了各自划下的区域进行洒扫。这些屋子虽然算不得小,但只有室内的区域需要她们几个打理,屋内只有家具,也无甚值钱的摆设一类需要打理,几人做下来倒是轻松。这算是她们在这儿宅子的第一天,所以几人打扫起来也特别仔细。
石榴打理的是苏影青的屋子,她一边打扫着一边偷眼瞧着在天井中的苏影青。苏影青端了把椅子坐在天井中,初夏的阳光算不得炽烈,紫荆树正是枝繁叶茂的时候,斑驳的树影投在她的身上,影影绰绰,一点热一点温凉。狗儿也懒懒地卧在树影下,将头枕在前爪上,懒洋洋地在地上蜷着。
入夜,小娥自然是第一个接下了值夜的任务。花园中的小院就有一个小厨房,有个小风炉可以烧些热水什么的。厨房里的水缸已经挑满了水。小风炉边上堆着些煤球,小娥家中虽没用过煤球炉子,但在向娘子家倒是学过如何做,好一番手忙脚乱,小娥心底不由有些懊恼,早知这么麻烦,自己应该让那细娘先过来,自己再打探一番,也能够做得拔尖一些,方才这番忙乱,时间已经耽误了好久,小娥心中有些忐忑地将热水端进了屋。
“将水放那儿便是。”苏影青见她进来,抬头说了一声。小娥应了一声,眼睛亮闪闪问道:“苏姑娘,可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做的?我服伺你洗漱换衣。半夜有什么事你尽管叫我好了。”苏影青被她这热情噎了一下,失笑道:“不用,你将水放下便是,剩下的事我自己来做,没什么其他事,你尽管在东厢房睡下便是。明天一早你差不多时间到我房中来服侍便是。院子角落那儿有个厕所可以用。”
小娥便应下,退了出去。小娥回了东厢房,正想要点上油灯,却又停了手。她就这么一直坐在黑屋子里,直到苏影青的屋中灯火熄灭,方才歇下。崭新的被褥、软和的枕头,微微散发着清漆气味的房间,黑夜中,小娥的脸上浮起了一丝笑容。
石榴刚要睡下,便听得传来了敲门声,她开门一看,却看到是惠儿笑吟吟地站在门外,头发披散着看着自己。
石榴瞪大眼睛,问道:“惠儿?你怎么过来了?”
惠儿偏偏头,笑吟吟地说道:“石榴,今晚一个人睡一间屋子,我有些怕,想过来寻你陪你一起睡。”石榴想起原先在向娘子家的热闹大通铺,也有些意动,便将惠儿让了进来。
惠儿欢呼一声,手脚麻利地爬上了床,躺在靠墙的位置,将被子拉在下巴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石榴,说道:“石榴,快过来躺着,咱们叙叙话。”
石榴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说道:“我就知道你这小妮子不会那么老实,哪是过来睡觉的?是过来聊天的吧?”说着,便也钻进了被窝,初夏的夜晚还是有些沁凉的,再说她也有一肚子的话想同人叨叨。
惠儿支起手臂,将下巴托着,说道:“石榴,你觉得咱们来的这宅子怎么样?”
石榴扬了扬眉,说道:“很好啊,主家和气,为人又大方。”她就这么一句,惠儿听了很不过瘾,不过在向娘子宅子里相处的时候,她便知道石榴的嘴巴紧,于是自己开始啪啦啪啦说了起来。石榴不是个爱说闲话的人,在她们这一拨人里岁数算大的,一向比较照顾她们,她对她也是很放心的。
“我也没想到咱们能寻到这么好一个主家呢。”惠儿感叹道,“又是只有一个姑娘家,后宅人又少,说起来肯定比那些大宅子少了不少事儿。”
“恩。”
“上次向娘子采买回来的下人,不是有个小姐姐吗?说是老爷收了她做通房,又被太太给卖了出来。咱们在这儿,可就不用担心这事儿了。”不过,也当不了姨娘了……惠儿心中不是没有遗憾。古代的小姑娘总是成熟得更早一些,在向娘子家那等环境里生活的姑娘也不可能没听过这些事,当然惠儿也不会将这话讲出来罢了。
“恩。”那个丫鬟后来被向娘子卖给了一个过路的行商做妾,石榴偷偷在门缝后瞧过,那商人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小丫鬟却比她们大不了几岁,一步三回头地离了向娘子家,手上只抱着一个装满衣服的包袱。石榴曾经想过,若是自己碰到那样的情形,又该怎么办?可想来想去,这个问题似乎是无解的,自家的身契在别人的手上,自然是人家说了算。她曾无数次为自己的命运祈祷,希望能找到个好的主家,哪怕凶些也不要有那样的事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说起来啊,苏姑娘比咱们大不了几岁呢,怎地她就这般命好,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宅子,又有身家。你说咱们怎么就比不上人家呢?”
“唉……”
“喂!我说石榴,你怎么都一个字一个字地回答我啊?”
“你不是说得蛮开心的吗?”
“哎呀,你这小妮子。”
“哎哟,饶了我吧。”
两人在床上笑闹了起来。任石榴再沉稳,她也不过是一个十几岁出头的小姑娘,今日落实了主家,主家又不坏,让她提得高高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于是也同惠儿笑闹了起来。
细娘扒着墙壁,咬着唇听着隔壁的动静,她心中有一丝隐隐的羡慕。
好一会儿,石榴与惠儿才闹完了,惠儿躺在床上,看着屋梁,许久才悠悠地说道:“怎么没见苏姑娘家的家人呢?爹娘啊、兄弟姐妹啊什么的,难道这家里就真的只有她一个人?”这疑问萦绕她心中一个下午了,终于还是问了出来。尽管石榴也是与她同时进入这宅子的,可要是不说出来,她觉得自家憋得慌。
石榴默了默,惠儿本以为她又不回答,却听得石榴轻轻说了一句:“苏姑娘看着很寂寞的样子。”今天她看着树影下坐着的苏影青,鬼使神差地就让她心头有了这样的感觉。说完这句她就沉默了,任惠儿怎么逗也不再说话,直到惠儿沉沉睡去,有轻轻的鼾声响起,石榴方睁开了眼睛,定定地瞧了屋梁许久,方才入睡。
一夜过去,小娥其实睡得并不是很安稳,她的心思一直放在正房那边,一直留意着那边的动静,生怕苏影青唤人的时候自己听不到,所以睡觉的时候很是警醒,一点细微的声音就会将她惊动,从床上坐起来四下里看看,见没什么动静,便又躺下去。风声树影敲更声,让小娥一夜都没怎么安眠,所以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脸上直接挂了两个黑眼圈。
她只略略收拾了一下便去了正房,却发现那只叫将军的狗儿卧在房门口,听到动静,就一下直起了身子,低低地叫着。尽管昨天她已经见过这狗儿了,也得了苏影青的话说是不会咬她,可乍一见这狗儿直起身对着自己吠叫,她还是吓了一跳。
门内传来一个声音道:“将军,没事,让她进来。”将军方停止了吠叫,退了些距离,又卧在门边。小娥心惊胆战地端着水走了进去,却发现苏影青已经穿好了衣服,正在收拾头发。自己难道来晚了?小娥赶紧过去,拧了张帕子递给苏影青,服侍她洗完脸又递上装青盐的杯子,甚是殷勤。这些事她在向娘子家练过不知多少次,自然熟之又熟。
她又打开桌上的梳妆盒,想为苏影青梳妆。谁知一打开,盒子里面的东西让她愣了一下。这,这也太寒酸了吧?里面只有几把梳子,从粗齿到细齿的一排木梳,看着做工很是粗糙,似是哪里的乡下手艺。更别说里面别说金银首饰,连头花、头油、胭脂也一样都无。只有几朵路边货郎担子才会卖的头花与几根头绳,还有一根毫不出奇的木簪子躺在里面,真正是寒酸至极。比自己原先在乡下姐姐那儿看见的妆盒都寒碜,小娥一下不知该作何反应,竟就那么愣住了。
苏影青见小娥打开了妆盒,脸上却是一副愣住的神情,略想了一下,便笑了,自己在市井生活了这许久,在现代也没有化妆的习惯,倒忘记了在这个朝代,就算不化妆,女子该备的首饰还是得备的,自己那妆盒看着的确是太寒碜了点。
她咳了一声,将小娥惊醒,便一本正经地说道:“就用簪子与头绳帮我将头发收拾一下好了,先这么做着吧。”小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失态了,忙不迭地说道:“是,苏姑娘。”虽只有几样简单的物件,可要让她收拾出来一样发式,她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小娥双手在苏影青头上好一阵忙活,最后将簪子轻轻插在苏影青的发髻上,方长出了一口气,说道:“苏姑娘,你看看,这发式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