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云海目送谢知行一行离去,指尖动了动,后面跟上一管事:“打听一下隔壁的情形,速来回报我。”管事应下。薛云海又道:“别惊动小姐,私下找我回报便是。”
吩咐完此事,薛云海进了内宅。薛梦泽正怔怔地坐在花园里看着溪水里的鱼儿发呆,两个丫鬟垂手站在她身后。薛云海轻轻挥了挥手示意两人退下,自己悄悄站在她身后,好一会儿也没见她动一动。薛云海心中微叹,伸出手在薛梦泽的肩上拍了拍,却见她浑身一颤,如临大敌地从湖石上弹了起来,却又在惊恐之中踩住了自己裙裾,一下跌进了溪水中。
好在溪水不深,只是淹了半身,薛梦泽从溪水中撑起身,湿衣贴在身上,发鬓散乱,整个人瑟瑟发抖。薛云海一下踩进溪水,将妹子从水中捞起来,拥在怀中,脱下自己的外衣将她裹着,大步往薛梦泽住的小院走去。薛梦泽将头埋在他怀中,抓住大哥的衣襟,不住发抖。
薛云海将薛梦泽轻轻放在榻上,吩咐丫鬟过来给她换衣物,自己则避了出去,皱眉站在屋外。来来往往的丫鬟都有些畏惧这位大少爷,行走之间都小心避开,唯恐被寻了什么不是。不一会儿,薛梦泽的屋门开了,一个丫鬟出来同薛云海行了一礼道:“小姐衣服已经换好了,请少爷进去。”薛云海点头进了屋子。
薛梦泽已经坐在桌前,见大哥进来,她眼圈儿一红,落下泪来,哽咽道:“大哥,对不起,我是不是很没用?居然自己掉进了水里。”她撑着桌子要站起来,手腕却又吃痛,“嘶”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薛云海本就舍不得数落自己妹子,见状更是心痛,走上前拿了薛梦泽的手腕查看一下,发现手腕处有些红肿,便唤人将大夫找来,自己则轻轻帮梦泽揉着。
正低头揉着,却见一滴两滴泪水滴在自己手上,薛云海抬头看着妹子,发现她已是泪流满面,脸上糊做了一团。“大哥,我不想在这儿了,我想回家。”薛梦泽抽抽噎噎地哭道。
“说什么话!你要一辈子躲在家中吗?”薛云海态度很是强硬,皱着眉将手松开,“还是说你对谢家那小子有何不满?”
薛梦泽却连连摇头,脸上现出红晕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对他并无不满。”她低下头,想起那俊逸的脸,心中怦然,脸上神情却有些惨然,“只是我方才在谢家的时候很恐慌,大哥,我怕。我不知道该如何同谢家人相处,也不知道该如何做好一个主母,还有……那件事若是被旁人知道,我又该如何自处?我本以为自己能够将那事放下,可我今天方才发现我放不下。我……我配不上他。”最后一句话含在口中,几近无声。
薛云海见妹妹低着头,愁眉不展,长叹一声,抚着她的头发,说道:“梦泽,你如此自苦,让大哥和爹娘又该如何是好?”
“我……”
“梦泽,勿要妄自菲薄。大哥一定为你安排好一切,你只需安安心心嫁过去便是。”薛云海止住薛梦泽的话,让她安心休息,自己大步往屋外走去。
薛梦泽扑倒在床上,泪眼涟涟。
“回禀少爷,隔壁原是谢家的房子,前些日子到官府上档,转给了一位叫苏影青的姑娘。我寻了人在官府中查探了一番,发现这房子只挂了苏姑娘一个人的户籍。牙行里面王管事说是那位姑娘前些日子采买过丫鬟同粗使仆役。她搬来这屋子也不过十日左右,其他的便没打听到什么消息了。”
“恩,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苏影青……”薛云海皱起眉头,默念着这个名字。既然是位姑娘住在隔壁,那就不难解释为何谢知行今日是那般反应。难道谢知行是要养外室?若真的如此,这女子哪怕不能除去,也要掌握在自己手中。薛云海转着手上的扳指,心中暗自思忖,自己不能急着动手,省得出了事倒不好收场。
“陈大叔,这段日子若有人拜访,就说我身体不好,没法见客。”苏影青到了大门前,同陈东吩咐了一声,又想起小娥同自己讲的前日陈东同郭三蹲在门口谢客的笑话,赶紧加了一句道:“只需在门后回一声,不用开门。”陈东憨憨地应了一声。
“对了,若是谢府的蒲嬷嬷或是皎儿来此,便放他们进来。还有,那日来过的黄秀娘也可放她们进来,明白了吗?”
“嗳,明白了,除了这三个人其他人都不让进,都说姑娘身子不舒服,不想见人。”
苏影青看着一脸憨厚的陈东,心中有些无力之感,不过也好,憨人有憨人的好处。至少会将自己吩咐下去的事原原本本执行下去,虽不会变通倒也省心。
次日,郭木匠背着一只大竹筐来到了百花巷苏宅门前,“咚咚”地敲着门。
门后传来陈东的声音:“苏姑娘吩咐过了,她身子不好,不能见客。”
“我是黄秀娘的相公,来帮苏姑娘送货来的,烦劳大爷帮着通禀一声。”
“我管你是谁的相公,你又不是黄秀娘,说了不见就是不见。”
郭木匠有些愕然,但背上的东西甚重,他从青阳一路驮到邺城来也很是不易,便将竹筐放下,在苏宅门前寻了块地坐下。
正值薛云海领着薛梦泽往谢府而去,见苏宅门口坐着一个人,竹筐里放着一块模样古怪的木头,便示意身旁的随从姚二过去打听一下。
那姚二甚是机灵,上前同郭木匠套了一会儿话方落入正题。郭木匠也不疑有他,见是苏家隔壁宅子里出来的人,心道这百花巷中人也没甚好骗自己的,便同他说了自己是为苏家作木匠活的。做的这个东西名唤人台,说是做衣服用的。可郭木匠等了许久,也不见苏家有人出来。只得自认倒霉,又将那死沉的人台给背了回去。
薛云海听了姚二回报,念了几句“人台”,也不甚明了。那姚二素日便想往上爬,时常都会讨好薛云海身边之人以打听少爷喜好或情绪。昨晚从管事那儿听说了少爷在打听隔壁的人家,以为是他对那姑娘上了心,便留了个心眼,从郭木匠那里套了话出来,说是要做个同样的人台出来,骗得了郭木匠的地址。此时将地址奉上,果然得了薛云海几分夸赞。
“去青阳镇郭木匠那儿打听一下这苏姑娘的底细。”薛云海扔给姚二一张银票,说是让他自己安排。姚二眉开眼笑,恨不得今日便将消息打听了回来,又得少爷的赏。
黄秀娘在街上卖着卤肉,却见自家相公又将那人台背了回来,好奇问道:“怎地你又回来了?苏姑娘不在家吗?”郭木匠哭笑不得,同她说了这事。黄秀娘一听哑然失笑,苏影青买的这仆役着实愣了些,竟然连这小小的变通也不懂。便同郭木匠说了要自己过去。
姚二骑马过来,自是快了不少。郭木匠前脚到,他后脚就跟了过来,见他同一女子说话,便上前说道:“我家主人也要买这东西,烦劳郭大哥为我们也做上一具。”郭木匠眼前一亮,正要应下来,便被黄秀娘给拦住了。
“你是谁?你家主人又是谁?为何看上这东西?”黄秀娘将竹筐一挡,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人。姚二见这女子厉害,便从马上下来,拱手行了个礼道:“我家主人也是百花巷中住的,今日见这位大哥在宅子门口坐着,听说这是用来做衣服的,便觉得好奇,也想做上一个这东西玩玩,还请这位大嫂行个方便。”
黄秀娘回头瞪了郭木匠一眼,冷冷说道:“不做!”
姚二以为自己光说话不够诚意,便从荷包里掏了一小锭银子出来,放在黄秀娘的案桌上,说是要用银子买。却被黄秀娘一把将银子扫在地上,骂道:“好个钻营的奴才,人家家里有了什么好东西,都要教你们给夺去。我黄秀娘偏不吃这套,拿你的臭银子滚回你家主人那儿去!”
听见这边有热闹,周围的人慢慢围了过来,姚二见势不妙,赶紧将银子捡起,收在怀中,心道只有改日再来打听,便上了马,往镇外而去。
黄秀娘见那人离去,回头剜了郭木匠一眼,将桌上的卤肉收拾到竹箕里,让两个孩子随自己来。郭木匠见娘子生气,心道不好,自己今日做事莽撞了些,叹了口气,便将那大竹筐背上回了自家院子。
黄秀娘将卤肉放在瓦罐里,吊在井水上,擦了汗,便见郭木匠殷勤地站在自己身边,讨好地望着自己。她瞪了郭木匠一眼,说道:“苏姑娘将那些图送于我们做,那便是信得过我们。这人台倒没什么特别的,可你干嘛要告诉别人是做衣服用的?若是苏姑娘是想拿着这东西做衣裳卖,你告诉别人岂不是断了她的财路?往日见你那般精明,今日怎地变这么憨了?”
郭木匠失笑,原来是为这事,他并不觉得这东西有何难处,所以也没想着避讳什么,有人问便干脆说了,如今娘子一提醒,他也醒觉了过来,便好言说了许久,方得了秀娘的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