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敬一路骑着快马进了青阳镇,进了镇口却下马牵着马慢慢走着。许久没有回青阳镇了,这里的一切还是这样熟悉。林子敬一路走着,一路招呼着镇上的熟人。小镇就是这样,一条街上的人都是熟人,七倒八拐的还都能扯上亲戚关系,更何况林子敬是青阳镇大户林家的儿子。
林子敬许久没回镇上,倒有些享受这种感觉,一路走到了街尾,拐个角便是林家的宅子。林子敬吁口气,这次回来多半又会被娘的泪眼伺候了,唉……
刚拐过弯,林家门口的小厮便瞅见了他,擦擦眼睛,赶紧迎上来,喜道:“大少爷,你回来了!”又接过林子敬手上的缰绳,拉着马往角门牵。旁边几个反应慢点的赶紧将大门打开,引路的引路,报信的报信,门前便是好一番忙乱。
穿过门厅,还没走到头厅,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群丫鬟簇拥着一名四十余岁衣着华丽的妇人从厅中快步走出,身后跟了一名梳着垂鬟分肖髻穿着百褶如意裙的年轻女子。
“儿子你可愿意回来了啊?”妇人一副没好气的样子,上来便扭林子敬的耳朵。林子敬大叫:“娘,我这么大了你怎么还这样?”
“这么大了又怎样?这么大你就不是我儿子了?”妇人气哼哼地,到底还是放开了他的耳朵。旁边的丫鬟小厮想笑又不敢笑,忍得很是辛苦。
年轻女子倒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语盈盈:“表哥,姨妈念叨你好久了。我啊,来这里玩了半个多月,半个多月都没见过你一面,你可真是大忙人。”
林子敬见秦氏收起凶悍样眼中又蓄起水汽,忙宽慰道:“娘,你就饶了我这一遭吧,这次我跟大人告了假,能在家多陪陪你。”见又跟女子作揖道:“月然表妹,你快帮我劝劝娘。”又挤眉弄眼地逗秦氏笑。
齐月然见姨妈真有了些哭意,忙上前劝慰,又让一众丫鬟小厮先行退下,好不容易劝得秦氏收住了眼泪。林子敬也脱去了那副猴儿样,上前拉住秦氏的手。
秦氏哽咽了几声,见儿子小心翼翼托着自己的手,心下一软,抽出条帕子将眼泪擦了,说道:“爹娘不是要将你绑在身边,可你做的那是什么事?若不是我们着意打听,你还瞒着我们。家里地也有房也有,好好地做你的地主儿子不好吗?偏要干这些勾当!”说着气恨,又在林子敬的肩上捶了两下。
林子敬自然是受之若饴,配合着“唉唉”了两声。月然见他这样做派,又是掩嘴笑了,说道:“姨妈,表哥,不如到厅里坐着再叙话。老站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啊。”秦氏点点头,便一手紧紧抓着林子敬,一手拉着齐月然穿过头厅,进了二厅坐下。
刚一坐下便有丫鬟过来奉茶,林子敬接过,一口喝下,呼出口气,赞道:“果然好茶。”秦氏又是一阵心痛,儿子自小便好舞刀弄棍,强着到邺城的武馆拜了师,本以为他只是闹着玩,长大自然失了兴趣,没想到却被他师兄陈东洲给拐到知州衙门做了官差。偌大的家业也没个继承的,本想他或许做两天吃了苦便回来,却没想做了更危险的行当,当了官府的密谍。连好茶也喝不上一口啊……秦氏一阵感叹,眼见着眼泪又要出来。
林子敬见势不妙,便一连声地跟秦氏说着自己外出的见闻,又摸出揣在怀里的一些小玩意亮出来给秦氏看。都是些各地特产,算不上值钱的东西。秦氏看了一眼,问道:“可有带些礼物给你月然表妹?你二姨和二姨父从小就疼你。”
林子敬一下懵了,他又不是神仙,不会掐指一算,怎么能料到会碰上齐月然,便“嘿嘿”干笑了几声。
齐月然摇摇头:“啊哟哟,我就知道你不会给我带什么东西。”又抱住秦氏撒娇道:“姨妈,我也大了,怎么好收表哥的东西,我还是稀罕姨妈给我的东西。”说完,向林子敬皱皱鼻子,以示不齿。
秦氏拍拍月然的手,她知道月然一向懂事,又是自家妹妹的宝贝女儿,便想亲上加亲。但林子敬在这件事上性子极倔,十六岁时便将自己给他安排的通房丫鬟给赶出门外,又以习武健身为由跟林老爷说了要晚成亲。她想起林老爷当时的话,他一脸无奈地道:“子敬从小就倔,好在不走偏路,牛不喝水总不能强按头吧,由他去。等他什么时候开了窍,家里自然给他娶得起媳妇。”
“唉,这不孝子。”秦氏叹口气,又白了林子敬一眼。
林子敬忙转移话题,问道:“爹呢?我怎么没看见他?”秦氏没好气地道:“你爹今日去乡下田庄巡查去了,有林管家跟着,不用你操心。”
林子敬又是一番插科打诨,便将事平了过去,又好是一番宽慰,方让秦氏的气平了些。厅下有大丫鬟前来回禀,厨房已经备下一桌菜,问太太少爷和表小姐什么时候用。秦氏心疼儿子,便拉着二人一起去了侧厅用饭。
林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这一顿吃得很是愉快,林子敬一向个性爽朗,齐月然也是活泼的性子,久了没见,两人你说我争,倒有几分火花迸出。秦氏见这个也喜欢,见那个也爱,心里那点心思又有些涌动了。
饭后,林子敬便向秦氏告退,穿过月洞门经过庭园便回到了东边自己的院子里。他的丫鬟一早便得到了少爷要回来的消息,虽然没敢去厅里打探,却早已翘首以盼,见他从园子里过来,便一迭声道:“少爷回来了,快来快来。”
林子敬到得门口,那里已经站了一排丫鬟,纷纷向他福下去,又迎他进去。他看了看丫鬟们,发现里面少了两个人,便问道:“烟柳和红药呢?怎么不见她们二人?”正问着,便有一丫鬟掀开门上的珠帘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