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娘与秦岳回了家。秦大娘在桌边坐下,见秦岳忙活着四处找碗倒水,暗叹了一声,这傻儿子还是没忘了服侍为娘。秦岳抓了把粗茶放进碗里,又去厨房灶上找了把水壶,将水壶放在灶上,自己蹲在灶口烧火。
火光映在他黑黑的脸膛上,汗水从他的额头滑落,他怔怔地看着火光发着呆,刚才,她哭了啊……眼泪像是滑在他心里,灼得他的心似乎也要燃烧了。娘亲为何会这么讨厌苏姑娘?她还在哭吗?
秦岳捧着水碗去了东厢房,秦大娘刚才哭了一番,也有些精神不济,便歪在床头揉着头。见儿子过来,秦大娘撑起身子接过碗,喝了几口,又指着凳子,让秦岳坐下。
“岳儿啊,今天娘失态了对吧。”
秦岳连连摆手,说道:“没有的事,娘,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为我好。”
秦大娘叹了口气,便直说道:“娘知道,你喜欢那苏姑娘。”她见秦岳一副着急的样子,手压了压,让他不要说话,“你是我的儿子,我还能看不出来你的心思?若不是为了这苏姑娘,你怎会冲到刘贵家中去?”
“娘,今日的事是我冲动了,可苏姑娘真的什么都没说。”秦岳急急跟娘亲解释。
秦大娘冷笑一声,说道:“我还能不相信你?多半都是你那老不修的师傅干出的事。”她顿了顿,眉间出现一丝阴霾,“可我又为何不能怨她?她的事就这么牵你的心,让你连命也能不要了?你可曾想过若你出了事,爹娘的心可有多疼!”秦岳的爹与郭木匠一起在邺城做活,十天半月方能回家一趟,家中全靠秦大娘操持。
秦岳垂下头,从小到大,娘亲从未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他的心中有些羞涩又有些羞愧。秦大娘见他低头,知道自己说的话奏了效,便决定再乘胜追击,非要在今日打消了秦岳的小心思不可。
秦大娘沉下脸向秦岳问道:“你可了解那位苏姑娘?”秦岳茫然地摇摇头,他虽然喜欢苏影青,但他为人羞涩,只是默默注视她却根本不敢上前说话,更别提去了解她了。
“看,你连她来自哪儿,家中有多少人口,家境如何都不知道,就这么一头栽了进去,你让我怎么放心?”秦大娘气道。
秦岳心中不服,抬头说道:“苏姑娘不是什么不明来历的坏人,娘。”突然他好似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说道,“娘,如果了解了苏姑娘,是不是就可以……”
没等他说完,秦大娘就连声骂道:“浑小子浑小子!我就直说了罢,这苏姑娘不是什么好人家女儿,我可看不上她!”
秦岳瞪大了眼睛站起身,失声叫道:“娘,你说什么?”
秦大娘说:“急什么?先给我坐下来!”秦岳如何坐得住,瞪大了眼睛望着娘亲。
“其实,这苏姑娘在你告诉我之前,我就知道她了。”秦大娘嘴巴往刘家方向呶了一下,说道,“刘正你知道的吧?他娘前几天告诉我刘正看上了那姑娘,还让我去相看了一番。刘正与那姑娘早有首尾,前两****还在他家院子见过那苏姑娘进出。”
秦岳听得失魂落魄,如同一盆冷水泼到了头上,从头顶凉到了脚底。秦大娘也不理会儿子的心神变化,一味叨叨了下去:“你说我秦家如何看得上这样的女子?水性杨花到处勾搭,吃了碗里的还想着锅里的。勾引了刘正不成还来勾引我儿,也只有刘家那样的人家才看得上这样的女子。”她又冷笑了几声,说道,“说不准是瞅上了我家的家境比刘家好,想留个后手方才如此这般。也就是你老实,才没瞧出这般下作的手段。”
秦大娘只顾自己说得痛快,没看到秦岳的脸色越来越可怕。秦岳听得自己母亲滔滔不绝,仿佛每句话都听进了耳朵,却哪句话都没听能明白,耳边一阵嗡嗡之声,好吵啊好吵……
“别说了!”秦岳捂着头大吼一声,眼睛赤红,“啊”地狂叫一声跑出了厢房。秦大娘被这声大吼与叫声惊了一条,浑身一抖,看着儿子冲了出去,她拍了拍胸口抚了一下骂道:“浑小子,想吓死为娘啊!”她寻思着自己刚才是不是说得太过头了些,多少有些不放心,将门锁上出门找儿子。
秦岳今日受的刺激太大,一头冲了出去,在巷中闷头跑了一番,直跑了好一阵方才停下来。他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水滴在地上,砸出了一个个小小的沙坑。秦岳闭上眼背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刚才娘亲说的话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但若真是如此呢?他的心如同被人用手揪住了一般。
“岳儿,岳儿!”远远传来娘亲的呼唤声,但秦岳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难以自拔,不想做出任何回应。只是娘亲的呼唤一声紧似一声,越来越急迫,听着甚是揪心,秦岳不忍娘担心,便抬起头闷闷地应了一声。
秦大娘对这周遭熟悉,很快便寻到了这里,见儿子不顾冷热坐在地上,秦大娘甚是心痛。她赶紧使力来拉秦岳起身,却没能拉起来。见儿子如此失魂落魄,秦大娘也生了气,含怒一掌打在秦岳脸上:“你给我清醒些!”
秦岳被这一掌打得醒悟了些,却又流下了泪水:“娘……我不相信,我是真的喜欢她。”秦岳拉住秦大娘的袖子,眼中带着希翼,“娘,求你多打听打听,求求你。”秦大娘见到自己的儿子竟然为那女子流下了眼泪,心中震惊,也有些心酸,她抚向儿子被打得通红的脸颊,心痛地说:“那苏姑娘到底有何好?你又到底喜欢她的什么?竟然哭成这样。”
秦岳茫然地摇摇头,他也不知道,那个身影何时在自己的心底留下了印迹?自己喜欢的是什么?是容貌还是身姿?只是朦朦胧胧地他知道他喜欢她。秦大娘这般强硬的反对却反而激发了少年心中的爱慕,让他的感情在这一日间便蓬发了出来。若秦大娘只是悄然行事,徐徐反对或许根本不会引发秦岳如此的情绪波动。
他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罢了,纵使再成熟也未曾经历人事,情感比一般人更加炽烈更加突如其来,秦大娘又何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