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从太一正殿回来后,便将小猎需要在七阁较武中打进十六强才能留在学院的消息告诉了小猎,小猎听完又喜又忧,喜的是不管怎样起码能在学院呆半年,忧的是自己分毫本事没有,怎样才能在那场高手如云的较武中连胜三场?
正自忧愁,又听到牧野说他现在可以教自己修炼,小猎不由大喜,道:“师父,那你教我修炼吧?”牧野摇头道:“不行,你的身体好似是受到了什么结界阵法的影响,始终不能凝聚灵力,若是不能将这种影响消去,什么功法也练不了。”小猎心中却是认定只要自己勤加修炼,总会有些用处,便道:“师父,不管有没有用,你先教我吧!”牧野心中正自苦思小猎的身体为何会排斥灵力,一听此言不由有些烦躁,骂道:“你个傻小子!我说没用就是没用,快滚一边去,别来烦我!”小猎一愣,心中不由的也有些火气。
自进入学院以来,小猎虽然尽心尽力的照顾好牧野,但牧野却对小猎动辄呵斥怒骂,爱理不理,上次亲眼见到小猎受人欺负却不肯相助,更是伤透了小猎的心,现下又见他死活不肯教自己修炼,心中积攒的怒气终于爆发,忍不住道:“好吧,反正你一直讨厌我,根本不想让我留在这里,既然如此,我也不求你教我修炼,我……我找别人帮忙去!”说着就转身跑出了屋子。
牧野一愣,半晌说不出话来,他本以为小猎的性子单纯善良,宽容大度,所以说话时总会习惯性的骂他两句,以为他会毫不在意,殊不知小猎虽然确实单纯善良,但“宽容大度”却是未必,当日在寿阳城他因为小思思的死足足追了老鼠一夜怒气才渐渐消去,由此便知若是遇上了极为不平之事,他也会极为愤懑的。事实上,现在牧野心中实比小猎更希望他留下来,只是小猎心中认定他十分讨厌自己,所以根本意识不到这一点,等到牧野想解释时,小猎早已经跑远了。
小猎跑进林子,本想去找独孤错几人教他修炼,但又一想学院严禁弟子私下互传功法,违者当受重罚,小猎不想牵连他们,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心中烦闷,也不想去藏经阁帮忙了,只在林子里四下游逛,忽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叫喊声,他心中好奇,上前一看,只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正在那里练剑,只听他口中念道:“灵起丹田,气归周身;缚灵为引,收合左右;敕灵入地,坚壁自现!”一边念一边将手中长剑引了一圈,随后双臂一张,好似在合抱什么,最后又猛地一剑刺在地上,深入寸许。小猎正好奇他这是干什么,忽听“嘭”的一声,一股灵力从小孩身前不远处喷涌而出,打在一截碗口粗细的树枝上,应声而断。
小猎大吃一惊,忍不住叫道:“好厉害!”那小孩扭头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小猎道:“我叫小猎,我就住在这里啊。”那小孩闻言,低头嘀咕道:“还以为这里没有人。”一边嘀咕一边走远了,理也不理小猎。
小猎不知这孩子为何一看到自己就走了,也没有心思去问,他心中想的全是方才那小孩使用的那个剑招,想着想着便忍耐不住,捡起一根树枝,依样画葫芦的念道:“灵起丹田,气归周身;缚灵为引,收合左右;敕灵入地,坚壁自现!”念到最后的那个“现”字时,猛地将树枝向地面上插去,只听“啪”的一声,树枝断成两截,面前别说是冲出一股灵力了,连阵风都没有。
小猎正自发愣,忽听一个稚嫩声音道:“你在搞笑吗?”小猎扭头一看,原来那小孩又回来了。这小孩就是君千羽下山时带回来的那个孩子,名字有些古怪,叫做麦垛,也不知是不是父母在起名字时真的就看到了一堆麦垛。麦垛天赋异禀,如此年幼就成了君千羽的弟子,未来的成就实不可限量,但他性子极为孤僻,很讨厌与人相处,所以才会来到这么一个偏远的地方独自修炼剑法。方才小猎说他就住在这里,麦垛心中一烦便要离开,但走了一段之后,想起寻仙峰上别的地方人更多,便又回来了,正好看到小猎也在“练”剑,忍不住说了一声。
小猎脸一红,道:“我没学过这一招,所以才会做不好。”麦垛好奇道:“这一招是瀚海剑法里最基础的‘亢岩诀’,你连这个都不会吗?”小猎摇头道:“我师父没有教过我。”麦垛道:“你师父是谁?”小猎咕哝了一声,没有说话,麦垛心思机敏,立时猜出了小猎的身份,道:“我明白了,原来你就是那个废物。”小猎的废物之名人尽皆知,麦垛虽然刚来学院但也已经知晓了,小猎看他是个孩子,总算没跟他计较,只是翻了个白眼。
麦垛又道:“我听说你不能修炼,为什么还要学习瀚海剑法?”小猎道:“我只是想试一试,也许就可以了呢。”麦垛点了点头,并没有出言否认,他年纪既小,踏入修道一途的时间也短,所以并没有什么见识,听小猎这么一说,居然也信以为真了。小猎重新捡起一根树枝,又将那亢岩诀做了几遍,可是他没有灵力,掌握不到灵力运转的诀窍,只将方才看到的几个动作比划来比划去,能有什么用?麦垛终于看不下去,道:“你师父既然没教过你,这亢岩诀又是谁教给你的?怎么全是错误?”
小猎自不会说是我方才偷看你的,他犹豫了一下,道:“我从书上看的。”麦垛闻言摇头道:“那你看的书八成也是错的,这样吧,我来教你学习瀚海剑法,但是你得让我在你这里修炼,平时也不许打扰我。”小猎闻言大喜,点头道:“好啊,你愿意修炼多久都行,我不会打扰你的!”麦垛点了点头,两人就此说定。其实,修道之途危险重重,不管是修炼什么功法,一旦在领悟时出现差错,就会出现灵力滞塞损毁经脉的情况,严重时甚至会走火入魔危及生命,所以学院里才严禁修为不高的弟子私下互传功法,以免出现意外。麦垛年幼,自是不把学院规定放在心上,小猎一心想要修炼,便也欣然答应了,实不知此举对小猎而言实是极具风险的。
麦垛提起长剑走到小猎身边,耐心解释道:“这亢岩诀乃是瀚海剑法中最基础的一式,也是八式剑诀中唯一一招偏于防御的,这招剑诀的要义便是凝聚灵力守护周身要处,以防被敌人击中,这样,我们来演示一下。”麦垛说着便又将亢岩诀做了一遍,只见一股灵力忽然从他脚下涌出,携带着一大波树叶包裹在他身上,宛如蓑衣,麦垛道:“你来冲我胸口打一拳试试。”
小猎看他是个孩子,不敢用全力,只轻轻一拳打了上去,只听“嘭”的一声,麦垛身上忽地升起一股强大的反击之力,小猎被推得连退两步,跌坐在地,树叶散落了一身,他忍不住惊叫道:“好厉害!”麦垛脸上有得意之色,昂起小脸道:“那是自然!亢岩诀守中有攻,若是敌人的攻击打不破这层屏障,便能生出反击,击退敌人!”小猎站起身来,拍掉落叶,满脸羡慕,麦垛又道:“这一招剑诀看似基础,实则威力之强不在其余七式剑诀之下,据说学院里曾有一位前辈将这一式修炼到了极致,可以将灵力具化为铠,包裹周身,天下间不管什么神兵利刃都不能伤他分毫,十分厉害。啊,对了,亢岩诀除了防御之外,还可用来主动进攻,你且瞧瞧我这一招。”说着又将亢岩诀使了一遍,只是这次灵力不是从他脚下冲出,而是从小猎脚下冲出的,小猎猝不及防,被那股灵力冲的连翻了几个跟头,跌落在地,十分狼狈,麦垛毕竟是个孩子,见状不由哈哈大笑,小猎起身怒道:“很疼的!你别胡来了!”麦垛也怕把小猎惹生气了不让他在这里修炼,当下便做了鬼脸,不再笑他。
这日下午,小猎便没有去藏经阁,而是一直跟着麦垛练习亢岩诀,可是他身上没有灵力,完全理解不了麦垛所讲述的那些运转灵力的窍门,所以虽将剑招做的十分标准,但实际上还是毫无用处,但他也不以为意,只相信只要多练习几遍,总会有用的。黄昏时分,麦垛早已离开,小猎却还在孜孜不倦的练习着,待到月上枝头,他终于惊觉时间已晚,擦了擦额头的汗,回到住处一看,发现牧野居然不在。
自小猎盖好这新房后,牧野就很少会在吃饭时候不在了,小猎心道:“是不是我中午说的那些话惹他生气了,所以才跑了出去?还是说因为我傍晚时没回来给他做饭,所以就出去蹭饭吃了?”小猎此刻心中对牧野还是殊无好感,他本想自己做些饭吃了罢了,但犹豫了一下,还是向学院里走去。
小猎在学院里找了个遍,还是没找到牧野,此刻天色已晚,牧野不可能留宿在七阁之中,小猎想了想,便往花林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不停呼喊:“师父?师父?你在哪?”正喊着,一个人影忽地从树上跳了下来,小猎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居然是独孤错。独孤错道:“小猎你在这儿干吗?”小猎道:“我在找我师父,你呢?你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这儿干吗?”独孤错道:“我?我没事,就是散散步。”小猎瞪眼道:“你骗小孩啊?”独孤错嘴硬道:“你少废话,我说散步就是散步!”
小猎想起花林离雨霖阁很近,当下嘿嘿一笑,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来找紫萝姑娘的对不对?”独孤错喜欢紫萝,任谁都能一眼看出来,他这种时候来到花林,八成是为了紫萝。独孤错被他猜中心事,还是嘴硬道:“管你屁事!”小猎知道他性格就是这么臭,也不在意,道:“可是现在这么晚了,紫萝姑娘应该早就睡了,你这时候跑过来,难不成是想……夜袭?”“夜袭你大爷!!谁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独孤错顿时一阵火大,他总觉得小猎自下山以来,好像慢慢变得不再像刚见他时那般单纯呆傻了,难道是被萧秋水一类人给带坏了?
小猎撇嘴道:“那你大半夜来这里干嘛?又见不到紫萝姑娘。”独孤错微微皱眉,道:“那也不一定。”小猎好奇道:“什么意思?”独孤错犹豫了一下,道:“我也是最近才注意到,紫萝几乎每天晚上都会一个人去花林的深处采药。”小猎“哦”了一声,没有多想,只当紫萝真的去采药治病了,然而独孤错心中却是明白,紫萝此举实不正常。
独孤错自遇见紫萝那一刻起,就因为她的相貌原因对她十分关注,后来经过百花谷幻境一事后,对这个女孩更是增添了几分爱怜,所以他经常有意无意的跑到雨霖阁附近,只想着能离这女孩近一点,多多照顾她一点,那便最好。谁知这些日子的观察下来,他却发现紫萝的行事十分诡异,每当到了午夜时,她便要偷偷溜出雨霖阁,钻进花林的深处,若是她真的是去采药治疗自己的心病,那独孤错自然不会怀疑,可是很多时候她根本就没有采药,只是一味的往花林深处走去,也不知到底有何用意。花林的深处紧挨着寻仙峰的后山,那里是学院的禁区,有一层强大的结界保护着,任何人都难以接近,独孤错跟踪紫萝几次,发现她经常站在结界外唉声叹气,好似在苦思进入结界的方法,这实在是让独孤错十分震惊——她一个重病在身的弱女子为何会对瀚海学院后山的禁区这么感兴趣?欲待要现身相问,却知道她定然不会实话实说,所以还是忍住了。
忽地,独孤错想起那日在百花谷幻境里小紫萝说的那句话:“她已经变了。”
变了?是怎么变了?又为何变了?独孤错眉头紧皱,毫无头绪。
独孤错心乱如麻,小猎却是一点不知,他担心自己师父,当下便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师父——!你到底在哪啊?!”小猎又找了许久,终于在雨霖阁的外墙下找到了牧野,只见他抱着酒葫芦蜷缩在墙角,身子一直在发抖,小猎一惊,上前一摸他的脑袋,只觉得热得烫手,心下不由一沉——师父生病了。按理说牧野修为深厚,原本不易生病,但是今日小猎离开之后,他便一直在苦思让小猎的身体重新恢复正常的方法,谁知想来想去始终没有办法,心里不由的就烦躁起来,傍晚时见小猎没有回来,还以为他还在怪罪自己,便去借了酒,喝了个酩酊大醉,他心里烦闷又被冷风一吹,结果就生了病。
小猎见牧野病的不轻,那还顾得上去怪他,连忙一把将他抱起,只觉得牧野的身子极轻,完全不像一个大人的体重,心里忍不住想到:“师父他这些年一定也受了许多的苦,连饭都经常吃不饱,所以才会瘦成这个样子,小猎啊小猎,虽然他待你不好,可是终究还是你师父,不管怎样,你也不能像别人那样待他吧?”当下便抱着牧野往住处走去,绕到雨霖阁大门时,一个白色人影忽然从阁内闪了出来,小猎定睛一看,居然是紫萝,他先前听独孤错说紫萝经常半夜出来采药,所以不甚吃惊,反倒是紫萝看到他吓了一大跳,又看到他怀中的牧野,吃惊之色顿时消去,关切道:“牧师叔他怎么了?”别的学院弟子见到牧野无不以“老废物”相称,紫萝这一声“牧师叔”可是当真给足了小猎的面子,小猎心下感激,忙道:“我师父着凉了,我正要带他回去休息。”紫萝道:“我看看。”说着也不顾牧野身上脏兮兮的,伸出玉手便在牧野的额头和手腕上量了几下,她久病成医,又精通毒理,对付这些小病当然不成问题,只见她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塞给小猎道:“牧师叔病的不轻,你把这些药和着温水喂给他吧,估计明日一早就能见效。”小猎心中着实感激,忍不住道:“紫萝姑娘,你人真好。”紫萝微微一笑,道:“不过举手之劳而已,你别耽误了,快回去让牧师叔把药服了。”小猎点了点头,转身欲走,忽地又道:“对了,紫萝姑娘,阿错他又在花林里等你呢。”
紫萝顿时愣住,显然这个“等”字让她有些始料未及。
独孤错虽然连续多日跟踪于她,但却始终没被发现,所以紫萝实不知自己的奇怪举止已经被发现,小猎以为她已经知道,所以就多口说了一句,这便引起了紫萝心中的重重怀疑。她心里想道:“他为什么要等我?难道是喜欢我许久,终于要表明心意了吗?”紫萝冰雪聪明,独孤错对她的情谊她自己当然也知道,一想到独孤错真有可能是来表白的,脸上不由的一红,但她随即又想道:“不不不,不是这样,小猎用了一个‘又’字,说明他之前就已经在花林里等过我,可是此前我从来没有遇见过他啊?难道……难道他发现了什么?”想到此处,眉头又忍不住轻轻皱起。
小猎哪知道他这无心的一句话已经引得紫萝心中猜疑不已,他抱着牧野回到了小木屋内,按照紫萝的吩咐,把药用温水冲开,端到了牧野的床头,推醒他道:“师父,起来喝点药吧,你别生气了,以后我一定不会再随随便便顶撞你了!”牧野从迷迷糊糊中醒来,睁眼看到小猎端着药跪在床头,心中一暖,道:“傻徒弟,我生什么气,只是恨我自己太过无能罢了……”说着接过药一口喝干,只觉这药入口极苦,苦的他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当下赶紧一巴掌把小猎推开,道:“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休息一会。”
小猎挠了挠头,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