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沾泥诛心之言一出,吕世就听出不对,心怀忐忑的偷眼看向过天星,却见过天星脸上笑的跟朵花似的,根本就没有半点不悦,心中稍稍安心。
其实吕世还真多心了,现在的过天星一听盟主夸奖自己的先生,那是与有荣焉,根本就没往别处想,在那正美着呢。
不沾泥见吕世一皱眉,然后偷偷的看向过天星,心中暗暗惊心,再看过天星,竟然一点都不为自己的言语所动,更是在那里一脸得意的神色,心中不由腹诽:“真是一个蠢汉,真真的枉费了自己一番心思。”
其实,在大战之时,各家需要团结一心,拿下米脂钱粮壮大实力,但在其间,不沾泥也看出吕世的心智能力手段,现在那吕世还没有野心,而一旦他的野心抬头,真心扶持那过天星,只要给他们一段时间,那这陕北可就不再是自己的天下了,那通过这次会盟的良机,自己兢兢业业经营的势力就有被抵消打破之虞,所以要在这看似不经意间,在他们两人中埋下猜忌的种子,拆散了这两个人的团结。
一个内部不合的山寨,是很难成就大事的,也就少了自己的一个敌人。
但看上去效果不佳,吕世看了自己一眼也没有什么不满,只当是自己说话欠妥当,过天星更是表现的一脸高兴,这多少有点让自己失望,但是,一切事情都要慢慢来,是种子早晚就要发芽的。
下面的事情就是分配这次的战利品。
这次缴获颇丰,大家可算是赚了个钵满盆满,于是就按照当初吕世说出的方法,先留出一成,作为死伤抚恤,然后按照当初出兵多少,按照百人一股计算,对应一股钱粮布帛,人数上的倒是没什么,那都是在会盟之初,在张家堡统计好了的,比如卧牛山部,就占三十股,一只虎部占四十四股,当然,不沾泥出兵最多,拿了大头。其他小股杆子也纷纷有自己的股份。
现在看来,这种分配方法非常的公道了,也少了扯皮和贪占。也不过是就是在细节上大家争吵一阵。
这也不过是我家精壮居多,那谁谁来的都是老弱。
这番争吵吕世交由赵兴去办,那赵兴管家出身,本就圆滑精明,做这事正是得心应手,再有吕世当初交代过,在这财货上大可不必与其他家较真,第一,自己等得到张家百年积蓄,也有了收获,再者,自己此来本就是借助大家力量救张家兄弟和驻兵山的乡亲,现在目的达到,在财货上吃些亏也不打紧。这样下来就更好商量。
但赵兴却带着为卧牛山不放弃一丝一毫也让山上兄弟见识一下自己本事的想法,就那么平平淡淡的,总是带着一脸职业性的微笑,云淡风轻的和那些敲桌子顿板凳,脸红脖子粗的粗汉争来讨去,结果往往是取得意想不到的的效果。
在夜色深沉的时候,这场分赃大会在吕世不断神游物外的时候,完美结束。
这是一场胜利的大会,成功的大会,一场皆大欢喜的大会。
小杆子出力不多,却得到了出乎意料之外的财货钱粮,大杆子出力巨大,也让小杆子多少让出了一部分得到补助,如此下来怎么能不皆大欢喜?
剩下的事情就是那一成死伤抚恤的分配了。
这事情一提出来,大家再次哄闹起来,纷纷报出自己的死伤,结果是,几乎全是死者,很少有伤兵报上,这让吕世很少悲哀。
这个时候战场上负伤远远多于战死,但局限于人们的医疗条件和意思,那些伤残者便是无用之物,再不想浪费自己的短缺资源在他们身上,于是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去了。
汉人还多少有点人性,夷狄外族却是最是实用者,他们对伤者更是弃之如敝履。
自己当初在读《元史》的时候,就为那位天之骄子的大军来去如风感到惊讶和不可思议,他们今天攻占劫掠了一个城池,一番烧杀之后,带着有限的补给,和几乎全部的金银,呼啸着一夜奔驰百里,再对另一个城池展开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击,而这样的速度难道是可能实现的吗?原则上是绝对不能实现的,因为你的粮草可以在一人三马或者四马的多余马背上携带,或者就地抢掠,但是,你负伤的同伴该如何处理?带上他们,你就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速度,如果不带上,那么你也不可能将他们安置在当地。
你要知道,他们所过之处都是所谓的敌占区,他们几乎只抢掠重要城镇,而放弃左右没有油水的乡村,那些乡村里的百姓几乎就全部是你的敌人,把伤员留下,那就是一个等死,但是你要是为了他们的安全,只留下一部分士卒保护,那么你就分散了他们的兵力。
后来,自己在一本什么书上看到一件事情,也解开了这种种谜团。
很简单,夷狄出战,不要伤员也不留伤员。
战场上,自己的同伴负伤了,只要能骑马的你就继续跟上大部队,如果伤的不能骑马,两个结果供你自己选择,第一,进攻战死,第二,被自己的战友一刀了断。
看着残酷但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所以才出现夷狄攻打一地都是悍不畏死,即便负伤也不退后,直到战死为止,战后统计只有死者,没有伤兵。
现在的杆子也不自觉的遵循了这个残酷的法则,战场上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你能跟上大队,继续为山寨出力,为活着挣扎,要么战死成别人活着的垫脚石,没有第三种选择。
说到这个议题的时候,吕世不再置身事外,而是仔细倾听。
自己这里,赵兴报上去的伤亡是,战死兄弟五百零一个,战伤几乎达到了一千,可谓一战下来,人人带伤。吕世不由伤感慨叹,在自己长弓的压制之下,又配合棉被大法,再实行釜底抽薪,声东击西之下,还是有如此伤亡,看来这攻坚战以后还是能免则免吧。
一只虎报上死八百余,伤几乎没有,其实他知道,不是没有,而是那些伤者自然而然的被潜规则,算在了死者之列。
之所以一只虎的伤亡少于卧牛山的兄弟,是因为在西城的主力是自己这些,同时也是真心死战,没有退缩者。
城东城北的几乎没有什么死伤,那里本来就是虚张声势。
伤亡的重点在城南,据不沾泥等城南主力上报汇总,城南第一天阵亡四千,听着这个数字,吕世心中不由一阵滴血,阵亡四千,没有一个伤者,他们都是老弱妇孺,就在第一天被白白的消耗掉了,没有任何意义,但看着那些头领说这些死亡数字的表情,没有一点伤感,没有一点惋惜,就好像说的不与自己有任何干系的事情一般。
要说没有表情也不对,报上自己数字的时候一个个头领的眼神里,竟然隐隐的闪现出些许兴奋与贪婪。
和自己的规定一联想,吕世不觉一阵恍然大悟,但也随之的就是一阵阵悲哀,阵亡的那些父老,却能给各位头领换来许多钱粮,这怎么能不让大家兴奋?
今天白天一战,南城又阵亡了五千左右,这样合计起来,米脂一战,竟然整整伤亡一万四千联军。
现在吕世已经不在纠结于值得不值得的事情,而是痛恨老天让自己穿越而来,却没有给其他穿越者那样宽裕的时间发展,就这样草草的驱赶自己上阵,若是给自己哪怕是一个月的时间,那么自己也会运用自己掌握的知识,将伤亡降低许多,最少七八千的老弱就不再白白死伤。
想到这里,吕世坐直了身子,暗暗下定决心,这次会盟结束,赶回卧牛山,一定要安心休整,仔细整编训练,翻动自己的脑袋,把在这个时代基础上能打造的后世利器多多打造出来,为自己开春天气暖和的时候,自己的大计划做好充足的准备,再不能依靠这些父老乡亲的命去搏活路了。
这样的数字汇总到不沾泥那,不沾泥闻听,不由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然后兴奋的一拍桌子,大喊一声:“好,太好了,这才是大胜,真正的大胜。”然后再次站起,对着吕世一拱手道:“先生大才,若不是先生调度得法,打造长弓利器,发明棉被奇迹,面对米脂坚城,近万守军,说不得我们的兄弟还要几倍这样的伤亡,先生大才啊。”
这倒是实情,吕世虽然嘴上谦逊,但在心中也坦然受之。过天星更是满面得意,就好像这就是自己的功劳一般。
这时候不沾泥笑哈哈的打着哈哈对过天星道:“大当家的捡了个如此大才的军师,真是福气无边啊,要不这样,我用这次战争所得全部钱粮,与过天星兄弟换他,如何?”
此话一出,全场肃然,那些杆子首领都暗暗吸气,多么大的手笔啊,那可是十万银钱,几万粮草,更有其他林林总总,这些东西只为换一个书生?这也太过了吧,这书生也太值钱了吧。
同时也为吕世眼红,卧牛山,大家都知道,一个原本穷得揭不开锅的小山寨,能有多久生存作为?怎么比得上不沾泥那几代经营的大寨子?那可是跺跺脚陕北乱颤的好所在啊。
但也有有心人霍然变色,心道,不沾泥作为前辈,说出此言其心可诛。
于是原本赶集一样乱哄哄的大堂,一下子变得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