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没挣上多少,名气越来越大。东北庄在县里都挂上名了。县长慕名要上东北庄来考察。县长,多么大的官。东北庄人不了解。早年光知道县太爷就是父母官。现在说是县团级干部。团级就是团长级,一个团有多少人?不知道。反正,县长管了不少人。
那天,东北庄来了几个骑自行车的人。自行车自己蹬着就能跑路的车。这以前,东北庄的人不能说没见过自行车,只能说在电影上见到过便衣特务、汉奸狗腿子骑着自行车跟着日本人跑。实实在在的真车还是头一次见。
这几个人的到来,使早已等候在大队部的宫兆光、刘学伟、段孝玲喜出望外,赶忙迎了上去。东北庄的村民不敢靠前,远远地看着他们。几个人握了握手寒暄了几句,就被宫兆光他们迎进了大队部。
哪个是县长,是胖的还是瘦的,是高的还是矮的。村民们纷纷猜着议论着。几个胆子大一点的向前凑去,靠近停放在那里的自行车。这家伙真行,弯弯的把,圆圆的轮。一条直线上按两个轮子,它不倒吗?人骑在上面舒服吗?快看,这座下还有两个大弹簧呢。有人抚摩了一下自行车。即刻就招来一声吼,别动,光看就行了。
东北庄的年轻人对自行车都羡慕不已,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弄一辆自行车骑骑。
县长到了东北庄。没有到地里看庄稼,也没有挨家挨户访贫问苦。只是叫了几个人到大队部谈话。首先找的是李玉芹。李玉芹一进大队部,谈话的内容可想而知了。东北庄最近来过几趟市里大商场的车,刘桂美、李玉芹她们把一些用包袱皮裹的紧紧的东西送上车。不让老爷们靠前,这多少又增加了神秘。
县长个头不高,长的敦敦实实。说话粗声粗气有条不紊。他不仅问到了东北庄女人所做的事,还问到了东北庄母鸡的事。李玉芹方方面面都作了汇报。光看县长脸上的笑容,就知道他对东北庄这些事情的满意程度。县长老盯着李玉芹看,他想不出这么一个普通姑娘,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干出这么多叫人想不到的事。
李玉芹不敢正视县长的目光,总是低着头很认真地汇报。
东北庄现在已经把缝纫组建成了有十几个人的作坊。但,胸罩还是供不应求。李玉芹觉得在今天这个会上说胸罩比奶罩合适。首先没感到丢人,其次比较文雅。看来南洋人早就注意这一点了。
最后,县长自我介绍道,我姓谭,叫谭庆明。以后,东北庄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到县里找我。我能给你们帮的忙一定帮。这个作坊我看还不够,再添些人办个厂吧。李玉芹是带头人,还要多出点力,想出更好的点子。多做些市里人需要的东西。把这个厂办成我们县的一个名厂子。需要什么设备之类的东西,打个报告上来,我能给拨的首先满足你们。
宫兆光、刘学伟、李玉芹激动的不知说啥才好。李玉芹一个劲地表示感谢。
县长旁边坐着一个高个英俊的年轻人,看他在本子上记了一篇又一篇,不用问他肯定是秘书。他看了看表说,时间不早了,县长回去还有事。
宫兆光、刘学伟、段孝玲还有李玉芹都热情地要留县长吃饭。县长说不用了,以后有机会我还要来。县长站起身同在座的每一位握了握手,尤其和李玉芹一边握手一边拍着李玉芹的肩膀说,希望他下次来能看到李玉芹开发出的新产品。
李玉芹把一个早准备好的小布包递给县长,让县长带回家给家里人用。没想到县长说,我还没成家呢。
大千世界变幻莫测。许多事情的发生都应了后来伟人的说法,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李洪新和生国的消失,更证明了这一点。人活着是偶然的,死是必然的。就像养鸡场里的鸡,抓走两只杀两只,鸡群最多有暂时的骚动。稍过片刻,一如既往。活着的鸡该吃食的吃食,该下蛋的下蛋。
刘桂美没有忘记东北庄。可东北庄的人似乎忘记了南洋归来的刘桂美。
东北庄的饲养场越办越大,养鸡场越办越大。唯有针线作坊还没有建成厂。
李玉芹越来越忙,上至县长的秘书,下到村里的村长,经常有约。
刘桂美无人问津。段孝玲不给刘桂美派工。刘桂美整天无所事事。白拿十个工分。在别人眼里,这是对刘桂美的特殊照顾。刘桂美不这样认为,叫别人养活着自己,是一种寄生虫的活法。它首先失去了活人的意义。人活着不能光为自己,人活着对社会的奉献越多、贡献越大,才能证明人活在世上的意义。刘桂美时常感到无聊寂寞。
现如今东北庄的‘吧嗒车’是常胜开。常胜的家住在南庄。马车是活哑巴赶,活哑巴整天跟牲畜呆在一起,很少外出。刘桂美每天靠两条腿走来走去,多半时间活在路上。
那天,刘桂美听春美讲县长来东北庄时骑着自行车。自行车不用烧油就能自己跑,太好了。自行车对刘桂美来说并不陌生,南洋早就流行过了。眼下要是有辆自行车,就能解决大问题。刘桂美决定去县城买一辆自行车。
买辆自行车说起来简单,几十块钱。当时在东北庄是天文数字。相当于一个整劳力几年的工分,还要不吃不喝。刘桂美搜尽了身上的钱,也就几十块钱。但她决定的事谁也挡不住。
县城不近。要去就的找常胜。常胜答应刘桂美,后天到县城买配件的时候带上她。
刘桂美的愿望实现了,把她全部的家当换成了一辆大金鹿牌倒蹬闸自行车。刘桂美不用学就会骑自行车。因为在南洋的时候经常骑。
刘桂美骑着自行车一进东北庄就成了焦点。大人小孩都非常惊奇。小孩觉的神气威风,特别羡慕。大人一见就想歪了,男人骑自行车,屁股坐在坐包上。女人骑自行车全部坐在坐包上,那隐秘的地方磨不磨,磨久了臭不臭。东北庄的男人展开了丰富的想象。只要一见刘桂美骑自行车过来,男人的怪叫声就会不断。刘桂美知道他们在叫什么,也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刘桂美表面装着不愿意理他们,心里却美滋滋的。
时间久了,一切自然就会平静。东北庄的‘吧嗒车’早已不新鲜。刘桂美的自行车不在是惊奇。刘桂美骑自行车,就是下面磨的确实有味,也早就飘散已尽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李玉芹没有忙错,没有白忙。就在东北庄织袜厂挂牌的那一天,李玉芹调走了。调进了县妇联。为全县的妇女撑腰讲话去了。她是东北庄第一个农业户口转非农业户口的人。也是东北庄第一个走进国家机关的人。这没什么奇怪,也不是什么秘密。因为李玉芹要嫁的人是县长谭庆明。
李玉芹调走前给刘桂美说过,说她可能要到县里去工作。刘桂美当时没有想到李玉芹要嫁给县长。还特意提醒李玉芹,到县上去工作人生地不熟,做事要小心。城里人和乡下人不一样,他们见得多世面广,表面上忠厚老实,心里不知在想什么。城里人心眼小,大事小事全装在心上,他们不会在乎你一个东北庄的乡下妹子。
刘桂美还说,女人早晚要嫁人的,趁年轻的时候找个好人。女人一辈子的命运好像就在嫁好嫁坏这两个词里。李玉芹当时还开玩笑说,女人嫁给谁都一样。刘桂美说,不一样。就像享受和受罪的说法一样,女人嫁好了就可以享受,女人嫁错了就要受罪。
李玉芹当时听刘桂美这样推心置腹地说,感动的直想流泪。李玉芹说实话不想离开刘桂美。李玉芹多次话到嘴边,想把这些日子县长的秘书小刘多次来找她的事告诉刘桂美。可总觉得没有把握的事不能随便说。
现在手续都办妥了,说说也无妨。李玉芹给刘桂美说她可能会嫁给县长谭庆明。刘桂美先是一惊,定下神来又觉得没什么。刘桂美说,嫁给县长就是说要嫁给管理全县人吃喝拉尿的人。这个人不用说肯定很忙。日后对家里的照顾不会太多,你一定要做好思想准备。听说那个叫谭庆明的县长人不错。你要是嫁给他,东北庄人的脸上都有光了。要好好珍惜这段姻缘,只要谭庆明爱你疼你就足够了。做女人的要求其实就这么一点点。李玉芹像个孩子似的听着刘桂美的教导。李玉芹想日后要是有可能的话,一定要把刘桂美弄进县城。
李玉芹随着织袜厂开张的鞭炮声走了。她是坐着常胜开的‘吧嗒车’走的。刘桂美跟着热烈欢送的人群,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她光知道以后洗澡的大木盆归她一个人了。
李玉芹走了。整个三间屋子都是刘桂美的了。洗澡想怎么洗就怎么洗。睡觉想怎么睡就怎么睡。开始是有点不习惯,总觉得屋里空荡荡的,少了许多熟悉的声音。
这样的日子刘桂美没能享受几天,新的生活就来临了。
第一个走进刘桂美屋里来得男人是段孝玲。段孝玲早就开始喜欢刘桂美,一直当她是小妹妹没有机会说。
这天,刘桂美骑自行车到鸡场见过了大婶,和大婶寒暄了大半天。大婶告诉刘桂美,现在已经到了鸡下蛋的旺季。刘桂美说那就应该多加钙了,加上钙鸡下的蛋就会增多。大婶问加什么钙,刘桂美说最简单的钙就是把蛤蜊皮砸碎,越面越好。最好用细箩箩一箩,面的和饲料拌在一起,粗的直接撒到鸡圈里就可以了。
说的正高兴,段孝玲来了。
说什么呢这么高兴。段孝玲问。大婶说刘桂美要给下蛋的鸡加钙。加什么钙?段孝玲从来没有听说过。就是把蛤蜊皮砸碎磨面给鸡拌食吃。刘桂美说。
这事太好办了,赶明找上几个人,到集上拾些回来砸就是了。段孝玲说。
李玉芹走了,你一个人住的惯吗?段孝玲关切的问刘桂美。
住的惯,一个人还清净。刘桂美说。
要是闷的话,就常到我家来跟我娘唠唠。段孝玲说。
那你就不能跟我唠是吗?刘桂美说。
可以呀,有什么不能唠的,你想说什么都行。段孝玲话虽这样说脸却红了。第一次听到女人这样跟他说话。
刘桂美看到段孝玲有点尴尬的样子,真的乐了。她觉得很开心。反正我一个人住,你要有时间就过来坐坐。刘桂美说。
段孝玲明白了刘桂美的话意。当天晚上就闯进了刘桂美的家。
正当刘桂美烧好热水,准备要洗澡的时候,段孝玲来了。
不好意思,我来得不是时候。段孝玲说。
怎么不是时候,正是时候。刚好这么长时间没人给我搓背了。刘桂美笑着说。
段孝玲顿时感到浑身上下一阵燥热。
刘桂美见状又是一阵大笑,怎么,害怕我破了你的童子身吗?
不是。我早就喜欢你。老是不好意思找你。总害怕你嫌弃我。段孝玲实在地说。
我怎么敢嫌弃你呢?你是队长,我的父母官。刘桂美说着话走了出去。
段孝玲正纳闷,刘桂美又回来了。
好了,我把院门关上了。刘桂美同时又把屋门给闩上了。
刘桂美兑好洗澡水,就开始脱衣服准备洗澡了。段孝玲不知是胆怯还是害怕,一个劲地向外看。好像屋外有千万只眼睛在盯着他。第一次,人毕竟都有第一次。段孝玲不敢看刘桂美。仿佛此时的刘桂美是最可怕的猛兽。他知道现在只要一转头看见刘桂美,就可能,不,不是可能。是一定。一定能干出世界上最奇特的事。这个事是怪事,可以用好、坏、美、丑任何一个词说。不见刘桂美的时候,段孝玲上千遍地想过怎样‘收拾’刘桂美,没想到事情真的来临了。自己却变成了这副丑态。
你在想啥呢,赶快给我搓背,水都凉了。刘桂美催促道。
段孝玲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来,拿起毛巾给刘桂美搓背。当他猛的触到刘桂美的肌肤后,一股男人强烈的冲动,像一根被火烧红的铁棍向前伸去。
男人喜欢听女人的笑声,更喜欢听女人的叫。
李玉芹调进县城后,周末时常回来看望刘桂美。李玉芹说她放心不下东北庄的织袜厂,放心不下养鸡场,放心不下饲养场。
刘桂美说人刚到一个新的环境都是这样的。
李玉芹给刘桂美讲现在城里女人的生活。女人要求男女平等,要求同男人一样工作。要求同男人一样分担家务。特别不愿意做家庭妇女。李玉芹说县妇联的工作挺忙的,要写很多材料,她所学的那点字,在妇联工作根本不够用。听说过些时间组织上要派她去上学。
刘桂美知道管理人的难处,知道城里人的真本事就在笔头上。写材料、写文件,上传下达就是不干实事。讲得要理论联系实际,可有多少理论与实际能联系上。妇女要解放,妇女要当家做主人。都是李玉芹所讲的写在文件里的。真正的妇女在家里受欺负,在社会上受歧视,谁实实在在去拉过架,谁去找人评过理。报纸、广播,登的念的全是像李玉芹这样的文职人员写出来的,不可能有谁会挨家挨户地去管。不像在东北庄,不管谁家发生了什么事,只要一找妇女主任,主任马上就得去。不管谁对谁错,主任总还是在跟前。该拉架的时候拉架,该劝说的时候劝说。最起码主任在的时候,打架的不会动手,骂人的不出脏话。可妇联能干什么,就是给各镇各乡各村下发文件。口号喊的一个比一个响,妇女解放、妇女平等。至于解不解放、平不平等就管不了了。
刘桂美问李玉芹,谭庆明最近好吗?李玉芹说好几天没见了,听说到下面蹲点去了。谭庆明整天更忙,听汇报、看材料、审计划、批文件。还要亲自到下面去蹲点。最忙的是接待上级。
秘书忙不忙?刘桂美问。
秘书也忙,不但要跟着县长跑,还要记还要写,还要给县长安排作息时间。反正县里的工作没有闲的。
那你每天下班以后干什么?刘桂美又问。
李玉芹笑了笑,有时下班还要开会学习。每天回到房子,浑身就跟散了架一样,总觉得还没闭眼天就亮了。
真的这么忙,妇女早就解放了。刘桂美心里想。县城里的文化娱乐活动多吗?刘桂美问。
就是有个电影院,可以看看电影。李玉芹说。
洗澡方便吗?刘桂美问。
有一个洗澡堂,人整天忙的晕头转向,哪有时间去洗。到县里这么长的时间,大概就洗了两次澡。还没有咱俩在这洗的多呢。
怎么,想不想洗澡?我烧点水咱们洗澡好不好。刘桂美说。
洗就洗,反正我也好几天没洗了。李玉芹说。
刘桂美刚走倒灶前,段孝玲敲响了门。
段孝玲进屋,见李玉芹也回来了。就顺便闲聊起来。
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李玉芹问段孝玲。
白天,我找了几个人去拾了一些蛤蜊皮回来,想问一下刘桂美怎样做给鸡吃。段孝玲灵机一动说。
给鸡吃蛤蜊皮?李玉芹莫名其妙。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蛤蜊皮是钙质,鸡下蛋的时候就要补钙,不补钙蛋就下不多。刘桂美说。
蛤蜊皮怎么做呢?段孝玲问。
砸。尽量砸的碎一些,最好用箩箩一箩,越细越好。细的拌进食里。实在砸不碎的,就直接撒到鸡圈里。刘桂美说。
这样做真的行吗?李玉芹不太相信。
赶明一试就知道了。刘桂美说。
好了,我知道了。打扰你们了,明天鸡场见。段孝玲站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