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承彦本来见诸葛家的两个孩子容姿、气度都是不凡，因此也在心中暗暗留意。如今见诸葛均一直不做声地打量自己，心中更是好奇，忍不住也多看了他两眼。诸葛均惊觉自己这么盯着人家看未免失礼，连忙低下头去。他心中那猜想也要看到黄氏本人才能确定，如今不过和黄承彦初次见面，自然也不能冒昧问出口。
初次见面，大家讲的自然都不过是些场面话，不管是议婚还是豫章荆州的交涉，那都不可能一见面就冒冒失失地讨论的。因此黄承彦与刘琮却都只陪着诸葛家众人闲谈，提说一些见闻趣事，而黄承彦作为名士，谈论间又难免涉及典籍经纶。
代表诸葛家的媒人却是左慈与吕岱二人——诸葛家实在也找不出什么可以依靠的长辈来了。何况此来荆州也是难以预测吉凶，左慈身手高强，吕岱娴熟交涉，乃是实用的人才，让他们当媒人更加保险。就连诸葛均随行所带的人手，也多是左慈新近训练出来那一帮子豫章斥候兵。这些人乃是豫章郡兵中的精英分子，只要需要，他们随时都能转换为战斗状态。
不过左慈除了看美人画美人和房中术，要说最精通的那还是道家的典籍；吕岱也曾读过不少书籍，但他更留心的都是实用的谋略和学问，一般的寻章问句也不合他的口味。至于诸葛均，他虽然自穿越以后学习都很努力，可一来他忙于治理郡务，二来也不是很感兴趣，因此儒家的经典他也就是略略翻过，记忆最多的倒还是前世偶尔学到的一鳞半爪。如今黄承彦谈得深了，他们三人也就渐渐都插不进嘴去。
诸葛均再看那荆州二公子刘琮，见他也慢慢就没法接话了。仔细一想也不记得前世历史上刘琮读书学问特别厉害，而他如今的年纪也比诸葛家兄弟大不了多少，想来肚子里的货色可能还未必赶得上诸葛均。刘琮仿佛也意识到诸葛均在看他，就抬头看来。诸葛均对他摊摊手做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刘琮见状也对他不好意思地一笑，哥俩彼此都心知肚明，一时间倒有些惺惺相惜起来。
他们虽然渐渐住口，可黄承彦高谈阔论，丝毫不觉得冷清。原因嘛，一是黄承彦这个人的性子开朗大度，不拘礼节——能主动帮女儿提亲的人会拘泥礼节这种东西么？也就是说他是一个人就能热闹起来那种人；二嘛，那就是刚好又有一个人能从旁接上他的话，而且往往都还能骚到黄承彦的痒处，让他就更停不了嘴了。
那个人自然就是诸葛均的兄长，诸葛亮。和诸葛均不同，诸葛亮这些时日几乎把全副心神都投入了学习上面。豫章郡的郡学藏书在诸葛均刻意吸纳下，已经收藏了许多各方面的书籍，而诸葛亮又是个很擅长学习的孩子，因此这半年来他在各方面的见识都成长得极快。虽然深度和广度都未必能极得上黄承彦这样的名士，但是作为一个快十四岁的孩子，那已经足够让人惊奇了。何况诸葛亮的思维又很敏捷，触类旁通之处更是让黄承彦赞叹不已。
二人侃到最后，黄承彦说得性起，就情不自禁地把身体倾前，对诸葛亮说到：“贤侄啊，要是你再大个几岁，老夫非把女儿嫁给你不可！”
喂喂，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历史惯性么？还是说老黄你是看着顺眼的小年轻就想着把女儿嫁出去？诸葛均忍不住在心中吐槽起来。
“那也未必不成啊？”左慈似乎也有些无聊，没话找话地说道：“如今年纪虽然小了点，也可以先把婚事给订下来嘛。你看我们这不也是要和蔡家议婚么？索性两桩事情合在一起办了，那不就是双喜临门？”
黄承彦听得眼前一亮，一拍大腿笑道：“着啊，左元放你这话大有见地。”不过他的脸色却又阴沉了下来：“不过仔细想想，亮贤侄娶我家女儿似乎有点委屈了。我那女儿容貌长得不如何，黑皮肤，黄头发，即使是我这个当父亲的来说，也真的不算漂亮。不过嘛……若论才学德行，倒是和亮贤侄你匹配得上。”
诸葛亮听得神情有些窘迫。他从未想过谈婚论嫁之事，被黄承彦这么一说，一时间倒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旁边的吕岱却又忽然接口道：“娶妻首重德行。昔日无盐、宿瘤的故事传颂到今日，为的也是这个缘故。这两位女子何止是黄头黑色？可齐国的君王依然不曾嫌弃。若真是才学德行匹配，对我家二公子来说那也是一桩幸事。”
诸葛均在旁边听得眉头微微一皱。若说左慈是无心之言，那么吕岱就绝不是一个肯空口白话的人物。他这么推波助澜地为诸葛亮和黄家女儿说项，自然不会是单纯当媒人当上瘾了。黄承彦与刘表那是连襟的关系，和他女儿结亲，那也算是和刘表攀上了关系，对诸葛均此行自然大有帮助，吕岱应该是考虑过这一点才开口的。但这黄家女儿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如今根本就还不清楚，吕岱的思路根本就是为了诸葛均的利益牺牲诸葛亮的终身幸福，这一点诸葛均却难以接受。
诸葛亮不知道是否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低着头一直在寻思。诸葛均心思急转，忽然笑道：“定公你说得虽然不错，但是须知这婚姻大事，首先须得由长辈做主。我兄弟父母虽然早早过世，可尚有叔父在。这么重大的事情又怎么能不问过他老人家呢？”
黄承彦听得点头称是：“均贤侄这话很有道理，是老夫说得草率了。——何况老夫女儿容貌虽丑，但做父亲的却也不会忍心看她成为旁人算计进退的棋子！”说话间他脸上笑容一敛，目光刀子似地在吕岱脸上一转，锋芒逼人之处竟然让吕岱也不由得低下头去。
诸葛均看得心头一凛，知道眼前这位沔南名士绝不是浪得虚名之辈，自己幸亏没有冒失跟着吕岱起哄，否则只怕还要被他看得轻了。
黄承彦这眉宇间的锋芒一闪即逝，却又换成了那副不羁的笑容：“不过嘛，过两日蔡家大约就会邀约你们去参与宴会。届时小女也会随我一起前往。虽说宴席之间不得见面，但二位贤侄年岁还小，私下邀约一见应该不妨事的。却不知道亮贤侄你意下如何？”
诸葛均听了这话，心想这位黄叔父果然是不拘礼节得紧，按说他读的是儒家书籍，怎么作风倒是类似我这义兄左慈？虽然这汉时礼法不如后世严重，也出了卓文君这样的大胆女子，而且当事人双方年岁尚幼，可毕竟双方素昧平生，你当父亲的这么鼓励双方见面终究也不算什么合礼的事情吧？不过看他言行，倒是真对自己兄长喜爱得很啊。
诸葛亮听黄承彦这么说，心中倒也好奇那位被称赞为才德足以匹配自己的黄家女子究竟是什么模样，想了片刻，居然就红着脸点了点头。
黄承彦看他同意了，大为欢喜，就又与众人攀谈起来。刚才他惊奇诸葛亮的才学，其实也是有心考校。如今却就捡着荆州好吃好玩的和众人谈谈说说，于是诸葛均、刘琮等人渐渐也就能插进话去。黄承彦又盛赞豫章郡制作的红糖、白糖、冰糖都是上好的调味佳品，而冰糖所制作的动物人型更是精彩绝伦。左慈听了便说这是诸葛均的创见，冰糖工艺品更是出自他一人的手笔。
听左慈这么一说，黄承彦和刘琮两人都有些惊奇，看向诸葛均的眼光也就不同。黄承彦就对诸葛均笑道：“均贤侄，说真的，刚才老夫见你才学远不如亮贤侄，心中倒是有些担心。我那小侄女蔡雅要论才学，并不在我家丑女之下。而她心思之刁钻，则是远远胜过。若是她存心为难你，只怕你不好过关啊……不过这冰糖玩意儿倒是讨好女子的法宝，据我所知女子少有不爱的。你能制作此物，或许能得点好颜色。”
诸葛均听黄承彦如此说，心头倒是微微一凛：敢情黄承彦原本要考校的不是兄长，而是自己？而这蔡家小女居然还是个才女？那可就不太好对付了。他自己的事情自己最清楚，要说古代书籍，自己前世当然多少读过一些，可基本都是教科书或者网友精选的片段，要和别人较真谈论书中冷僻的细节那可是不成的。而且这汉代流行的典籍如《孝经》之类诸葛均也没读过。唐诗、宋词之类他虽然多少记得一些，可那些东西根本是后世才流行起来的，和这汉末的风格根本不搭。流行艺术太前卫是不受欢迎的，下场一般都很惨淡，比如说梵高之流就是很好的证据。这种愚蠢的错误诸葛均可不想去犯。
仔细回头一想，这年代的诗词歌赋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印象，比如说曹操的《步出厦门行》、《龟虽寿》等诗歌总算是高中教材，多少还记得；另外曹操在赤壁很牛b地吟诵那首《短歌行》倒也不算陌生；而曹植的《洛神赋》也勉强记得几句——这还是托罗贯中的《三国演义》以及金庸大师《天龙八部》里凌波微步的福……
不过，就算不去考虑曹操和曹植的版权问题，单靠这些东西就想要冒充才子去骗才女，那是不是有点太难了？再说人家只要多盘问几句，自己又没有那么多汉代典籍的常识做根底，那可不就都露馅了么？看来前途那是不大妙啊……
诸葛均登时觉得有些头疼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