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的一声,猴哥与小豹酒杯的碰击声,打破了这沉默;只听猴哥这样说:“来,干了——”
三个大人的酒杯碰在了一起,三张脸仰起,三个人的喉头一阵“咕咕”声,三小杯酒进了三个男人的肚里。猴哥上下嘴唇互舔了一下,说道:“管它那么多,今朝有酒今朝醉。”
阿豹眼珠一翻,白了他一眼,这样说道:“话是这样说,不过,我还是希望天天有酒——”
说着,凝视着小豹。小豹会意,喝了一口汤,这样回应:“如果我能得到几十万块钱,就到处游玩一下,吃香喝辣几年之后,钱快用完时,就爬到一座高山上,再看几眼山上山下的美景,然后就跳下来——”
尽管只是一种虚拟的情景,几个人还是“啊——”的一声。
过了一会儿,阿豹不以为然的说道:“我倒不是这样,钱快用完时,我就想办法再去找——”
猴哥摇摇头:“要是我有几十万,我就存一半,拿一半钱到外面玩。”
阿豹呷了一口酒,幽幽说道:“说了那么多,就是不知道这最初的几十万从哪里来!”
借着酒意,小豹说:“说不定哪一天会从天上掉下来——”
猴哥翻了几下眼皮,这才说道:“天上不会掉钱,说不定能在路上捡到。”
阿豹哈哈一笑:“猴哥,有道理!等一下我们就到路上捡钱去——”
小豹淡淡一笑:“出门的时候,记得拿麻袋,不然钱太多口袋装不下——”
“哈哈——”“哈哈——”“哈哈——”笑声如潮涌,木楼梯上的几缕尘埃,也在灯光下薄雾般轻扬着。哦,不知不觉中,夜色已笼罩了整个大地,当黑暗挤满室外时,屋子里的电灯一下显得亮了许多。
梁仲轩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初五初六,有酒没得肉”,他隐约体会出这句话的意思:一家人能用在过年上的钱,毕竟是有限的,到得大年初五初六,大鱼大肉的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至于酒嘛,不很贵,有酒瘾的话,大可接着往下喝。这天正是初六,阿豹就着几片猪皮,熬了一大锅汤,接着喝。
酒至酣处,阿豹这样对仲轩说:“这猪皮,好吃吧?”
仲轩淡淡一笑:“煨得很软,吃起来很舒服。”
阿豹拍了拍他的肩膀,苦笑道:“都初六了,再平常的菜,也变得好吃了——”
小赵白了他一眼,说道:“阿豹,你经常爱说买米度荒,再过一些日子,就该准备买米的钱了——”
阿豹仰起脖子喝了一大口酒,用手擦了一下嘴唇,这才说道:“钱,不是问题——”
“问题是,没钱!”小赵接过他的话。
阿豹脸上掠过一丝愧意,他眨了眨眼后,这样说道:“放心吧,跟着我,你绝对不会挨饿肚子!”
小赵扒了一口饭,慢慢嚼着,一时没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扫了室内几眼后,阿豹又是一大口酒下喉,这才说道:“哦,我差点忘了,小豹到外面找生活去了,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反正今天晚上,是不会回的。梁弟,还记得老丫吗?”
仲轩点点头:老丫是一个姑娘的外号,这老丫,长得蛮高大、蛮富态的,是小豹的女朋友。
见到仲轩点头,阿豹来了兴致,接着说道:“小豹撩老丫,有一两个月了,两个人的身材、外貌,蛮般配的。有一天,我还看见他们跳舞,真是天生的一对!要说身高,老丫快到小豹的下巴了——”
说着,阿豹用手在自己的下巴边比划了一下。
“阿豹,这个我懂,”小赵接过他的话,“你是要说什么故事吧?”
阿豹扬了扬眉毛,接着说道:“小豹的故事,很有瘾的。昨天,你带着娃仔到外面玩去了。我在家里喝了几口酒,又觉得有点闷,也到外面去了。我后脚刚离开,小豹的前脚就到了。这一次,他是带着老丫过来玩的。两个人进了家门,看到厨房里有酒有菜,又没有别的事情,就脸对脸地喝了起来。小豹的酒量,也不算很大,再加上老丫不停地劝酒,自然是酒到杯干。小豹也是有心思的,他也不时把酒杯往老丫嘴边送。一来二去,两人都喝得舌头变大,说话也含糊不清了。这时候,老丫突然想起了什么,说要回家看看。小豹就说道:‘老丫,我,我送你回去——’”说着,就站了起来;这一站,没站稳,险些摔了一跤,不过旁边有墙,他扶着墙,站住了。
老丫说道:‘小豹,你醉了;我,我不用你送——’
说着,她也站了起来;其实,她也和小豹差不多,身体摇晃着,不过,她扶住的,是这个厨房的门——”
说着,阿豹指了厨房门一下。
小赵说道:“厨房门我知道,后来呢?”
阿豹瞟了她一眼,喝了一口汤,这才说道:“小豹看见老丫也醉得差不多了,就过去扶住她,嘴里说着:‘老丫,你醉了,我,我,我扶你回去——’老丫平时很少喝酒的,这个时候,不要他扶也不行了。就这样,两个人互相扶着,高一脚低一脚的出了厨房。有句话说得好,酒醉心明白,脚软走不得。才走了几步,来到阿鬼家的门边时,两人就再也走不动了。两个人靠在墙边,打算停一下再走。这个时候,小豹的身体一歪,撞在了门上!”吱——“的一声,门开了,小豹和老丫险些摔在了地上。原来,那门只是掩着的,没有上锁——”
说到这里,阿豹停下了。
仲轩心头一颤,隐约觉得接下来的故事,会有点——
扫了小赵一眼,只见小赵静静地看着阿豹。仲轩微微一笑,抿了一小口酒。
阿豹微笑着说:“小豹右脚猛地点了一下地面,总算没摔倒!也就在这个时候,失去了支撑的老丫,一下撞到了他的怀里!小豹一惊,连忙扶住她。你想想看,没有墙壁靠背,醉醺醺的小豹怎么能够扶稳老丫?!这时候,他看见屋子的西侧有一张床,他就想扶老丫到床上去歇一下。扶了几下,两个人的脚像是搅在了一起。一会儿,两个人就跌倒在床上!后来,我听小豹说,当时,他看见老丫的眼角红红的,像是要冒出火来,嘴里还说着‘小豹,小豹,抱紧我,不要离开我——’小豹扶着蚊帐,想帮她盖好被子。这时候,只见眼前一起一伏的,像是涌起一阵一阵的波浪。小豹也觉得自己的身上像是要冒出火来了,于是,他一头倒在老丫的脸上,涨红着脸,将嘴唇凑了上去——”
“好,阿豹,”只听小赵说,“不用再往下说了!”
阿豹憨笑望着她,上嘴唇舔着下嘴唇,讪笑道:“不说就不说,就怕哪天你求我说——”
小赵拧了他一下,微笑着说:“想得美,我才不稀罕你讲的故事——”
由于没能听完这个帅哥加美女的故事,过了一阵子,仲轩站了起来,这样说道:“还有点事情,我先回去了。”
阿豹挽留了几句,也就让他走了。
回到家后,梁仲轩头痛欲裂,就一头倒在了床上。又是一年初春到,屋子里,屋子四周,不知名的小虫的唧唧声,在仲轩的耳边,响个不停;与此同时,由于喝了不少酒,他的脑袋里,机器般的轰鸣声,也一浪高过一浪。这,也是一种旋律吧?仲轩闭上眼,静静体会着这唧唧声与轰鸣声的二重奏:人说一吐为快,要是能够把这些就吐出来,或许会好受一些;至少,这轰鸣声会轻一些小一些。小豹和老丫的故事,以后会怎么样呢?阿豹没说完,只能猜测了。其实,这种猜测也没多大意思。就算两人能走到一起,小豹就能,就能带给她幸福吗?小豹,和阿豹是一路的;尽管,老丫长得比小赵高一点!小豹和老丫的故事,不过是刚开始。其实,对于我来说,小赵是如何跟阿豹走在一起的,也还是一个谜。有一天下午,我和小赵单独在那小木楼上;哦,那天,阿豹是“赶圩”去了。闲聊了一阵后,我总算找了个机会,这样对小赵说:“小赵,你怎么会到我们这里来呢?”
小赵瞟了我一眼:“命,这是命中注定——”
命?我怔住了:一个读过高中的人,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小赵微微一笑,解释道:“我算过命。有一次,有一个算得很准的人给我算命。他拿出一面镜子,让我看;奇怪的是,里面居然有人走过。这些人的脸,模模糊糊的。再过一会儿,镜子里又出现了一个人,他停了下来,静静地望着我。再后来,我遇见了阿豹!这时候,我才想起,原来,那天镜子里停下来的那个人,就是他!”
一时间,我不知道该怎样往下接了。
再聊了一阵,小赵说起她会看手相。我想了想,这样对她说:“小赵,那你帮我看看——”
她拿起我的左手,看了一阵子,不说什么。接着,又看右手。过了好一会儿,才这样说道:“你呀,十指尖尖耍神仙!”
我心头一颤:这是什么意思呢?她是桂林口音,这“耍”也就是“玩”的意思;那么,这个词用在这句话里,是褒义还是贬义呢?当然,也有可能只是一个中性词。这整句话的大意,应该是:以后,我将找到一个“美如天仙”的人!
有这种可能性吗?真的会是这样吗?又或许,我的理解有误?
我凝视着她,想叫她解释一下。嘴唇刚蠕动了一下,我就放弃了:人说天机不可泄露,我又何必多问呢?只要记住这句话,就行了。要知道,不是所有的话都能解释清楚的,更何况,有一些话,根本就没必要解释,她只能靠自己去体会!
大年初六了,再过几天,就要返回学校上课了。这些日子,就这样静静地溜走;一转眼,初中三年,就去了一半。如果能重新开始,我脚下的路,会不会更稳妥一些呢?人们常说,春天,是一个耕耘、播种的季节。而我的心田,大概也还只是一片荒地;哦,不仅仅是荒地,上面长有杂草。雨露阳光下,这杂草,这杂草..梁仲轩没能在心里展开这一幅杂草丛生的画面,就不知不觉中进入梦乡了。
能够进入梦乡,自然是因为那机器的轰鸣声越发轻微;而此时,小虫的唧唧声,更为响亮了。不过,身在梦里,这唧唧声,是听得不真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