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凯没有急着说出想法,因为他不确定嬴政的意思。
刘凯可以自行把自己从通敌者的行列中排除,因为他确实没有做,但是这不代表嬴政也是这样认为的,如此一来,现在自己被召来,是因为信任他呢,还是认为他就是那个通敌叛国者呢,这点一时难以确定。
想到这些,刘凯忍不住要偷偷打量殿中情形,以确定是不是有伏兵隐藏在侧。
殿中空空荡荡,无半丝遮拦,至少明眼不见他人,而且刘凯也没有半点异样感觉,所以稍稍松了一口气。
“李斯,你认为哪个有可能?”
这时,嬴政开口打破闷局,却是要继续考验李斯。
李斯似已胸有成竹,不急不缓地说道:“首先要排除李斯本人,因为李斯自己做否不想自知,其次要排除蒙侍郎,蒙氏一族世代对我大秦忠心耿耿,而且诸国对于蒙氏多有怨恨,如若通敌最后两面不得好,至于嫪侯也不会,这一点虽无佐证,但李斯愿以人头担保,余下吕相国、昌平君、王将军、樊将军四人不好分辨,但论起以后两者居多,毕竟前两者身份已极其尊贵,这样做来并无明显好处,但后两者即可借机获得兵权又可避免直接对敌沙场,这是李斯一己之见,还请储君定夺。”
李斯果然了得,一番分析句句在理,开口就点明自己的忠心,不过多自我辩解,倒令人甚为信服,而话中最为袒护的却是刘凯,观其以人头担保就可见一般,所以刘凯大为感激,却不急着发表意见,又见嬴政露出少许笑容,说道:“本王也颇为信任嫪爱卿,不知爱卿如何想法?”
分不清话中真假,刘凯谨慎应道:“微臣所想不及李斯详细,只能排除微臣、李斯、蒙侍郎三人,实在愧对储君信任。”
反观嬴政却笑而不语,令人莫测高深。
嬴政不过二十岁,却能予人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看似多有矛盾,但却真实得令人心颤,以至于刘凯暗自寻思自己真得能取得这秦始皇的信任吗?
“今日之言本王不想再有其他人知道,嫪爱卿退下吧,本王与李斯再做商议。”
刘凯立即跪身拜礼,起身瞥见李斯对其暗做眼色,心中顿略感慰藉,就此转身出了大殿。
一时殿中只余嬴政和李斯二人,前者顺手拿起一册锦书,却是《吕氏春秋》,随即问道:“李斯为何大为信任长信侯?”
李斯平声静气地回答道:“李斯并不是信任长信侯,而是信任自己罢了,李斯昨日曾独自拜访过侯爷,一番交谈下来,李斯认为侯爷心中所识绝对不下于李某,所以侯爷怎可能做出这般糊涂事,要知诸国被我大秦所灭只是迟早而已。”
嬴政之浓眉略微一挑,幅度很小令人难以察觉,随后专注于手中之书,片刻之后又问道:“李斯,你是如何看待《吕氏春秋》?”
李斯面色第一次出现变化,肃容而道:“《吕氏春秋》乃集众家之言汇于成书,实乃一部传世巨著,但学术重于实用,只是汇集却无融汇,没有自我论点,而且其论并不适合我大秦,要知我大秦自商鞅君变法之后,一直重法重农,才会一跃成为诸国之首,但如按照《吕氏春秋》所言,我大秦之制又将重回混乱,如此根本就是一种倒退。”
“嗯”,嬴政看似很随意,又与李斯谈论起书中之论,后者每每有精彩见解,但如细查,会发现以论法家最为详细。
至于刘凯自然不知此番情形,只身出宫返往侯府,路中却遇几人阻拦。
领头的是一位瘦高的男子,身后跟着几位黑衣装扮的下人,这人身着华服,脸庞略长,一双小眼眯起似两道细隙,脸色偏白,带些蜡黄,脸色似笑非笑。
“长信侯许久不见,却不想风采依旧,可喜可贺啊!”
讽刺之意甚为明显,以至于刘凯大皱眉头,沉声问道:“不知这位兄台为何拦住本侯?”
那人明显一愣,脸色闪过一丝温怒,双目微睁,闪过一丝精光,哈哈笑道:“哈,长信侯真是贵人多忘事,连老朋友韩闯都不认识了!”
刘凯为之愕然,没想到还真是老朋友。
韩闯确是嫪毐的老朋友,不过关系有点复杂,说起来最开始两人还真是好伙伴,由于臭味相投,几乎碰面大多在一起吃喝玩乐,倒也高兴,但后来由于一事却反目成仇。
这事该是一年前之事,当时韩闯作为韩侯出使秦国,正巧林清苑新到一位标致美人,作为地主的嫪毐就带着韩闯过去寻香买醉,却不想两人同时对着美人动了心思,韩闯更是要纳其为妾,但嫪毐先一步将美人搞到府中,韩闯大怒下几乎要大动干戈,只是后来美人被太后赵姬赐死,韩闯知道已无转机,遂愤愤离去,更致视嫪毐为仇敌。
当时刘凯由张天口中得知此事,大感哭笑不得,同时也怀疑是韩闯主使人刺杀自己的,却不想今天居然遇到了正主。
“最近本侯的脑子不大灵光,还请侯爷勿要怪罪,今晚本侯在府中设宴为侯爷接风洗尘。”
刘凯尴尬地应承到,却听韩闯说道:“长信侯不用劳烦了,今夜秦宫将有国宴,秦王宴请诸国使臣,到时候韩闯再与长信侯亲近亲近,走!”
韩闯眼角扫过一丝挑衅,而后大挥手下傲然带着一干下人离去。
刘凯暗生警戒,心知这国宴看来不简单,于是急忙往侯府赶去,要问问张天。
张天每次都是随叫随到,这次也不例外,待被问起,侃侃道来。
秦国田猎期间,由于暂时停止一切对外举动,所以各国都会派人前来出使,除了商议国事之外还要尽可能地获取大秦好感,秦国对于这些使臣也不好怠慢,一般都会设宴款待,但是逐个宴请太过麻烦,于是长期而来慢慢形成现今的国宴,宴中除了风花雪月之事外,各国还会派出本国著名剑手相互比较,以此彰显本国实力,更可挫敌国之脸面。
知道来由,刘凯自然可以猜到韩闯的想法,同时大感为难。
秦典留在雍城照顾老母,所以现在手下只有张天、罗荣二人,以至于刘凯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实力太过弱小,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府中还有其他厉害剑手吗?”
回想当日去雍城的那队散乱之人,刘凯也没有抱多大希望,果然张天思考片刻,无奈地摇了摇头。
两人沉默时,却见一下人入内,报秦典求见。
闻言,刘凯大喜,急忙让秦典进来,一番询问,才知其和太后一起来到咸阳。
对于这位太后,刘凯大感头痛,又问起秦典的母亲,这汉子少有地露出一丝笑容,令刘凯略感欣慰。
刘凯让二人先去歇息,自己也小睡片刻,待醒来已是申时晚些,于是急忙挂好赤阳剑,带上张天三人一同前往秦宫。
秦宫明显经过一番装饰,宫门前已站多列手持长戈的士兵,青铜戈头下端系有长长红色绸带,随清风飘扬,咋一看去,好似一片殷红海洋,宫门前一条直道被让出,来客从此间进入秦宫,两侧站立神色严肃的士兵,站姿笔直犹如出鞘之剑,手中的长戈却未系红绸,加之铜戈在夕阳下反射出慑人冷芒,再配以周围殷红,一时让人联想起惨烈沙场,顿感萧杀庄严。
入宫前的巡检比之以前严厉多倍,就算刘凯也不例外,不过守兵对他腰间的赤炎剑却视而不见。
战国时期,人们多崇尚武力,这种重要场合人们多配有长剑,彰显自身之威武,就算那些文官也多有腰系长剑,却没人会觉得奇怪。
进入宫门,偌大广场之正北前方架有高台,台上设有两个带有扶手的厚重座椅,隐见反射点点金色光芒,甚为尊贵,不用想也知是储君和太后的座位。
台子前是一方宽大空地,其东西两侧设有多排案台,最前一排案后配有精美锦席,全部案台上已摆好酒食,看来准备多时。
再远处的城墙上下密密麻麻站着众多装备齐备的士兵,手中之劲弩早已弦开箭利,只要秦王一声令下,场中之人都得被射成筛漏。
刘凯几人来得不早,场中已有很多人落座,一位宫中之人引导他们来到东侧席位,一数可知是第四席位。
此时其他席位已坐有秦臣,刘凯扫视下,却见第一席是吕不韦,第二席是位陌生的锦服年轻人,再下是昌平君,接着是自己,而后是蒙毅,余下则是众多不认识的大臣。
刘凯先对众人见礼,这才落坐前排,张天三人则坐在他身后的几张案台后。
说起来也巧,刘凯正对面的场西第四席位居然是嫪毐的老冤家韩闯,此刻正投来大为不善的目光,不过刘凯也没有理会,因为一侧的蒙毅笑着说道:“侯爷今天必会有所惊喜!”
刘凯为之一愕,想要询问却被打断,因为秦国储君和太后已驾临宴场,于是众人急忙起身迎接。
两队士兵先一步登上高台,站到台子东西两侧,而后嬴政手扶赵姬登上高台,前者龙行虎步,后者盈盈莲步,观其相貌令人有一种郎才女貌的错觉,待扶赵姬落座后,嬴政威立于另一座前。
“拜见大王!”
场中众人一时齐声高喝,声音之强令人心生敬畏,但是东西两侧之人的动作大有不同,东侧都是秦臣,全部跪身在地,而西侧之人全部双手抱拳,上身大大前弓,毕竟他们不是秦国之人,不用行跪拜大礼。
“免礼!”
嬴政大手一挥,高喝一声,声音不大,但是威势却强过众人齐喝。
“谢大王!”
众人又同时高喝,待到嬴政落座,众人这才纷纷坐下。
忽然,由高台西侧闪出一队白衣宫女,如此意味着国宴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