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奴婢来晚了。”
千梨回神,只笑着从那侍女手里接了大麾披上。
“皇上对娘娘可真好,这紫貂大麾是皇上去年猎得的,”她说着,四下看了看,便压低声音说,“奴婢听说,婉仪娘娘央了皇上好久,皇上都没赏了她。现下却是赏给娘娘。”
千梨莞尔,只问了一句,“你叫小昭?”
“回娘娘话,是。”那婢子点头。
千梨紧了紧身上的大麾,身上暖意渐生。她望着天边火红的云彩,低道,“走吧。莫要迟了。”
“娘娘倒是步行,可文婉仪却处处都要乘辇,真是比您还威风。”
千梨但笑不语,只加快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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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喜静,所以从先帝在位时便一直住在泰和殿。这里偏僻,千梨和小昭赶了小半个时辰才到。
筵席设在偏殿,千梨穿过主殿,这里虽和倾香殿一样,都是处在皇宫偏僻的角落,只是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但这里处处张灯结彩的喜庆,却和冷清幽凉的倾香殿不同。千梨想起之前住在那里的菀禧贵妃,不禁有些感慨。当年荣宠至极的贵妃寝居,如今,却也逃不过颓败落寞的下场。
太后和帝后都还未到,文蕙和瑾嫔相邻而坐,正在低头耳语着什么。看到她进来,瑾嫔对她和善一笑,其余几个嫔妃也都颇为拘谨的行礼。
千梨本以为文蕙定是要对她剑拔弩张的,却不料她只是极快的扫了她一眼,竟笑了。她的笑有些古怪,眼底夹着一丝惊慌的嫉妒,转瞬即逝。
千梨刚在上首落座,就听外面陆顺昌的通传声,然后,她看着他和他的皇后,他唯一的妻子,牵手相携着从门外走来。
他笑的风淡云轻,她笑的和顺腼腆。
她只觉得空气这样冷,将她的眼睛吹得酸疼。
再去看周围那无数道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她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悲凉。原来她也可以这样笑的若无其事。
千梨离他们那样近,皇后似乎说了句什么话,皇帝大笑,然后俯身在皇后身边,似是回应。可千梨却看得清楚,他的唇,轻轻划过皇后微红的脸颊。她只觉心上似乎多了把利刃,刀锋划过,划得她生疼。
她低下头,只端起面前的杯子饮了一口,想要压下心中的沉闷,可却不妨面前突然伸出一只手,将那杯子按了下去。
啪的一声,虽小,但却以足够。
如果眼神可以用作暗器,千梨想,自己早就被千刀万剐了。
因为,按住那杯子的人是,皇帝。
她先是一愣,接着转头看向他。
她眼神懵懂,似是惊慌却又夹着浅浅的喜悦。
皇帝只笑着看她,“不可贪杯饮酒。”
千梨微惊,他眼底那样的关切,真实的让她不由感动。方才纷繁复杂的心绪,也在这一句的温暖下渐渐平复下来。
她微微一笑,“臣妾多谢皇上关爱。”
她方抬头,便听皇后轻笑道,“皇上可真是将妹妹宠到骨子里了。这酒是静园姑姑亲酿的梅花酿,妹妹倒是没口福了呢!”
千梨笑应,“臣妾福薄。”她说着,便状似无意的将手掩在腹上,“不知日后可否有机会尝到姑姑的手艺?”
静园微微颔首,眼光闪烁,“娘娘莫要折煞奴婢。娘娘想喝,随时吩咐奴婢便可。”
静园这样谦卑的姿态,倒是连皇帝都颇为惊讶。
静园和汀兰,原本是先帝指给菀禧贵妃的贴身宫女,后来先帝临幸汀兰,并且还诞下一子,但汀兰福薄,诞下皇子还未满月便香消玉殒了。于是菀禧贵妃就将那皇子接到自己膝下抚养,静园与汀兰本是姐妹,对皇子自然尽心尽力,菀禧贵妃因为一直无所出,待那皇子就更如亲生般珍重。不料贵妃也在那皇子三岁时便仙逝,先帝悲痛欲绝,将他册为太子,并将汀兰追封为恭如皇后,不过几年便也驾鹤西去。
这皇子,自然就是现在的皇帝。因着这段往事,他与乳母静园十分亲厚,自然甚为尊重。因此,静园在宫中的地位,等闲宫妃都是比不了的。而她一向淡漠,除了颇为照顾已薨的孝仪贵妃,从不与其他人示好。她如今年事已高,也无甚差使,只在太后殿里礼佛,甚少在宫中走动。便是太后设宴,众人见她的次数也极少。若说这宫里有人敢抗旨不尊,那现下怕只有静园了。皇帝甚喜她酿的酒,但她性情古怪,只心情好时动手酿上一坛,所以,即便是皇帝,在她这也不是有求必应的。今日皇后不知费了怎样的一番功夫,才请得静园动手。这已是天大的面子,而如今,静园竟对初见的千梨这样莫名示好,倒真是叫众人惊奇。
千梨早就听永漠说起过皇帝的这个乳母,她刚才本只是客气,却不料静园这般表示,竟让她有点受宠若惊了。于是她莞尔一笑道,“那就有劳姑姑了。”
静园赶忙回应,“娘娘客气。奴婢不敢当。”
皇帝的宠爱,静园的示好,众人,甚至千梨自己,都只道必是借了前贵妃的东风,可她们又怎知静园此时心中五味陈杂的思绪呢?她看着眼前这张似曾相识的面孔,竟是恍如当年。若是她还活着…她顿了顿,看着天边变幻的流云,其实,那又能怎样呢?
皇帝看着静园脸上流露的柔和,心下倒也畅快,只笑着调侃千梨,“你倒是天大的面子。那往后,朕可是要沾你的光才能喝上这酒了呢…”
众人心里虽是妒忌千梨,但也只能忍着。倒是文蕙,千梨心下一动,她眼底有丝毫不掩饰的嫉妒,还有,仿佛终于下定决心般的狠毒。可再看时,她却笑的温婉动人,仿似从未有过刚才的犀利般淡定自若。
皇帝说着,便举杯示意众人。
千梨看了看文蕙身边沉着立着的芷香,心底叹息一声,便端起旁边的茶碗,轻轻品了一口,清甜可口,确是极品。
众妃正在交口称赞着手中美酒,却听殿外一声清亮的男声,“什么酒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