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武回到府邸之时,已是晨曦初现,残月渐隐,他叫开府门,正要回寝室休息,忽地省起一事来,忙问门侍见一自称徐庶的人来过没。出乎他意料的是,门侍俱都回答未曾见过。
按下心头疑惑和失望,寻步往内院走,正走到回廊之处,忽地眼角余光瞥见一道人影一闪而逝,没入后园之内,王武大疑,暗忖道:“难道有贼么?”
心疑之余,跟步上去,趴在后园入口处往内张望,一眼扫去,却见一道婀娜的身影拐过假山,消失不见,瞧身形依稀可辨是刁秀儿。
王武更是迷惑,暗说:“秀儿怎地起的这么早?比往日都要早上一个多钟头呢。”好奇之下,蹑足跟步上去,藏身假石山之后,探出头来窥视。
此时天色尚未放亮,灰蒙蒙的难辨面目,刁秀儿在假山一阴暗角裣衽侧身而跪,王武正瞧得大惑不解,忽地一团光凭空在眼前显现,却是刁秀儿点燃了烛火,在微风轻拂之下,摇曳不定的火光勾勒出她那优美的体形。
微光之中,刁秀儿一袭白衣,头戴百花,玉容一片惨淡,她点燃两个香烛后,将两个木牌置于正前方,虽有火光,但离的较远,字体又很是纤小,王武即便瞪大双目,也是难辨字形,却料想那是神位无疑,就不知刁秀儿祭拜何人?
刁秀儿双目呆滞,凝望了那神位好半响,才幽幽叹了口气,低声道:“爹,娘,你们还好么?女儿来给您二老磕头了。”一语方罢,便伏身恭恭敬敬的朝前叩了三个头。
王武心下恍然,暗忖道:“今天乃是清明,秀儿原来是到这祭拜父母的,不过这时间地点选的,也显得太偷偷摸摸了吧!”
正寻思间,耳中又听刁秀儿道:“爹,娘,你们在地下要保重身体,不用牵挂我,女儿现在被尚书令王允大人收为义女,过的很好。”
王武心下怜惜,暗说:“这傻丫头,人都死了,身体都腐烂殆尽了,还怎么保重?”
刁秀儿又轻声道:“我知道你们二老希望女儿过的好好的,一生无忧无虑的,女儿也向往这样的日子,可是一想起爹娘被恶贼逼死,女儿心里象刀割一样难受。”
王武心下一凛,暗忖道:“秀儿父母竟是被奸人害死,是了,怪不得每当我问他家人的时候,她都黯然不语,这么长时间了,我怎么就没有猜到呢?”
刁秀儿忽地声音转低,略带哽咽道:“我知道爹娘在地下若是知道,定会阻止,可是秀儿心意已决,父母之仇不能不报。”
王武暗暗叹了口气,心道:“你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怎么报仇?”此念一起,立即侧头竖耳倾听。
却听刁秀儿语气坚决道:“虽然秀儿是一弱小女子,那恶贼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想要报仇是千难万难,但女儿矢志不渝,即便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报这份血海深仇。”
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王武听得心神大震,不由睁大眼睛去望,却见在火光之下,刁秀儿端跪于地,烛火前并排安奉着两个的神位,一阵庄严神圣的气氛笼罩不散。
王武登时感到一股不能自已的情绪充塞胸臆,正要大叫道:“秀儿,我帮你报仇!”忽然间火苗一闪,却见刁秀儿玉颊上亮晶晶一片,泪水顺着腮边直泻而下,这话就压在喉口,再也吐不出来。
刁秀儿用手拭了拭眼泪,强笑道:“爹,娘,你们放心,女儿知道仇家势大,没有万全准备绝不以身犯险,还好王武义兄教我剑术,女儿虽然驽钝,但定会把这套剑法练好,以后好亲自手刃那恶贼。”
王武心下一阵难受,暗说:“秀儿啊,秀儿,若是知道你为了报仇才求我学剑,我是定不会教你的。”
刁秀儿深深叹了口气,放轻声道:“爹,娘,你们一定会问王武义兄是谁了?”
王武一听提及自己,不由大奇,屏息倾听,却听刁秀儿细声道:“他……他是王允义父的公子,对我很好,虽然看起来嬉皮笑脸,很不正经的,但却其实是个真正的守礼君子,女儿知道他对我有心思,我心里也很……很……喜欢和他……他在……在一起的……”话说到这,声音越来越低,似乎羞不自胜,螓首也快低垂到玲珑有致的胸口。
王武心头狂喜,正要跳出来道:“秀儿,我也喜欢和你在一起。”耳中忽听刁秀儿道:“可是我终究是不能和他在一起的。”
这一句话犹如一盆冷水浇在王武头上,满腹喜悦登时烟消云散,硬生生止住身形,心里暗呼道:“为什么啊?这是为什么啊?”
刁秀儿哽咽道:“王武大哥是个好人,那恶贼又是朝中征西大将军,权势很大,女儿可不能因报仇牵连到他,我想爹、娘如果地下有知,也会夸我做得对。“
王武心神一震,暗忖道:“原来这残害秀儿父母的恶贼竟是董卓那厮。”此时听到刁秀儿为自己设身处地的着想,心里大为感动,不由瞪目去视,却见火苗跳动之中,刁秀儿面色凄然,神情悲苦,王武顿觉胸口像被压了块巨石一样难受。
刁秀儿惨然一笑,毅然道:“爹,娘,等女儿报了仇,就会去地下陪你们,好好的侍奉您老二。”
此言一出,王武心神大乱,只觉头脑犹如重棒一击,昏昏沉沉难以自已,暗念道:“秀儿啊,秀儿,何必做这傻事,你的仇就是大哥的仇,董卓的人头就是大哥的聘礼,大哥一日未取到那鸟厮的首级,就一日没面目和你说笑取乐。”
此时天空中飘起了细雨,微风夹杂着雨滴轻拂在刁秀儿那玉容之上,顷刻间,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顺着脸颊缓缓淌下,眼见雨势增大,她叹了口气道:“爹、娘,雨大了,女儿要回去了。”一语方罢,又恭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头,熄灭烛火,捧起神位,缓缓站起身来朝回走去。
王武在假山后驻目长观,见刁秀儿孤单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就像溶在蒙蒙雨色之中的幽灵一样,想起她凄凉的身世,孤苦无助的内心,一阵强烈的感觉潮水般掠过,紧攫他心灵,令他再毫无保留、愿用尽所有气力去爱护她,呵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