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奠完毕,坟场缭绕着一股好闻的香味。
赵大雷最后望了一眼爹娘的坟头,这才慢慢腾腾走出坟场。从一条黄土小路上了宽展的官道,正要拐弯去他的砖窖上看看,迎面走来了一个女人,因为太远,看不清那女人的长相,但从走路的姿势上看,有些像麻妞。
他没有停住,放慢了脚步,想看看那女人是谁。
等那女人走近了,他一乐,心说好戏来了。
他假装没认出那女人,蹲在地上假装系鞋带,等女人走到跟前,想从他身边走过时,他猛地站起来,大声地喊了一声:“麻妞!”
“吓死我了你个死鬼!”麻妞吓得浑身发冷,骂道:“打劫啊你?”
“对!打劫。”
“我身上没钱,你打劫个屁。”麻妞打趣地说。
“有钱劫钱,没钱劫色。”赵大雷嘻嘻哈哈地说着,抱住了麻妞。
今儿她很鲜亮,穿着一身新衣服,脸面也收拾的刮净,还施了粉,有股脂粉气,很好闻的味道。
“放开!快放开!”
“这野外没人看见。”
“小心些好。”麻妞推开赵大雷,扭头四处看看。
四处死静,鬼都没有。
麻妞放心了些,问:“你不在窖上,瞎转啥?”
赵大雷说:“等你呢。”
“谁信你的鬼话。”
“真等你呢。”赵大雷说:“我是半仙,能掐会算,早就知道你会从这儿过。”
“想我了?”麻妞脸红红地问。
“想死了都快。”赵大雷说着,搂住麻妞的腰。
“别这样,被人看见不好……”麻妞说这话时,没有挣扎,任凭赵大雷搂着。
赵大雷看见了高粱地,小声说:“那边有块高粱地。”
“干啥?你想干啥?”
“你知道……”
“想偷腥了是不?”麻妞嗔怪地说:“你这个贼。”
“都一样,一样……”赵大雷满脸的坏笑,手上使点劲儿,拽着麻妞去高粱地。他常和麻妞钻高粱地,高粱地是个好地方。
“猴急啥,别把人拽倒了。”麻妞又四下瞅瞅。
天底下连条狗也没有,仅剩他们两人。麻妞的胆子就大了,跟赵大雷钻进高粱地,他们碰得高粱叶子哗哗响。
走到高粱地深处,赵大雷踩倒几棵高粱。麻妞有意无意地说:“你是不是在追那个叫林诗红的女人?”
他不吭声,只管解麻妞的钮扣。
“说话呀你。”
“没有的事,别听人瞎说。”
“无风不起浪。”麻妞把他的手打掉,单刀直入地说:“找我妹吧,我妹比她俊气,脸上笑起来俩酒窝儿。”
赵大雷说:“你妹才十七。”
麻妞说:“十七不小了,过去都养娃了。”
赵大雷摇头:“领不到结婚证。”
麻妞说:“我托人给你们领。”
赵大雷叹口气,说:“你妹还是孩子。”
麻妞笑着说:“她比你还懂。好了,好了,这事你回家琢磨琢磨吧。现在……我们……”她越说声音越轻,轻到近于无声。
一股风走过来,掀得高粱叶翻过身来,叶上落两只虫,叠着身子,弄出一件好事情。
但他们没弄成好事情。
赵大雷想到了林诗红以后,自己也不知道忽然不想干那事了。他觉得自己有了她再和别的女人捣鼓这种事情有些不妥当。
他扶起一棵躺倒的高粱,把它扶直。
他把躺倒的高粱都扶起来,扭头往外走。
麻妞拽他,没拽住,她委屈地喊:“你搭上了新好,就把旧好忘了,你薄情寡义!”
赵大雷没说啥,扬长而去。
麻妞在他身后骂着,他没有还嘴,沿着那条宽展的官路,迈开大步,径直去了他的砖窑。
窑场背砖的人来来往往,地上尽是深深浅浅的土坑儿。
傻弟坐在砖垛旁,拿个小本子,捏支笔,给背砖的人记着数儿。他记得一丝不苟,很上心。傻弟见赵大雷走过来,抹抹鼻涕喊着:“姐夫!”
他一愣。
背砖的人们坏笑起来。
他明白了。
他知道傻弟喊他姐夫是背砖的人们背后教的,拿傻弟取乐解闷儿,他就板着脸子,喝斥说:“别瞎喊,瞎喊我就把你的舌头割掉。”
傻弟说:“我没瞎喊,你就是我姐夫,我见你摸我姐的手呢。”
“混球!”他有些火了,揪住傻弟的耳朵,说:“再瞎说,我就……”
傻弟咧着嘴,护着耳朵,说:“不敢了不敢了,不敢喊你姐夫了。”
他虎着脸说:“记你的数儿,记错了,别想吃饭。”
他放开傻弟肥厚的耳朵,四处走走,四处看看,巡视着劳作的人们。走累了,就在窑场近处的一棵树下歇凉。他斜靠着树身,上树下树的蚂蚁,爬到他的脸上,爬得肉痒痒。
啪!他把蚂蚁拍死。
他心里有一团乱麻,理也理不清。一会儿是林诗红,一会儿是麻妞,一会儿是麻妞的妹子,这些女人弄得他有些心绪堪乱。麻妞以前看不起他赵大雷,他曾经追求她,那时因为他家很穷,她对他的追求不理不睬,她还讽刺他说,你这人不识好歹,不要老拿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后来她就嫁给了别人,日子也没有好过起来。他赵大雷开窑场富裕起来以后,她就贴过来,要到他的窑场当会计,他知道她的心思,没有答应她,他怕请神容易送神难。遭到拒绝后,麻妞也不生气,跟他半开玩笑说,你就是一个小跳蚤,没成想你三跳两跳,跳出了一番新天地。我给你帮忙还不够格不成?我不够格,让我妹子给你当会计吧,她的脑子比我的脑子好用。
麻妞推荐她妹子,他也没答应。
麻妞的妹子很水嫩,对他也很暧昧的样子。但他觉得麻妞把她妹子塞给他是个阴谋。他跟她妹子结婚了,麻妞通过她妹子再加上他和麻妞之间特殊的关系,麻妞会得到很多的好处。别看麻妞表面上大大咧咧的样子,实际上她是个很会算计的女人,精明的很呢。
还让赵大雷纠结的是,他虽然也喜欢麻妞的妹子,但那喜欢只是一种男人对女人的欣赏,类似女人喜欢漂亮衣服,真让他跟麻妞的妹子结婚,那就另当别论了。那小妞还是个不满十八岁的孩子,她还没到法定的结婚年龄,心智还没成熟,他跟她结婚觉得跟拐骗少女差不多。再说了,现在是农村的转型时代,二十一世纪了,女人也不再是生孩子机器,每个人都对婚姻有自己的理解。他比那小妞大十几岁,他们之间已经存在“代沟”,他已经三十大几,他可不想跟她结婚后磕磕碰碰,过不顺心的日子。
此时此刻,他最心仪的姑娘是林诗红。但林诗红对他的暗示故意装傻,还对他若即若离,他吃不透她的心思。
女人的心,天上的云,飘移不定啊。
爱情最累人。
赵大雷有些剪不断理还乱,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个桃花红、梨花白,干脆啥也不想了,睡觉为大。他闭上眼,想小歇一会儿,不想睡过去。睁开眼时,日已西山,太阳的余热把西天的云烧成红砖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