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神仙村,总是阴雨绵绵。连天的细雨,也未能带走沉寂大地的燥热。这样阴湿的天气,让村中的大人们很是不喜,可是对半大点的孩子而言,趁这天气,下河摸鱼是再合适不过了。
铁娃是村子里的孩子头,平日不管是拉起人马与旁村的孩子打架,还是组织人手扯起大网抓鱼,每每都是大获全胜,满载而归。村子里的孩子没有一个不服的。只是近两个月来,这群嘻嘻闹闹的孩子中,却是不见了铁娃的身影。
村东头,两间扎着篱笆的茅屋外,五六个孩子拖着渔网撒欢而过,
“铁娃哥!还在伺候那僵尸啊,你要是再不来的话,这夏天可就过了。东头水库的鱼,可是被我们逮完喽!”
“走走,赶紧滚蛋都!就凭你们几个的下网技术,想把水库的鱼捞完,再过三年吧。”这混蛋的毛伢子,明知道我出不去,还跑来撩拨我。
“可是铁娃哥,我们是捞不完,可南庙村马小瞎子那伙人又跑来咱们水库抢鱼了。小虎哥带我们跟他们干了好几架,可马小瞎子不知道从哪找来俩小子,一身力气大得吓人。我们打不过他们,小虎哥还被他们打得鼻青脸肿的,听他爹说,好像还骨折了。”
“什么!”铁娃这一听可是沉不住气,也坐不住了。扔下手里的蒲扇就冲了出来。莫瞧铁娃今年才十二岁,可小身板壮得跟铁塔似的,一身的腱子肉,
“虎子都被他们伤了?走!叫上所有人,干他们去!”
“铁娃,”没等他们跑出多远,迎面撞上了一个身形魁梧的中年。这中年虽是人高马大,相貌也是堂堂,可是那一头未入花甲却已泛白的短发,让人不禁想到,许是有段沧桑的过往。
“爹,您今天回来得可真早啊。正好,您看着那僵尸。不,那个小子,我去去就来。”铁娃接连给毛伢子使起了眼色。
跟着铁娃混了这么久,毛伢子当然知道这眼神的意思,当即道:
“对对白叔,我们和铁娃哥去捞些鱼,好熬点鱼汤给那病怏怏的小子喝。”
“不用去了。铁娃,把这拿进去,再把那袋子里的东西分些给毛伢他们。”白云山交代了几句,就进屋忙活了。
铁娃接过牛皮袋,揪开一瞧,满袋子的黑色大骨头,心里一下就乐开了花,
“快快,一人拿一根。哥告诉你们几个,这可是铁甲青牛的骨头,熬汤喝了,能长大力气!知道哥为什么这么猛吗?就是喝了这东西熬的汤!啧啧,你们可是福气了,这东西哥拢共也就喝过几回。回去可不敢张扬,这可是深山魔兽的骨头,魔兽知道不?帝国律令可明文规定过,禁止私人捕盗魔兽,不准猎杀,更不可能私下交易的东西!”
“哇,铁娃哥,你懂得可真多!”毛伢子满是崇拜道。
“那是!给,把这根大点的给虎子送过去。他喝了这,只要没被打死,三天内,保管他生龙活虎!到时候,咱们再去找马小瞎子算账!”铁娃牛哄哄的说着。
“成铁娃哥,那我们就先回了。等你得空了,一齐去揍南庙村那帮家伙!”
毛伢子他们走后,铁娃兴冲冲的跑回了家中,看见老爹正在剁着什么,凑近一瞧,砧板上堆着一滩血渍呼啦臭惺惺的东西,
“爹,这又是什么啊,臭不啦叽的。”铁娃捂着鼻子问道。
“莫瞧它臭,可是治疗骨伤的良药。这是铁甲青牛的筋,用八角莲叶包着它,敷在那孩子的身上,用不了多久,他全身的断骨就能接上了。这是咱家的银钱不够,要是早能凑齐六十两银子,那孩子的伤,怕是早好了。”
“六十两?这一堆臭东西居然值六十两?!”一听价钱,铁娃可是不敢嫌弃这堆筋肉了,可转念一想,发现事有不妥。铁娃年少不假,别看他五大三粗,可心眼却是不缺,
“不对爹!您哪来这么多钱?您该不会为了治活那僵尸,把镇子上的铺子给卖了吧!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爹!您有想过我么!再有半月,镇子上就会开设武馆,一年的费用就要二十两!我不怨您把攒下来得钱给这小子治了病,可现在呢,我拿什么上武馆!”
“住口!”白云山一把钢刀剁进了砧板中,深吸了口气,才道:
“娃子,武馆来年能再上,可是人命,拖不起。”
“来年,来年,一直是来年。我都等了五六个来年了!再过一个来年,我就是有钱上,人家也不会收了!”去武馆习武,一直是铁娃的梦想。若是自己肯吃苦,将来不是没可能成为村子里第一个武斗大师。铁娃可是听说过,这武馆收徒,一向只招十二岁以下的,年龄是越小越好,可一旦过了十二岁,便不再招收了。好像说人一旦过了十二岁,全身骨肌就会定型,那人再努力,也无法聚气于身,成不了气候了。
长这么大,铁娃还是破天荒的头一回冲自己个儿老爹这么嚷嚷,如此一闹,心里的气倒是撒了不少。他也知道,自己这爹一旦有了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更何况现在铺子也卖了,东西也买了。木已成舟,说再多也是无用,只好说道:
“爹,您决心救那小子,我也没啥好说的。不过等他醒了以后,必须问他讨回医他的钱。您要是开不了口,那我来说。别以为我看不出来,那小子全身骨头都断了,还流了那么多血,愣是吊着最后一口气死不了,肯定出身不俗!”
“成,等他醒了,随你。”白云山话不多说,只等儿子宣泄完,自顾自包好了药,递给了铁娃,
“去,把炕底的火再生大点,烧得土炕烫手又不烫手的时候,把这药再给他敷上。用不了多久,这孩子就该醒了。等他醒后,喂他喝两碗骨头汤。趁天还早,我去山里再寻两条大蛇,晚上煮蛇羹。可记着,土炕要烫手又不烫手时再敷药。”
“知道了爹,你赶紧走吧。进山了要能遇着野兔,顺道抓两只,嘴馋了,想吃兔肉。”
白云山前脚一走,铁娃搂起一捧柴火后脚就跑进了里屋,一边往火里丢着柴火,一边骂骂咧咧的说道:
“你小子可是真带种,祸害得我家不轻啊。要早知如此,就不该在俩月前,把你从大溪沟子救回来!咳,看你生得白白净净的,应该是哪家的大少爷吧,再不就是当官的二世祖?不管你是什么,这做人要有良心,救你的事就不说了,可那些钱,你总该是要还上的。嘶嘶,烫手又不烫手,就是这个时候敷药吧。”铁娃现在是很讨厌这个小子,可是老爹的话,还是要听的。赶忙将八角莲叶铺在了他身上,在一旁控制起了火温,
“我猜你从小没少泡那些汤汤药药吧,不然你一个纨绔少爷,不可能练就这一身钢筋铁骨。我听我爹说过,你一身骨头可是碎了的,碎了都不死,这有钱人家的孩子,就是厉害!你应该是小小年纪不学好,调戏了不该调戏的人吧?你们这些少爷啊,就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平时都嚣张惯了,一下子踢了铁板,让更厉害的家伙给弄成这副德行,你可满意了?挨了揍,还要给人家赔礼赔不是,有时候,连带父辈都要低人一头。我就不明白了,你们这些少爷们,按理说,从小比我们书读得多,见识也广,可那脑子怎么越长越疙瘩呢?见个美妞儿就走不动道,见点儿好东西就想据为己有。天是老大,真拿自己当老二呀!就是皇帝老子还有怕的东西呢,你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算干嘛滴!”
“我爹说了,敷了这药你就能醒,那你肯定就能醒。也不枉我跟个孙子似的,伺候你俩月,当然还有我爹,不过我爹可不是孙子。他可是我们神仙村,最有见识的人!至于照顾你的这两个月,你也不用太客气,连药费带人工,给个三五百两银子就成。我知道,三五百两银子对于你们这类大少爷,也就是一顿饭钱。不过不打紧,我铁娃是个知书达礼的好少年,这些银子够了,我不贪。”
“嗯------美!好喝!你要是再不醒,那铁甲青牛骨熬的汤,我可一个人喝光了啊。我说你小子不会非得把药都用完了,才会醒吧?你好歹给我留点,过几天我还得拉人干仗去呢!毛伢子可说了,对方有高手相助,当然,高手在我铁娃眼中,屁也算不上。不过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我豁了命也打不过马小瞎子请来的帮手,反被人家揍得跟你似的,这些药不正好。。”
铁娃话未说完,只听得一声惨如杀猪般的嚎叫,由屋内冲上了苍穹!
铁娃整个人都傻了,端在手里的碗,也不知什么时候摔在了地上。
“铁娃,出什么事了铁娃!”从山里出来之后,刚到家门口,就听到几声撕心裂肺的喊叫,白云山急急忙忙跑了进来,只看到了犯愣的儿子,和昏迷的少年。
“爹,爹,我可没碰他。他突然扯着嗓子就喊,眼睛瞪得老大了,喊完眼睛一合,就,就又晕了,”铁娃可是被吓得不轻,连话都说不清了,
“爹!爹!你快看,你快看啊!这小子嘴巴在动,一直动,他在说话,可是没声音!”
见过说梦话的,可还真没见过说梦话不出声音的,铁娃算是开眼界了。
“嘘~别嚷。去,盛一碗汤过来。顺便门口看着,有人来问,就说我在给这少年接骨。”
“哦。”铁娃明白老爹的意思,慌忙取了一碗汤,出门站着去了。
铁娃或是觉得这少年的举动很是稀奇,可在白云山心里,却是震惊!
只是他也不是很肯定,这少年的样子,究竟是不是那种苍天有语,心清无音的大造化,大奇遇。
不管是什么,白云山的心,有点慌了。以至于脑海之中都出现了救下这少年,究竟是对还是错的声音。
一切都要看这少年的心境,是悲、是喜。要等这少年清醒,才知是友、是敌!
强灌少年喝了两碗汤,白云山静静的陪在了一旁。他能猜到,这少年的口,一旦停了,十有八九就会苏醒。
那时,不管他是谁,主动权都掌握在自己手里。
日暮西山,霞光氤氲。
昏睡两个月之久的春秋巡天,终于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