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山,霞光氤氲。
沉睡了两个月之久的少年,终于睁开了眼睛。
“铁娃,来,再舀一碗汤来。娃娃,你要是能听见叔说的话,你就动动眼睛。”白云山情知这孩子伤得很重,虽是晌午又喊又叫,可那毕竟游离在梦里,眼下醒了,究竟有没有力气,能不能说话,恐怕还真不好说。
可接下来的话,白云山明白了,自己的担心是多余了。
“是你救了我?谢谢你。”说完,春秋巡天索性闭起了眼睛。
恰逢春秋巡天闭眼时,铁娃端着碗走了过来,刚好听见了春秋巡天冷冰冰的声音。
“喂!我说你小子也太狂了!我爹为了给你治伤,连铺子都不要了,今天还眼巴巴的守了你一天水米未进,你倒好,轻飘飘的一句谢谢了事,果然好大的架子!”
若在平常,不等铁娃开口,白云山就会拦住自己的儿子,可今天,不会。
从这少年睁开眼睛,说的第一句话,白云山就能察觉到这少年对自己怀有戒心。两句话,一句近似肯定语气的疑问句,一句发自肺腑的谢谢你。可见这少年,至少有一颗感恩的心,只是仅仅这样还不够。
“我现在很累,需要休息。如果你和你的父亲认为谢谢二字很轻,在我痊愈后,我会给你们想要的东西。”
这。。果断是豪门大少,财大气粗啊!听听人那小口气,我会给你们想要的东西。声音是蔫儿弱蔫儿弱的,可就是有种挡不住的霸气!
“铁娃,爹今天给你上一课,这堂课名,叫空头许利。你去练功吧,完了早点睡。”支走了铁娃,有些话就好说了。
“娃娃,我知你对我有所戒心,所以,你的事,我不会多问。如果你怕言多有失,你只须听着便好。”
“我是真的很虚弱,如果你想说,请便。”春秋巡天坦言道。
“好,好。算是叔多心。叔呢,只有铁娃这么一个儿子,你要是真想谢叔的救命之恩,叔也不求别的。等你伤好以后,送我儿子一段前程,如何?”白云山试探道。
春秋巡天认真的听着,也认真的想了这中年男子的话,可是他并不想答应,却又不好拒绝,只能与他扯皮,
“那好,你让他进来,让他说想要什么样的前程,只要我能办到,我一定尽力帮他。”
“嗯~你明知道叔不是这个意思。”白云山叹道。
“那叔你,一开始就不该说。”春秋巡天说道。
“哈哈,看你这娃娃应该没我家铁娃大,可心思缜密,出人意料啊。叔也不与你费这脑筋了,好好休息吧。对了,叔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知道四神世家么?别急着回答,等你伤好利索了,咱们在好好说说话。”
白云山出得门去,在地上打了一张席子,叹了一声,睡下了。
“唉,这日后到底是年轻人的天下。娃子,你也早些睡吧,养足了精神,明日去找毛伢子他们。”
四神世家的人么。看来这些传闻中的叛国余孽,并没有被满门抄斩,反倒是漏过了很多啊。
辗转间,又是半月有余。
围满小院的篱笆,格外别致的缠着牵牛花。花蔓绕在门庭,总觉得那被虫蛀鼠咬的街门应该缺些什么。就像后院那口常年无水的老井,又如前院那些风沙侵蚀的石锁无柄,还有原本堆放在角落里尚未劈开的柴火,此刻被用来摆出不知是什么形的阵桩,而铁娃在桩上正晃晃悠悠的练着功。白叔则悠哉悠哉的喝着小酒,还哼哼着不知是哪里学来那朗朗上口的乡村野调。
比起他们的悠闲,春秋巡天显得很急,非常之急。早在几天前,春秋巡天的伤便好的差不多了。他曾与白叔拜别,又承诺给铁娃白银万两,以供他习武之用,这才心静的归家而去。可邪门的事情来了,无论他从哪个方向回家,都会遇到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要命的是,春秋巡天愣是走不出去,就连小阳神都无能为力。与这竹林周旋了三日三夜后,无功而返。
“白叔。”春秋巡天敬道。
“哦,你又醒了。来快来,吃点东西垫垫,再陪叔杀上两盘棋。”白云山饶有兴趣的说道。
“白叔,棋我能陪您下。可您至少得放我回去跟家里报声平安才好。”春秋巡天垂头丧气的说道。
“嗯?小天子,这话从何说起?三天前你不是回家了么?叔还以为是你挂记着你铁娃哥,才又回来了呢。”白云山说道。
唉,我就知道这老不休会这样说。只可恨寄人篱下,这头,想不低也不行,
“既然这样,白叔。咱不防打开天窗说亮话。您是什么人,这十多天来,我也多少有些了解。我是什么人,想必您也清楚。有您在,铁娃哥日后的成就一定不低,可是跟着我,莫说前途未卜,就是生死,还得两说。”
“你这话,说得还是不够亮呐。天要变了,娃子,收拾好东西,进屋吧。心若不静,功也徒劳。下次踩桩的时候,先静心。”白云山似是话中有话道。
“知道了爹,对不起。”铁娃似是有些犹豫,道:
“爹,我今儿去镇上新开的武馆报名了。他们不收报名费,只是一般的生活费需要自理。在那儿,我碰见了几个熟人。马小瞎子和前段时间打上虎子的人也在。我和他们动了手。没能占上风。可要单打独斗,他们不会是我的对手。打完我才知道,那两个小子,是武馆副职助教的儿子。他们说,等我通过测试,穿上武袍后,会找任何机会弄死我。爹,我不怕他们!武道求学路,本就是生死安天命,只是爹,铁娃想告诉您,日后孩儿有何不测,只怪我技不如人。希望爹您不要为我寻仇!望您珍重!”
铁娃一本正经长篇大论的说了一堆,白云山却是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问道,
“这就是你今日心浮气躁的原由?”
铁娃本以为老爹会宽慰自己两句,没曾想居然会问这么一个问题,
“呃?嗯!”
“理由还行,你看呢,小天子?”白云山话锋一甩。
“心态不错,可还欠些火候。如果是我,便只字不说。该做什么做什么。”春秋巡天回道。
“那不该做的呢?”白云山继续问。
“有些事,没有该与不该,只有做与不做。”春秋巡天说道。
“这天,变得可是够快的。你说,你一个小小武徒,能做什么?”白云山逐步追问着。
“这有些事,能做的,不该做也要做。不能做的,该做也不要做。您看呢,白叔?”春秋巡天滴水不漏的回着。
“爹?小天儿?你们俩,说什么呢?”铁娃听得是一头雾水,什么该与不该、做与不做的。乱哄哄的,听不明白。
“哈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春秋家的小家伙,看起来知道的东西不少呢。比起那些个识时务者为俊杰的老家伙可是想得深看得远。”白云山笑道。
“深远倒未必,只是不知道白叔所说的天,会是哪个?”春秋巡天小心问道。
“嗯?你还要试?罢了,也不知道你小家伙到底得了什么奇遇,又是如何得知这些消息。喂,我说你小子不是在套我老人家的话?算了算了,难得遇到你这么一个有趣的小鬼。我说的这天,八个字。上达天庭,下至幽冥。”白云山回道。
“难怪。难怪啊。”春秋巡天若有所思的嘀咕道。
“难怪?难怪什么?你可千万别说,你一个连淬体期都没达到的小屁孩,会知道这次引起武道革命的真正原因。就算你侥幸有过大际遇,你说的话,叔也不会全信!”白云山唏嘘道。
“哦!---”春秋巡天恍然大悟,“我说白玉国近年来,怎么到处都是武馆,原来这东西叫武道革命!嗯,这词不错,贴切,应景。”
“白玉国?贴切?应景?你小子到底知不知道!”白云山有种被调戏的感觉,觉得让这小子给捉弄了。
“别别,您先别急白叔。稍安勿躁,您先听我说,我的确有过奇遇,而且也确实通过一些手段,知道了一些本不该知道的东西。现在想想,所有事情的起因,正是您口中所说的武道革命。而且四神世家中,除了您,我还见过朱雀世家的前辈。”
“朱雀世家?四神?你说这些都是什么东西!”白云山却是有些恼了。
“就是四神啊,东方青龙,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您擅长医理,又懂奇门遁甲之术,不正是白虎世家的人麽。”春秋巡天也被白云山那纠结的神情给弄晕了。
“你!你放屁!我真是瞎了眼,才信你这小鬼头!还以为你进入苍天有语,心清无音的大造化,是得了多大的奇迹,感情就是一个撞了大运的臭小子!”白云山是真的气坏了。
“爹,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怎么说着说着还急眼了?”铁娃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闭嘴!啃俩馒头睡去吧。还有你!”不是急着回家么,去吧。记着,回去了千万别乱嚼舌头,不然用不了别人动手,我第一个杀你!”白云山怒了。
这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前些天也好好的,这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态度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唉,果然是言多必失啊。
“这个。那个。白叔?”春秋巡天欲开口试探一下口风。
“别叫我白叔,我当不起。要滚蛋就滚蛋,雨停了滚蛋也行!”说完,白云山往炕上一趟,睡了。
留下春秋巡天一人,大眼瞪小眼的憨乎乎坐在木凳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这时候,肚子却是咕噜噜的叫了。也好,去找铁娃搞点吃食,顺便从他嘴里看看能不能再挖点东西出来。
“小子,铁娃还小,更是一无所知。你找他没问题,可是最好不要让他知道一些不该他现在就知道的东西。否则,我不能保证你能活着走出这个门。另外善意的劝你一句,未达武君,休问革命!”
原本春秋巡天还不太在意什么狗屁的武道革命。自己家的事还一团糟呢,又怎会有这份闲心。可听白叔这么一说,巡天那股子拗劲上来了,也不与他多说,只是朗声道:
“天地之间有只猫,闲来无事挎着刀,听说东山藏有宝,一支悠悠天不老,猫劈大山见根草,人都笑它不长脑,猫说世人不知好,只会说来不会找,掂刀欲将宝来寻,却遇磨难一群群,乘风破浪过乌云,力拔河山战三军,直至血肉鲜淋淋,老猫依旧不死心,纵死也要把天问,可敢证我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