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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戏剧(5)

爱丽斯:我的意识。我可以在意识中旅行。我在意识中到了罗马,玛格丽特寄居、哈里造访过的罗马。我已经把他们的书撇到了一边。现在轮到我了。我走在大街上。意识有这个本事。我看到洗衣妇。宫殿。我闻到大蒜味儿。贫民窟里的橘皮味儿。我听到附近女修道院的钟声。小贩们大呼小叫手舞足蹈,一心想把东西卖给你。乞讨的小孩,带着孩子乞讨的母亲。他们是职业乞丐吧,我猜。马车像要碾碎我一般驶过。我言过其实了,不是碾碎,是轰隆隆地驶过。我要去看挖掘文物的坑穴。还能挖出数不尽的宝贝。废墟非常美丽我想。它们简直一能开口说话。你不这么想吗。落日动人心魄,将赭土的城墙照亮。我一定也要去看,我确实看到了。那么多的博物馆。在我的意识中。这应该是世上最美的城市,虽然别人都说是巴黎。有人说是威尼斯,可威尼斯背负了太多的盛名,而且威尼斯使所有的人都想到死。可罗马却让你想到生,当我在意识中到达罗马时我也会这么想。在我的意识中,在那种绝美中。倘若我果真看到了所有那些绝美的东西我知道那会让我非常快乐。快乐将充溢我的身体。我将在日记中描写它,我将用画笔来勾勒它——没错,又一个记录她印象的观光客。我将会非常谦卑。我算得了什么,跟罗马比起来。是我跑来看罗马,并非罗马跑来看我。它没法移动。(稍顿)在我的意识中——这儿:在罗马——我知道我会喜欢罗马。我确实喜欢它,我为它战栗不已,兴奋不已,当我在那里旅行,在我的意识中。那就是我想象中的一切。可我不过是在想象,这没错。可那是我的意识和头脑。意识的力量。在意识中我能看到,我能在我的意识中抓住这一切的一切。每个人都说它是如此美丽。我曾看过图片和版画。没错,皮拉内西。意大利铜版画家、建筑师(1720—1778)。以其关于罗马建筑的版面闻名。我收到身在罗马的朋友寄来的信告诉我他们是何等的快乐。你知道我所谓的朋友是些什么人:都是外国人。倘若我确曾看到了所有那些美丽的事物我知道那也会使我非常快乐,但我不知道怎么跟它分离。我到什么时候才能餍足。我会深深依恋上罗马我会想永远待在那里。我永远都不会餍足。我将漫步在大街上穿越无数个广场可又总会有另一条大街,别一番风景。透视的远景,眼前的柱廊。无数的尖方碑。还有猫咪,无家可归,肆无忌惮。夜晚的暗影与灼热的微风。哈里给我讲过一个女孩夜晚去大斗技场结果得了肺炎死去的故事。事见亨利·詹姆斯的著名中篇小说(黛西·密勒)。孤身一人虽然危险——她不是,她是跟一个男人一起去的——可我喜欢想象自己是孤身一人。在我的意识中我就是孤身一人来到罗马,即便那是个女人孤身走动会受到骚扰的城市,在那儿我可以孤身一人,百毒不侵,绝对安全——在我的意识中,在罗马。我孤身一人在各个教堂闲逛,甚至可以偷偷地穿越我自身。我想穿越自身,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对,可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父亲会何等地震惊。威姆就不会。(稍顿)你看我当然不是天主教徒——而且,并非自夸,我的思想中也绝少迷信的想法,包括天主教的迷信。(干笑)我当然是在自夸。我脑子里肯定塞满了各种迷信。有些我甚至都没意识到。新时代的各种迷信。在意识中我被紧紧地锁定在我生活的这个时代不论我喜欢与否、(稍顿)知道这个也是靠的意识的力量。它使我在相当程度上超越了自我。我能变得非常之大并看到自己非常之小,而那仍旧是我;在我的意识中。在这个新的丑陋的时代。是很丑陋,没错。我忍不住会这么想,在我的意识中。在我的意识中我是个势利小人吗,在罗马,就像所有那些美国观光客一样在拥有贵族头衔的意大利人面前卑躬屈膝。我会对另一个罗马怀有乡愁吗,在此之前的那个罗马,我惟一了解的罗马,如果我要去那儿,虽说我从没去过。即便我当真来到罗马,作为一个意气相投的新手,我也会将自己与过去联结在一起吗。就像玛格丽特和哈里那样,对一个不同于当今的教皇的罗马怀有田园牧歌式的怀想。那已然成为无可挽回的过去。也许吧。我们总是在寻找着过去,特别是在我们旅行时。而且我是在我的意识当中旅行,而这一意识就是过去,这一意识就是罗马。而这一次还是在意识之中。我不会掉进历史的深渊。我会攀住边缘。因为我是在我的意识中(她开始摇晃),那就像是一条船一把椅子一张床或是一棵树。要么就是一段绳桥。而且在我的意识中我还能高高在上。在意识中、在世界上自有优势位置。房檐和圆顶构成的全景,清晰地映衬着罗马的天空。我看到了,从山上,从我的意识中,虽说罗马并非一座你愿意远眺的城市,除非在意识中,像是埃涅阿斯。希腊罗马神话中的特洛伊英雄,特洛伊沦陷后,他背父挈子逃出火城,经长期流浪到达意大利,据说其后代建立了罗马……不,不像埃涅阿斯,他实际上什么都没看到,他只是投身于其中。然而我确能一览无余,在我的意识中。我能被一只鸟叼着,飞越罗马,罗马在我下面飞驰而过,S形的台伯河,山峦,喷泉,微型的马车,由身披亮丽马衣的玩具马拉着,昂首阔步地踏过暖烘烘的石头马路。在罗马,在我的意识中,下面有一个完整的世界,地下的宫殿,湮没了的建筑,整个地面都铺满马赛克镶嵌图画的空寂房间,每个鲜艳的小立方体都在黑暗中,在无限之大的阴沟里咝咝作响。在意识中。你无法看到所有的一切。可就算在表层也有那么多东西可看。无论在罗马的什么位置你只要一转身总有另一番景致,又一堵污渍斑驳的墙壁,而你看不见的则是覆以绫罗的墙面,府邸的主层原为意大利文Piano nobile,为文艺复兴时期房屋的主要楼层。在意大利的府邸中?主要接待室常设在地下室或底层的上一层,高度较其他楼层中的房间为高,装饰亦较华丽。常有宏伟的室外楼梯或成对的楼梯自地面直达主层。,隐匿的花园,石雕的怪兽。那么多的石头;我乳房里这块石头一样的肿块:破碎的石头,意味着破碎的写作。字母全都是大写。它们的作者都自觉重要非凡,而能使你重要非凡的就是:头脑的工作。谁筑的,谁造的,谁给的,谁为之增光,谁躺在此处——我几乎总能渎懂它说的是什么。我脑子里还存着拉丁文,那是父亲存进去的。就像往我几个哥哥脑袋里存一样。他说,他对我的头脑要一视同仁。他们造的,他们占的,他们死了,他们仍然被记着。但确是被误记了,被人记着本就是这么回事。风景接踵而至,一个转变为另一个,有墙垣,大门,拱门,露台,另—一番景致,另一种变化,但还是那同一个地方:罗马——在我的意识中。我想走多远就能走多远,原本做不到不该做的如今都可以做到,在我的意识中。可此时心头却起了纷扰,我感到了疼痛,一个小孩一直跟着我,卷发,破衣烂衫,胳膊上都是伤,上唇上粘着黄鼻涕,他拽着我的裙子,他伸出手来。要是你施舍了一个你就该施舍所有的人,观光客都得到过这样明智的警告。这个孩子的大拇指有些残疾,可他仍然把手伸出来,这个孩子也在我的意识中,那种生活我没有经受过,那种苦难我一无所知,我怎么能感同身受,我又怎么敢不去感同身受。我抽身而去要么我倾囊相送或者我只给他一枚圆圆的温暖的硬币,我在意识中所做的一切,无论如何,都是错的。而他就此消失不见,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待他?能为他做点什么,在我的意识中。留下一块伤痛、还有他扭曲发黑的小小的拇指,他将他的拇指留在了我的意识中。而当教堂的钟声敲响,有些人的时间就到了,都用不着再去看表。但我不会进入室内,虽然我已收到各式各样的请柬,也许只是出于礼貌,我待在户外,在我的意识中,在阳光下,而且我自由地行走,我的腿像结实的高跷,我穿过桥梁,河水很浅,我注视着落日中在桥上低飞翻腾的黑鸟,天使从天使的城堡顶端向下凝视。我精神十足地走着,衣着适合所有的天气,这已经不再是个经常性的麻烦,也丝毫不觉得有损景色的宏大庄严,因为意识可以自由地胀缩,而谁又能说出合适的大小。或者合适的年龄。我有多大了。我不会说任何事物的年岁。罗马正因其古老而闻名。我不会说任何事物的大小。我的头脑没有具体的大小。它包容一切。

(渐暗。)

第七幕

爱丽斯的卧室,另一个角度。夜灯亮着。爱丽斯睡着。

爱丽斯打着鼾,翻了个身,又静了下来。开向阳台的门上的锁被强行打开的声音;或者是一块玻璃被钻子切开,然后伸进一只手,从里面把门锁打开。

一个男青年推开了门,他年约十八,衣着寒酸,肩上背带着一捆绳子和一个帆布口袋,提着一盏灯,一小袋工具以及一个小毯制手提包。他盯着睡在床上的爱丽斯好一阵子;犹豫着,倾听她的呼吸。然后他走进来,放下提灯,脱掉鞋子。他蹑手蹑脚地去拿那个装饰华丽的帝国时代风格的小钟,把它放进口袋。然后开始搜书桌的柚屉,把一些东西放进手提包里:他从五斗橱顶上的抽屉里摸出胸针项链之类的什物,放到包里。他背朝着爱丽斯。

爱丽斯睁开眼睛,盯着他看了有一会儿,这才开口。

爱丽斯:拿上那面镜子。

男青年:真他妈的倒霉。(并未转身。他讲话带伦敦土腔或爱尔兰口音。)爱丽斯:镜子在第二个抽屉里。(男青年捂住耳朵。)就在抽屉里。应该在。

(他转过身。)

男青年:(狂怒)什么该死的镜子。

爱丽斯:啊真实世界的声音。我就知道。

男青年:(盯着她)你疯了。对。没错。

爱丽斯:你们贼窝里就是这么给我定的性吗。

男青年:他们告诉我你病了。应该很容易下手。

爱丽斯:你不是很老到吧。听起来你像是个新手。

男青年:我不相信竟然出了这么该死的事。

爱丽斯:这种感觉我几乎每天都有。

男青年:不应该出这种事的。

爱丽斯:别这么想当然嘛。几乎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你叫什么名字。

男青年:我对我一哥们说,还是你来吧,我干这事没把握,这事我一个人可能搞不定,可他说,不汤米——爱丽斯:汤米。

男青年:你干吗不喊。

爱丽斯:显然你没吓着我。

男青年:喊救命,快呀。这不是做梦,是真的。你是有钱人。你有很多用人。有钱人想干吗就能干吗。你干吗不喊呢。

爱丽斯:你并不让我觉得害怕;

(后台传来脚步声、讲话声。男青年仓促地藏到法式大门的门帘后面——或躲到床下。爱丽斯躺回被子里,闭上眼睛。门被打开:护士和哈里上。哈里身着晚装——白色领结,燕尾服。)哈里:(低声)我只是想来看看到底,是不是,情况——护士:她一直坐立不安。她今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早饭就吃了点橙子酱。

哈里:我不想吵醒她。

爱丽斯:(在床上转侧,眼睛仍然紧闭)沮丧。纯真。哦。那音乐。哈里。

哈里:我只是顺道过来看看宝贝儿。

爱丽斯:(睁开眼睛)你在哪儿。我是说你去了哪儿。

哈里:看完戏后——

护士:走回家的路上他还这么体贴地过来——

爱丽斯:这不是真正的世界。我今晚感觉很是强大。(大笑)心胸开阔。

哈里:我本该明天来的。

护士:晚些时候我再过来探望。(爱丽斯叹口气。)要是需要我你就打铃。

(两人离开。男青年从藏身处出来。)

男青年:你干吗要这么做。我是说,你干吗不告诉他们。

爱丽斯:你都口下得冒汗了。

男青年:不是吓得。床底下热得要死。老天爷,我的哥们怎么都不会相信的。(转身要走,又犹豫起来。)爱丽斯:我刚才不过要你把镜子也捎上。

男青年:(转身)那人是谁。

爱丽斯:我哥哥。

男青年:还以为是你老爸呢。(爱丽斯大笑。)你没我想得那么老。

爱丽斯:你从几岁开始入室行窃的。我猜你们这一行不会有很多女人对吧。

男青年:女人!

爱丽斯:没有女夜贼吗。

男青年:(讪笑)女贼汉。怎么可能。我才是个贼汉。还得有个乌鸦,也总是个汉子,负责在街上望风,注意观察是不是有条子或是什么人起了疑。金丝雀倒是女的来做,要是桩大买卖就由她帮着拿工具,有时候她也在街上望风,干乌鸦的活儿,可我从没见过一个女人爬墙上屋的。那不可能。你什么都不明白。

爱丽斯:可女人为什么就不能爬墙上屋呢,我可以想象一个女人爬墙上屋的情形。在我的国家,在西部,女人扛着枪骑着马表现出你们这个老式的王国几乎一无所知的大无畏本领。

男青年:你竟然说起一个女人爬墙上屋太滑稽了,而你一天到头就躺在床上。你没丈夫,对吧。(爱丽斯摇了摇头)你是不是得了,你知道,精神病。听起来你肯定脑子不正常。

爱丽斯:(像以往一样恍惚)沮丧。纯真。哦。那音乐。(毫无停顿地转为正常语气)你叫什么名字。

男青年:你是说你在装病,就这么回事。真的?

爱丽斯:不我真的有病。我不过喜欢取笑自己。我自己连床都起不了。(她起床。男青年看起来吓了一跳。)我是不是吓着你了。

男青年:你脑子有病。(爱丽斯穿过房间,把一盏煤气灯调亮。)你要是想喊人我就得制止你。

爱丽斯:可我一点都不怕你。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这样。(她朝他走去。)男青年:你别靠近我。

爱丽斯:别怕我。你干吗不照计划行事。

男青年:可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爱丽斯:我猜干这事真挺提心吊胆的吧。

男青年:进来前我在外面的走廊上心脏疼得要死,它在踹我的胸口,在里面,死命地踹,我头晕跟花还有嘴里面止不住想吐裤子都尿湿了然后我一只脚碰到了窗户于是我对自己说,嘘,嘘,嘘,沉住气汤米—汤姆,嘘——,然后我就灌了一大口,我带了一小瓶就是为了提神醒脑的,然后我就轻手轻脚用撬棒非常容易地开了门你正睡着,你正轻轻地打鼾——爱丽斯:噢。

男青年:这有什么,你该听听我妈的鼾声。后来你就把一切都搅和了醒了过来。

爱丽斯:你说的瓶子里装的是什么。

男青年:(大笑)金酒啊,还能有什么。你以为是茶呀。

爱丽斯:我能喝一点吗。

男青年:当然了,干吗不,干吗不呢,你还想干点别的疯事吗。(从夹克里袋里掏出酒瓶,给爱丽斯。她接过,喝了一口。)还给我吧。

爱丽斯:再等会儿。你母亲叫你汤米—汤姆吗。

男青年:这你怎么知道的。

爱丽斯:你兄弟姊妹多吗。(又喝了些。)

男青年:我妈统共生了十七个不过死了几个。我们只剩下十一个。我该走了。(指着酒瓶)现在该还给我了。

爱丽斯:这么一来你岂不白来了。

男青年:我可不是跟你聊天来了。这又不是嘴皮子买卖。嗨别把它都给喝了。

爱丽斯:你要放弃了。你干不了了。

男青年:我没那么说。是你硬塞到我嘴里的。我没那么说。

爱丽斯:我制止过你吗。我于过任何制止你的事吗。(他犹豫起来,对她怒视。有那么一瞬他似乎要打爱丽斯。然后他把脸转了过去。)你继续干你的,年轻人。(男青年低声嘟囔着,重新开始他行窃的营生。他倒空了一个装珠宝的抽屉,把东西全都塞到手提包里;拿了披肩、小雕像、一幅小画,把它们放到阳台上,时不时踌躇地看一眼爱丽斯——爱丽斯就靠在钢琴上那么看着,很是沉着冷静,时不时地从酒瓶里喝一大口。)你当然不会期望我再插手帮忙吧。(男青年犹豫起来。)把那个也拿上。(指着花瓶。)男青年:那值不了几个钱。

爱丽斯:那就当帮我个忙。

男青年:你有钱吗。

爱丽斯:没钱,没有茶匙。

男青年:我没打算跟你要茶匙。(举起一个小盒子。)爱丽斯:一个金质铅笔盒。

男青年:你用的铅笔还得用个金盒子盛着。(把它塞进包里。)你打算就这么继续站在那儿看着我。

爱丽斯:我已经喝光了你的酒。这倒当真给我提了神。

男青年:你靠得这么近我没办法干下去。你以为我是什么人。(爱丽斯慢慢回到床边。)盖上被子。

爱丽斯:不成。

男青年:不成也得成。

爱丽斯:你似乎并不感激我下了床。

男青年:感激!老天爷,这事值得感激。

爱丽斯:我并不想躺在床上。你是个强贼。有个陌生人在场我没办法躺在床上。

男青年:不成也得成。盖上被子。

爱丽斯:你可以把床也一起搬走。(大笑)搬走它。

男青年:我才不要你臭烘烘的床呢。躺好了。神经病!

爱丽斯:我也决不想要你的床。我原来有个木床周围有床帷罩着,可是按照时新的理论,只要是木床,哪怕被褥全新床帷紧闭,也会生臭虫。所以现在换成了铜床。

男青年:只有有钱人才不招臭虫。别跟我扯什么木头不木头的。

爱丽斯:也并非所有的木床都如此。带苦味的木头,从牙买加进口的,据说就不招臭虫。

男青年:躺好了。

爱丽斯:我要四处走走全当你不存在。(男青年又在一只抽屉里寻摸了一回,把那面镀金的镜子取了出来,举起。)你要是肯拿走它我会祝福你的。

男青年:可它不值钱的。木头的!(将口袋和工具包放到阳台上。)爱丽斯:有时候我会有些匪夷所思的想法。我的意识使我觉得非常强大。使我感觉胜券在握。可我却什么都不干。我就这么趴在我的窝里。有时候觉得——男青年:(从阳台上返回)至少坐下来。

爱丽斯:不。

男青年:我要走了。

爱丽斯:我不太招人喜欢对吧。

男青年:那个高个子女人就要回来了。

爱丽斯:没这回事。

男青年:这里太亮了。(将两盏煤气灯调暗。)爱丽斯:我闭上眼睛尽看见些可怕的念头。可只要我一死就从此清净了。(男青年一直忙着收拾战利品,将一个雕花玻璃的维多利亚女王执政五十周年纪念碟子掉在了地上,摔碎了。)哦小心点。

男青年:(椰榆,紧张)我还以为你并不在乎你的财物呢。我还以为你觉得自己远远高过所有那些……爱丽斯:我的超然。

男青年:有钱人!

爱丽斯:我将大东西看得很小而小东西看得很大。我父亲的腿。他要伤害我。这是个神庙供奉专横的优雅。

男青年:供奉什么。

爱丽斯: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可怕的引人人胜的事在发生而我却身陷在这个污浊的自我中不能自拔,让我受苦,把我紧紧束缚住,使我如此渺小。

男青年:你要是换在我生活的环境里一天都活不了。

爱丽斯:外面的世界如此广大。我却一直,待在我的床上。可我让护士把通向阳台的门开着这样我从床上也能听到外面的声响。它在我体内回响着。有一次一家人,也许是冒充的一家人,就在我的窗户底下分崩离析。在夜晚的静寂中一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简直不是人,沙哑单调毫无停顿地说着“你这个骗子。你这个骗子”混合着一个男人醉醺醺的声音以及微弱的一边灌酒一边哭诉的合唱——男青年:简直不是人?简直不是人?

爱丽斯:在精神上任何一种命运都无法让我胆寒。

男青年:简直不是人?那你又是什么。你什么都不用干躺在这儿就行。这才叫人是吗。

爱丽斯:我没表达好我的本意。

男青年:我不会让你再这么转弯抹角地骂我了。

爱丽斯:以我的年龄都可以傲你母亲了。

男青年:别跟我套近乎。

爱丽斯:我看我们是不会成为朋友了。

男青年:朋友!朋友!到最后审判的时候我才能跟你这样的人成为朋友。(后台传来口哨声。他把毯制手提包拉上。)这是给我的信号。我的乌鸦。他肯定发现有人来了。(收拾其他的用具。)你什么都没看到。我没来过这里。(弯腰;穿上鞋子。)你还是能把条子叫来告诉他我长什么样他们就能抓到我。你可以这么干。你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不是吗。

爱丽斯:我一直以来基本上什么都不干。我还会继续如此。你没来过这里。(大笑)而且这种事也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了。你再也找不到像我这么渴望隐姓埋名,这么和善,这么好奇的人了。

(男青年站起身,犹豫着。)

男青年:对不起。

爱丽斯:没什么对不起的。

男青年:我不是什么畜生,你知道。我就像你一样是个人。

爱丽斯:你这么说让我觉得很难过。

男青年:很遗憾你是个病人我希望你快好起来,我想说的就是这个。(口哨声。)是他,我的哥们。

爱丽斯:乌鸦。(男青年打开了法式大门。)我仍然觉得你可以做点更有意义的事,别白白浪费了你的时间,你的青春,你可怕的精力,你——(门砰地关上:他走了。)外面的世界多么广阔。

(爱丽斯走到门前,拉上门帘。暗场。)

第八幕

爱丽斯的卧室。已经被搬空,只剩下床,角落的轮椅,钢琴。高高的一堆床垫被褥堆在台后,靠近开向阳台的撤了门帘的门。爱丽斯身着外出的衣服躺在床上(或是盖了条细毛花呢披肩)。护士坐在钢琴前,在弹着音价。日落时分的光线。

爱丽斯:我真的起来了。

护土:这非常重要。

爱丽斯:别用这种对孩子讲话的语气。你是想说这无关紧要。

护士:我是想说无关紧要。

爱丽斯:重要——不重要——不重要——重要。

护士:你真的起来了。(她从音阶练习转向一个《帕西法尔》的主题片段,然后又回到音阶。)爱丽斯:把煤气灯调亮赶走那些吓人的阴影。

护士:你真的起来了。

爱丽斯:即便我已经成年——

护士:即便你再也起不来。(站起身。)

爱丽斯:我喜欢再稍微大那么一点。这要求不太过分吧。陪着我吧。

护士:没问题。(坐在床边的轮椅上。)

爱丽斯:你可以给我读个故事听,我来给你讲一个。

护士:没问题。

爱丽斯:没有大团圆的结局。我们就不讲。

护士:没问题。

爱丽斯:我曾是个真正的人最起码跟现在不一样。我努力过。我觉得好像跌倒了。

护士:我来扶你。

爱丽斯:让我睡吧。让我醒来。让我睡吧。

护士:没问题的。

(房间里变得越来越亮。然后马上暗场。)

(幕落)

(原载《外国文艺》2006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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