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咏絮
感冒了,咳嗽,需要阿莫西林来消炎,说明书上“不良反应”第六条写着:“偶见兴奋、焦虑、失眠、头晕以及行为异常等中枢神经系统症状”。盯着“行为异常”,没有犹豫地就把药吃了下去,第一晚、第二晚,没事,也没效果。
很不容易地等到了这个难得休息整整两天的周末,阿莫西林还在吃。
在网上遇见了一帮新概念的人,不是很熟悉,但却像在上海一样,不管有没有人是我想要理的、有没有人要理我,我自顾自地说话,在群里不着边际。不特别情愿地跟一个女生聊了我喜爱的变态男张国荣,吵得群里只剩下三个人:我、她,还有一个是——叫他G吧。
G答应要帮我找陈忠南,我说你对不起他,因为你杀了他,你要快点帮我找到他。
我有么?(他不是应该问死人怎么能找得到的么?可是他没有吃阿莫西林)陈忠南的灵魂托梦告诉我的,他还说叫我努力地去找到他,然后……(这个省略号是我故意打的)干吗?
结婚。
……
我们去香港文华酒店办酒席,蜜月旅行去法国,带上你吧,你努力地帮我找,他就在你们省。(香港文华是张国荣死的地方,几十分钟前释放的张国荣兴致还没有完全收起)什么?!你跟他什么关系?
我的第一百零八个老公,结婚在即。
G像是也吃了阿莫西林,就这样相信了,不过他的头脑可能本来就这么简单吧。
那还是刚从上海回来,那时候我没有吃阿莫西林,看到新概念促成了好多对,我就发布招贤令,叫人来勾引我,男女不限。G大概也是一个爱不上别人的人,他以为我这就跟他是同类了。我说,要不要试一下?就这一个玩笑,他就来了个看起来没有止境的当真,我已经解释很多次。所以,现在他说不帮我找陈忠南了,“你找来结婚我帮你找什么找!今晚睡不着了!”
我新概念仅存的熟人上了,我就像看到了港湾,因为我跟G说的话远不像上面打出来的那么简单,这就是阿莫西林的作用,我开始骂他“操”,我这里已经焦头烂额,嘴角却还挂着笑,我跟熟人说“向G解释这一切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你知道我在吃阿莫西林的。”
然后我又继续投入了和G的恶战中,最后我说,你找吧,使劲找,找到了就结婚。
谁和谁?
你和他。在我这里的教堂,我是牧师。
晕!我又不是……
不是同性恋也可以喜欢他,他很美丽的!你生着就是为了找到他并跟他结婚得到我的祝福。
你怎么尽说些不明白的东西?
你知道阿莫西林么?(可是这条消息很快就被淹没,G没注意到)我告诉G知道真相的方法是去问我熟人时,熟人已经下了,我就这样折腾了一个如此单细胞的人,这个如此简单就相信了我的话的人,就那样把昨晚我剩下的时间在追问中折腾完毕。
QQ终于出了问题,我没有带罪恶地决绝离开不用理G无意义的追问了,在天杀的阿莫西林的作用下,我行为异常地去看了网上下来的《红楼春上春》,张国荣的处女作。为着他八十年代初稚嫩漂亮的贾宝玉扮相,我就这样幻想着片尾会出现什么有深度的东西看完了这部色情片。其实我深深记得,张国荣教导过我们不要看这部降格的影片。又要四月一号了,张国荣你死了几年了?
今天我本来不打算吃阿莫西林的,我就喜欢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板着脸,眼光懒惰。这是人正常的状态,太过兴奋的东西都是虚浮的,兴奋的代价是劳累,比如昨天晚上,兴奋着劳累,兴奋完了劳累。然而不吃阿莫西林的代价是不踏实地死命咳嗽,咳吧,来吧!用力地,每咳一声头脑就眩晕一下。《春光乍泄》的歌声在响,借着咳出来的眩晕,我仿佛看到张国荣这个变态男就在我身边。揭开棉袄拉链,把它从袖子那里甩开,靠在墙上,闭上眼睛,摇曳着,摇曳着下坠,然后摔倒。是我摔倒。哈,我是多笨拙。原来没有阿莫西林也是这样异常。
揭开锡皮纸,一板崭新的阿莫西林被我掏出两个洞,好几个小时过去,我还是这么正常,正常地在这里记录,在这里追悔。
在这里,阿莫西林就好像酒精,没醉的人不会有什么,醉了的人才会胡言乱语。心里无疾的人没什么,有疤有结的人特别容易被浸醉。如果不是陈忠南莫名其妙地不见整整一年了,若不是张国荣莫名其妙地长得那么妖艳变态,即使有阿莫西林的迷魂我也不会折腾出什么。
大剂量的呢?那么就让我借着现在两粒阿莫西林的作用来一个阿莫西林式的阿莫西林幻想吧。
开始
雷雨过后,上海市泰安路招待所306,高脚杯红酒摇曳,两板阿莫西林,一粒一粒借着酒精下咽。
角落里
离开招待所的时候,被送行的人逼到了角落,他淫荡的微笑传递着阴森的可怖。我紧贴墙壁,他双手撑着墙把我卡住,左右望两眼,上下打量了一下,开口说了话,可是这个时候出现“头晕”不良反应的我应该要听不清,此时无声胜有声。
眼前的人影闪烁起来,我感觉得到他两手撑墙卡得我很紧,但是我却看见他右手拿着一把菜刀,后面已经无路可退,可是我还是看到他在向我逼近,我还在不停地退,我不住地喊“爸爸!爸爸!爸爸……”生平喊得最多的一次,我需要他来救我,需要他来赶走这个无耻的送客者。爸爸来不了,爸爸不在上海。
我在兴奋的作用下变得强悍自卫起来,我把菜刀抢过来顿在了那人的左肩上,血流不止,他倒向墙角,我留下一句话扬长而去。
毕竟是你,我不杀你,从此我们就别相干了吧,趁我还没满十八,你就作我“小时候的记忆”吧。
那年我十四岁。
复旦
其实我只有很普通的成绩,但从小我想上的大学却一直是复旦,带着最爱的女人的数码相机,我跟一个叫X的人一起坐车到了复旦,是参观。
在门口拍到了彩虹。
正值假期,除了一些由于某些原因还没有回家的学生,其它人都不在了。下午四点的阳光照在梦想中的复旦里仍然是那么好看,我和X牵着手在那栋创造了无数理科奇迹的楼前的草坪上狂奔,追逐着天上的飞机,好像这里的一切,至少是我们目力范围内的,都只属于我们两个。抬头时发现飞机在天上划了一道好看的弧线,于是我们都举起相机兴奋地拍,我偷偷地拍了一张X,然后把相机悄悄放在胸前暖了三秒。
我们走到对面校区,发现美国研究中心里有一群没有离开的学生在举行party。庆祝的是什么我不知道。我拉着X到五角场把我手上的相机卖了,连同我的那些记忆一起,四千五,很满意了,这些东西就值这么多。我们花三千在五角场买了两套很好看的衣服,换上,又来到了美国研究中心。
我们被邀请进去跳舞、喝酒。直到深夜。
宿醉是不是就是喝酒喝到深夜,头痛直到天明?
杀人游戏
从复旦出来,X不翼而飞,我一个人又来到泰安的306,大家也还没睡,在玩杀人游戏,那个左肩有伤的人也在。
加入的第一轮,我是平民,在第一次天黑就被杀死,倒下时我感觉到一种疼痛,于是叫那个左肩有伤的人递来下午没喝完的红酒试图麻醉,顺便咽下了第三板阿莫西林。
漫长的第一轮我在昏沉中度过。
第二轮我是杀手,看到牌后就仰天长笑了三声,目露凶光。
天黑请闭眼,我坚持把那个左肩有伤的人杀掉了,我仿佛看见血从他左肩流出,仰天长啸。
他是平民,呵呵。他指证了我们杀手集团的一个成员,不是我,大家都投了我那个搭档的票,于是他就在乱刀中死去。
天黑请闭眼,我的指头坚定不移地指着我的另一个搭档,那晚的主持就是G,G说“杀手你疯了么?”,我的搭档也指向了我,“杀手!你们!请你们尽快统一目标。”我把指头收回来指了指我自己,然后又指向另一个杀手,G无奈地点了头,我的搭档张大嘴巴,正要说话,天已经亮了,杀手集团全军覆没。
“絮絮,你疯了么?”
“杀手本来就是疯子,把杀手杀了有什么不对么?该死的人就该死,留下来会伤害更多的人更久。”
没有人愿意再跟我玩了,我拿出下午剩下的一千五,说,KTV吧,我请客,大包,豪华包,Party包随你们挑。
张国荣
KTV包厢里很黑暗,即使是再严肃的气氛也能变得轻松,反正大家看不清彼此,这就是最佳效果。我霸占着麦克风,用孙燕姿开声,用王菲酝酿情绪,最后来到张国荣。
点了《红蝴蝶》,我恨蝴蝶未配。“难以去撇托一身鲜血,化作红蝴蝶,遗憾,自问未比冬季决绝……悔,死不甘心的反悔,伤心继续巡回”……结束重来,钢琴声继续流畅响起,逼人潦倒。
我像平时低血糖发作一样,整个身体往下跨,终于眼前一黑,昏倒了。
低血糖
原来真的是低血糖,我这一天除了三板阿莫西林以外什么也没吃。他们在嘴角给我涂蜜,对待这么一个疯子,他们给了足够的耐性。我挣开眼第一眼看到了偶像,他在KTV里唱了《死了都要爱》,很好听,被我奉为偶像,在阿莫西林的作用下,我抛弃了冰山美人的形象尖叫起来——我也不是对每个人都要批判的。
低血糖就是这样的东西,吃饱喝足就什么事也没有了,然而中午又来到的时候,我再次倒在306的床上,这次该是去洗洗从阿莫西林中醒过来的时候了。
阿莫西林,只是比酒精显得深奥一点的酒精,它们挥发出来的都是人本身的疤和结。比如我吧。在这幻象中,你需要了解的是这些:
首先,这些东西其实是一些事实的拼凑和夸大。在阿莫西林幻想的作用下,我与该抛弃的人告别,留进记忆,不要误会,那绝不是爱情故事!
复旦确实是我的梦想,而X所指的那个女生确实也是我最想抱进胸口暖起来的朋友,挥霍金钱、漂亮衣裳的确是我喜欢的迷醉,虽然有些虚浮,但是阿莫西林下的兴奋本来就是虚浮的。
306的杀人游戏的确是存在的。杀人游戏本来就是游戏,一个不高兴杀了自己搭档,也只是游戏的一个表现形式,然而,杀人的人,在现实中,不本来就该死么?不管是善意恶意,具有杀手技术的人死去,世界才得安宁。
麦霸、低血糖,这本来就是我。
使得我尖叫的偶像,其实不是张国荣也不是王菲,他叫莫小七,我不认识他不了解他,也并没听到他唱歌,但是在阿莫西林的作用下,我崇拜了他。我把他那个叫做“莫小七的正方体黑白电视机”的博客开在这里整整一天,对着我的熟人疯狂地“小七小七小七!”,熟人问我“你很喜欢他写的么?”,其实我也只能回答他说“大概吧”。
人,我这样的人,有时候是需要阿莫西林这样的东西的,即使是在word上输入几个阿莫西林阿莫西林的口号也是好的,即使文字确实很烂,但是我释放了。
找不到的陈忠南还是没找到,去不了的香港还是去不了,别不了的人还是得跟他拴在一起,拭不去的恨阿莫西林也拿它没办法,上不了的复旦,拥不到的X,穿不上的华丽衣裳,脱不掉的伪善外壳,阿莫西林的作用一消失还是会回来。停不了的咳嗽,给我的感觉是,必须给它两个星期,等它玩腻了我自己走开。阿莫西林,只是给我瞬时虚浮的兴奋而以。
Over。今晚要失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