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累了,要不你先去吧,我歇一会儿。”我的意思是让王健离开,我再和林思燕偷偷溜走。话说完,我觉得不大可行,王健未必愿意放弃和林思燕在一起的机会。出乎我意料的是,他转身便向前走,没多说一句。大概是不忍心多看一眼林思燕落在我手里的惨剧。
王健走远了。我也要走,不过是反方向走回去。“我不想去了,回吧,你有钱打车么?”
“回家做什么,不是说有好地方么?看看吧”
“什么好地方,想哄咱们过去而已。”
她说了几句爪哇语:“呜里咕嘀……”
“你说什么?说清楚点。”
“呜哩咕嘀……”
我把耳朵凑到他嘴边想听清楚点,被她重重咬了一口。事出突然,我吓得一步闪开。耳朵疼得厉害,她笑着往后退。女人的小阴谋,随时产生,立刻使用。我将她抓住,从背后提起她的耳朵,直到她连连喊疼才罢手。此刻,是春日最惬意的时刻,天气微暖,和风阵阵,我要舍弃余下的旅程。
“别着急回,再向前走一段吧,就一小段,看看是什么好地方再回去也不迟,万一你喜欢呢?”
“走不动,累死了。”
“你还不如我,我背你去。”她做出要背我的架势。
“少来。我是要回的,你要不跟我一起走就算了。”
“你何必这么说呢?我是要跟你一起走的。”
“别跟我说这种话,我不喜欢听。要是乐意去看就去看,我一个人回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一定要呆在一起才算。”
“不是说这个。你不怕回去碰上人?”
“俞淼淼?”
“什么俞淼淼,我说柳梦瑶。也好,你俩一起回去还省车钱呢,坐在一起更暖和呢。”
我的心一下子荡到低位。刚才几乎忘了柳梦瑶的存在。让一个女生拿着30块钱独自打车回家不是我的作风,如果是昨天的我,一定要护送人家到门口才算。我没有估计到自己可能碰到柳梦瑶,而这确实是值得考虑的。“也许真的有好地方,就算我陪你了。”我的妥协。
梁露丹、俞淼淼、王健、张平坐在前面的一棵不知名的树下。印象中俞淼淼在我们后边,现在和其他人或者说剩下的人在一起,可能抄了近路。看见我们过来,他们笑成一团。
“笑什么呢?”
“我们笑泰森,关你们什么事!”王健说。
“我们可是都看见了!”梁露丹说。
“吴迢一生光明磊落没有你们不能看的只有不给你们看的。有什么好地方快拿出来。”
“前面呢。我们见后面没人来还特地折回来一段。往前走不了几步。”梁露丹站起来,其他人也站起来。
前边果然又是另一番风景。河流一下变得自然起来,河岸不再是人工修筑的,榆柳也随意生长,水势即使不是凶猛也显得很匆忙。附近是一座村庄,高高低低修着几座砖瓦房,有一座还是新的。
根据地转偏向力之类说法,北半球河流的右岸略低平。这条河自东向西流,在中国非常罕见,因此北岸略缓。我们位于南岸,顺河岸滑到河边。女生们脱下鞋袜,把脚伸进冰凉的水中。
春天的河水还很凉,林思燕小心地把脚往水中探,刚沾水就像被烫着一样缩回来。我趁她不防,拖住她的脚按进水中。双脚挣扎之中,河水溅了我一脸,她还抡起一双铁锤奋力捣在我的右臂上。最后“篷”的一声,头上似乎着了很粗的一下。是梁露丹干的,她站在我背后,满脸无辜的微笑。我一把抓住梁露丹的头发,要将她的脸按进水里,吓得她几乎哭出来。松开手,她又狠命打了我一通。要是评价一下的话,林俞的脚都平淡无奇,梁露丹的脚却是小巧玲珑。无怪乎中国古代男人们喜欢小脚,赵飞燕的故事真是有相当深远的影响。赵飞燕脱掉鞋袜,蜷起脚趾探进水里,小脚就像无棱无角的小馒头,让人食欲大振。
“你还有糖么?”
林思燕掏出一颗奶糖要送进我嘴里,突然觉得不好意思,塞到我手中。
“喂进去吧,我们还没见过喂狗的呢。”梁露丹把水朝这边撩过来,我再次抓住她的头发,威胁要给宠物洗澡。
俞张在远一点的地方,商量要过河。水流很急,好在只到膝,勉强可以过去,只是石子扎脚扎得厉害,梁露丹脚嫩,不敢过。
王健站起来:“我要走了,晚上还在外边有课,再不走来不及了。”跺跺脚,“谁要一起走?”
我不会走,起码不会和林思燕坐在王健旁边。张平不走,他当然不会走。梁露丹看看我们,决定留下。一个人坐车浪费了点,总还无所谓。老实说,我感到松了口气,流水声欢快起来,打在脚上。
王健也罢,柳梦瑶也罢,对我来说都不算障碍,因为他们挡不住我做什么事。但我情愿刻意避开他们,像绕开路上的小狗,它们吃不了我,我也愿意为避开它们而背上胆小鬼的名声。天知道,我这样做是因为有心理障碍,不敢碰,也不愿意碰,尽管它可能是无害的。
王健离开了。我一点也不觉得惋惜,因为他不是一个好的游伴,而是一个好学生,既然他离开的理由是在外边上课,挽留觉得没有意义。他到底有没有在外补课?我不知道,但我倾向于认为没有,因为他的离开很突兀,像是花很长时间决定离开,再临时抓一个借口。如果是我做这样的事情,我一定希望所有人挽留我,就像一个自杀者希望几百人抢救自己。要是明知没人抢救自己,谁也懒得自杀,反正死活一样。王健遇到的大概是最倒霉的情况,他以为有人抢救自己,喝完农药却发现自己一没医保二没钱,医院不予抢救。
半里外有条与河平行的公路,偶有货车路过,给点钱他就搭你到市区。我想不出王健是怎么走完这半里路的,要是让我走,我宁可放下脸回来。
“咱们过河吧。”梁露丹站起来,一脸兴奋。
“怎么过?河水可急,没命了怎么办?”我问她。
“怕死啊?这才多深啊,洗脸淹不死这就淹不死。”
“要不我们两个男的先过去,要是没事你们再过来。”
“哪里这么麻烦,一起走就行了。”林思燕轻轻推我。
一起走吧。我们都站起来,手里提着鞋,胳膊挎胳膊并排往向走。我的左边是林思燕,右边是梁露丹,她右边是俞淼淼,再右是张平。流水滑过两条腿的感觉真是太美妙了,就像有一只手在轻轻地搔着我们的皮肤。我们挤在一起一边笑一边慢慢往前走,走得水花乱溅,从头到脚都被水打湿。我们高估了过河的难度,其实水真的不深,走到一半我们就四散开乱泼,不过林思燕和我的胳膊始终挎在一起。最后好容易走到河对岸,我们躺在河岸上喘气。这段时候正惬意,天气不凉不热,风景正好,一路走来的疲惫也已吹散。我们五个人拿出牌来打,张俞对家,我和梁露丹对家,林思燕趴在我身后看牌,顺便帮我作弊,她的头发垂下来落在我的肩上,时时碰到我的脸。梁露丹手风很顺,我们赢下不少。一把牌打到后边,我手上许多顺子出不去,眼看要砸在手里,梁露丹突然站起来大叫不好,钱包掉了。
“先让燕儿替你打会儿,保不齐掉水里掉林子里了,找找也就找到了。”我着急进手,想把一手顺子抛出去,顾不上管梁露丹的钱。
林思燕捣了我一拳:“别有什么要紧的东西吧?钱丢点丢点不要紧的,证丢了可是麻烦。”
“我找找去吧,可别掉在河里。刚才在林子里还看见来着。”
“你别一个人去啊,让人拐了怎么办?没人拐你你都能走丢了,找个识路的一块去。”俞淼淼说。
“我识路,你们先打。”林思燕要一块儿去。
“别。俩傻娘们一起走,我要是人贩子不得乐疯了?把你们卖到阿富汗给塔利班放羊去我们三个还打牌呢。带上个男的一起去。”我说。
“你们两个男的去算了,我们等你们。”俞说。
“那更好了,把咱们三个卖到阿富汗给塔利班放羊去,他们两个还找呢。留下个男的在这儿。”林思燕学我说话很快,让我听了很舒服。
“那怎么分?”俞淼淼问我。
“不用,我一个人去就行,丢不了,我长得这么安全。”梁露丹说。
“一起去算了,找得快点。”张平说。
“算了,人多更麻烦,你们三个留下,我和她去。”只能是我了,我方向感比较强,近视程度也不深。林思燕塞给我一张牌,红桃尖,我陪梁露丹去找她遗失的钱包。
红桃尖,大概是叫我一心一意的意思,林思燕提醒我不要对梁露丹动歪脑筋。虽然梁露丹说自己长得安全,这不过是她对自己有信心罢了。正因为如此,我对王健吊在林思燕这一棵树上感到奇怪,如果是我,也许已经接受梁露丹的秋波,而不是以上课为由回家。
河边没有钱包的踪影,粉红色的钱包在灰黄色的土地上藏不住,我们要往回返一段。因为草地不是很扎脚,我们都没有穿鞋袜,慢慢走着搜寻钱包。走了一段,我们脖子又酸又疼,只好并排坐在草地上歇息,都感到很饿,她递给我一个小苹果,自己也啃着一个。苹果很硬,不大好吃,吃完苹果我们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开始意识到赤裸着双脚是不对的。
十几步远的地方就是我编柳冠的地方,我走过去,发现两条柳枝还在,却不知被谁拆散开。大概是村野小孩随手拆开的,让我有点不高兴。
“会不会让人捡走了?”梁露丹忧心忡忡,据她说里边有重要的东西。
“哪里,此处民风淳朴,三岁小孩当街撒尿,怎么会有人捡你的钱包。大概丢前面的树林里了,睡觉的时候钱包保不齐会掉出来。”
“你去,我不去,肯定没了。”她一脸绝望,坐在草地上不走,顺手摘下额前的发卡让头发掉下来遮住脸。
我对这种情况一点办法也没有,又不能扔她在这里,毕竟丢钱是小,丢人是大。“姑奶奶,走吧。”我将她强行拽起,拖往前面的小树林。这样的动作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强奸犯。如果她不是个女的,我倒更愿意把她抱进小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