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苏府,沈澄心神情惫懒地回了宝衡院,一个人躺在美人榻上,对着窗外的一大片绵绵细雨中的桃花发呆。苏少朗知道娘子心情不好,乖乖地坐在圆腿红木骨牌凳上,捧着一盆红得透亮且多汁的樱桃,好声好气道:“澄心,是不是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让你生气了?”
窗外的桃花纷纷飞落,顺着风和着雨在空中旋转飞舞,美丽得像是下了一场红雨,沈澄心看了好一会儿在幽幽地回道:“不关你的事,少朗,人家庭院里都种些芭蕉啊牡丹啊,你种这么大棵的桃花做什么?”
苏少朗摘了一个樱桃塞到沈澄心嘴里,又给自己塞了一个,“好多年前苏家大门前就有一棵桃花树,那一年我出去玩,漫天的花瓣落下,煞是好看。可惜第二年就被砍了,我就赌气在院子里都种上了。”
尝尝嘴里的樱桃味道还不错,沈澄心又拿了一颗塞到嘴里,“其实你要是喜欢花瓣落下的感觉,不用种桃花,效果最好的应该是樱花。”
两人正边吃樱桃边贴着脑袋咕咕浓浓地聊天,门外忽然脚步声声,一群人远远地行来,一阵珠帘晃动,苏老太太一把龙头拐杖便出现在面前。苏老太太一把拉过浅笑着的苏少朗,摸摸苏少朗焦黑的头发和眉毛,心疼不已:“还有哪里烧伤了?怎么好好地会出了这样的事。”
沈澄心暗道完了,心情烦闷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抛到脑后去了。她起身走到老太太的面前行礼道:“是孙媳妇的错。”
老太太心道:可不就是你的错嘛。于是无视面前福着身子的沈澄心,径直地从沈澄心面前走了过去。瞄了一眼放着的樱桃,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兴致倒是不错,就没想到叫个大夫来给少朗看看?”
沈澄心知道老太太现在正在气头上,决不能撸她的虎须,于是认错道:“确实是孙媳的不是,倘若少朗有个好歹,澄心实在难辞其咎。”
“哼。”老太太一声冷哼,不带一丝笑意地弯了弯嘴角,指着沈澄心:“少朗要有个不是,哪里是你承担得起的,就是赔上你们全家的命都不够!”
沈澄心心头噌得窜起一股怒火,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抬头微笑道:“奶奶这话就错了,少朗有什么不舒服,我作为妻子自然应该承担。只是老太太年岁已高,何必将自己和整个苏府都扯上呢。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苏澄心和苏家才是一家人。”沈澄心心里高唱着革命的小调,明里暗里的告诉老太太,按规矩,她既然嫁给了苏家,那也就是苏家的人了,老太太要是咒她,那就是咒苏家呢。
老太太不怒反笑,左手拄着拐杖,右手食指连连点着沈澄心:“好个伶牙俐齿,你既然记着自己是苏家的人,那么苏家的规矩你也该遵守才是。你娘家没把你教好,我们苏家就教教你什么叫为妻之道。海棠!”
老太太身后的丫鬟海棠轻轻向前一步,向老太太请示道:“老太太……”见苏老太太眼皮都没动一下,知道这次惩罚怕是少不了了,“二少奶奶照顾二少爷不利,念在初犯,罚跪祠堂一天一夜,抄佛经三册,罚月例三个月。”
“哟,我说着一屋子人闹哄哄的都在做些什么呢!”门外传来李淑荷的声音,“难不成是关了门在里面藏银子。”
“大少奶奶,老太太在里面……”门外的小丫鬟急急地阻拦。
“看看你们这群小蹄子,不是我说你们,真是越来越不成个样子了,主子在里面就更需要伺候了。一个个堵在门口干什么?当门神啊!都给我让开!”
“你怎么过来了。”苏老太太望望李淑荷,再看一眼李淑荷身后的三大姑八大婶:为首的是苏谦朗的生母刘姨娘,以及苏家二老爷的正室佟室。于是心里很是不悦。
“唉哟,真对不住。奶奶,我……我就是最近新买了几匹布,想让各房的都挑几批,刚好得了闲,就自己过来了,不成想……”李淑荷的声音越说越小,很是抱歉的样子。
佟室对着老太太福了个身后,挺直着腰板居高临下直视老太太:“儿媳妇给母亲请安。母亲真要怪罪就怪罪我吧,我们甘愿受罚。”
老太太笑着摇摇头,轻叹口气,“你这说得是什么话,哪里能让你受罚呢。左右还是我这孙媳妇没教好,到让你们来看笑话了。我听老二说,你身子一直不爽快,怎么今天到有时间过来了,当真是稀奇。”
连沈澄心这个不熟悉苏家内眷的人,都听出老太太极度不喜欢这个二儿媳妇佟室。你道老太太为何那么反感佟室,原来这佟室的娘家表哥——上官一家是京城的朝廷命官,苏府最早也是在京为官的,只是二十年前因受人牵连被变相扁了官,一纸圣旨将苏家大老爷调到了穷乡僻壤,苏老爷在贫寒之地守了几年,索性罢了官举家迁徙到绍兴从了商。
苏家和佟室娘家原来也算门当户对,只是如今苏家被贬了官从了商,佟室自然就觉得她下嫁了,偏偏这贬官之事发生在她新婚一个月后,她想悔婚都没戏,再加上苏家二老爷好色成性,佟室心里如何能不恨。平日言语时常不将苏家人放在眼里,开口闭口:我们佟家如何如何。
而佟室的外甥女,也就是上官家的女儿,原先是和苏少朗定的亲,上官家倒不似佟家那么势利,言出必行,两家都快商议亲事了。哪里料到佟室将苏少朗是个傻子的事捅了出去,到了这会儿,就算上官家再信守诺言,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女儿嫁给傻子。苏家和上官家的婚事算是彻底黄了,而佟室和苏家大方这边也算是彻底结仇了。
佟室瞧不起苏家,嫌弃商贾之家,没有规矩。而老太太呢又好面子,不争馒头争口气,原来只想敲打敲打沈澄心,让沈澄心收收性子,现在倒是骑虎难下了。
“老太太既然宽恕了我们,怎么还让这个女孩儿跪着呢。”佟室瞧着地上的沈澄心问,“我猜,这就是少朗刚过门不久的媳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