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儿道:“兄弟,这等与人为善的事情,可得有你两个哥哥的份,你可不能一人独当。就是杀官劫牢,什么武林高手,王子皇孙,咱也干的。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健儿的这最后两句乃明代景泰年间的兵部尚书于谦的诗,在当时的英雄豪杰中流传甚广。
子玉道:“在兄弟的心中,早已与两位哥哥患难与共生死与共了,这都是不用说的事情。”
三人开怀畅饮,这一夜,尽欢而散。
第二日,子玉的医馆重新开张,果然是患者盈门。子玉一边诊病开方,一边不时向外瞅瞅。二十几天过去了,哪有伊人的踪影!其间,子玉也曾夜探大行宫几回,抓了几个太监,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看看与紫衣秀士和赵萍的约会日期已近,子玉便每日下午歇了医馆,到夫子庙一带转悠。三天过去了,没有见到紫衣秀士他们。
这一日下午,子玉在夫子庙附近又转悠了几个来回,不得其所,便进了一家茶馆,要了壶茶。刚喝了两口,就见在徐州府衙前碰到的那位算卦老者踅进茶馆。
子玉一见,便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老丈,咱们又见面了。”
“哈哈,幸会幸会!老夫与公子真是有缘得紧哪!”
“老丈请坐,这茶我请了。”
老者将一套行头靠在桌边,在子玉对面坐了下来,说道:“你我二人一别月余,公子眼下贵干哪?”
子玉说了在聚宝路开了个医馆。老者道:“公子可比老夫强哪!我仍然是四海漂蓬漫嗟吁,惭愧惭愧!”
老者呷了一口茶道:“公子可否以尊姓大名见告?”
子玉道:“老丈,你我二人,萍水相逢,偶然相遇,倏忽分离,这姓名记与不记,又有何用?”
老者道:“不然。虽然人生际遇,便是缘分,可想我飘荡江湖数十年,已是半入黄土,却仍然孑身一人。这身贱骨,自然随处便可埋了,只是死后无人祭奠。我一见你,不知怎的,便生出十分的喜爱,想于夕阳西下之际,留个念想,所以便欲知公子的尊姓大名。”
子玉见老者说的凄惨恳切,便欲将真实姓名告知。话到嘴边,不知怎的,却突然改了口,道:“晚生姓温,贱名志宇,温志宇。”这次编造假姓名,比上次对独孤行说假姓名时流利多了,上次可是嗫嚅了半天。
“原来是温公子!温公子年纪轻轻,怎会也象老朽这般流落江湖?”
“老丈有所不知,晚生父母双亡,自己不谙经济农桑,只得靠着这套祖上传下来的薄艺行走江湖,混口饭吃罢了。”
“原来如此!公子眼下可是想找到一伙人?”
子玉道:“老丈如何会有如此一问?”
“哈哈!”老者笑道:“公子须知,老朽占卜算命可是搞了几十年了。”
“老丈真的相信自己会前算八百载后算一千年吗?若非察言观色,巧舌如簧,这口饭可是不容易吃的。”
“哈!我不仅知道公子要找一伙人,而且知道公子要找的这伙人正与宫廷有关!”
子玉刚要解释什么,只见老者摆摆手,道:“公子先不要言语,先听我说。公子可以尽管否认,但听老朽将话说完,信与不信,公子斟酌便了。”
子玉道:“晚生洗耳恭听。”
老者接下说道:“凭咱们贱得不能再贱的平头百姓,要从宫廷中查出杀人凶手,甚至要弄清楚此事的来龙去脉,那真是比登天还难哪!”
子玉默然。
“老朽倒可以给公子指一条捷径。”
“哦?”
“那南昌府有一位宁王爷,素有赛孟尝之称,为人慷慨豪爽,时时招贤纳士。如今海内豪俊,那是奔走而趋之。
“诸王之中,这位宁王爷最是受当今圣上眷顾,每年赏赐无数。公子若能攀上这层关系——我可不是说要公子攀龙附凤,而是说,有了宁王爷这层关系,要从宫廷之中查个案子,岂非方便得多?
“公子如果有意,随时可去南昌,到了宁王府,只须通报找刘养正刘大人,公子必能心想事成。”
子玉这时方道:“老丈真是手眼通天哪!”
老者道:“学句公子的话,咱们是萍水相逢,你自然信老朽不过。何去何从,当然是公子自作主张。老朽言尽于此,这便告辞了。但愿后会有期!”说罢,拿起算命的幌子和铃杵,头也不回地蹒跚而去。走出店门后,摇动了一下手中的铃杵,发出一阵清脆的铃声,口中喊道:“算卦!”
见过算卦老者的第二日,子玉在夫子庙见到了紫衣秀士和赵萍。
只见赵萍仍是子玉在徐州时见的一身白衣公子的打扮,面孔显得十分清瘦。
紫衣秀士介绍,赵方的遗体已经安葬在丹阳乡下,赵老夫人的伤势已大见好转,早已能下地走路,还惦记着子玉不知怎样了云云。
三人拣了一所茶馆坐了下来。
子玉将了解的情况说了。子玉道:“到茅山掳走道姑和杀害赵前辈的是同一伙人,据镇江知府和茅山老道的话来看,这伙人是东厂的,内有一名掌刑百户持有金牌,为首之人姓李。不知沈大哥下一步有何打算?”
紫衣秀士微一沉吟,道:“那位算卦老者说的不错,凭咱们平头百姓,要从宫廷中查出杀人凶手,甚至要弄清楚此事的来龙去脉,那真是比登天还难。即使真是东厂的人干的,咱们也不可能和整个东厂作对。咱们只好暗访,查得真实了,伺机除去便了。只是时间将会很长,萍儿妹得有准备,急躁不得。”
“算卦老者的意见如何?”
“这是一条路,还有一条。岳父生前有位好友,叫杨廷和,小妹小时侯见过的,现为内阁大臣。眼下朝政尚能正常运行,全赖这位世伯了。但这位世伯虽然位高权重,却是一介书生,又向不与厂卫的虎狼为伍,要托赖他办这件事,很难,很难。”
“那沈大哥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咱们分做两路,我带小妹进京,向杨大人讲明情况,另一路,只好辛苦兄弟了。”
“那是义不容辞的。”
“就是兄弟去宁王府。这宁王在当今诸王中势力庞大,又和朝中各大太监交往甚密。若从宁王处去查,可能还比较容易。”
“姐夫,我不同意分做两路。”赵萍道。
紫衣秀士微微一笑,道:“小妹的心意我知道,岳母也有交代。只是眼下为岳父报仇最是要紧。还有将来为岳父昭雪之事,也必须由朝廷发话。虽然这帮歹徒盗用镇江府的名义诬陷岳父是‘反贼’,可要叫镇江府出面纠正,那是不可能的。所以,这京城,小妹还是必须得去。”
子玉无言,心想:“沈大哥的话虽是有理,可是指着什么杨大人来办这件事,前景真是太渺茫了。设身处地想一想,这位杨大人就是知道了赵前辈被冤杀了,又能如何?他难道能颁诏与赵前辈昭雪?”
正想着,只听赵萍说道:“姐夫,刚才你也说了,杨大人办这件事甚有难处,还是我们自己查访的好。要进京,你一个人去吧,我和子玉哥去南昌。”
紫衣秀士“嘿嘿”一笑,道:“既是小妹执意不肯,我们三人也不要分开了,就去宁王府,见机行事便了。”
赵萍这才高兴起来。
子玉道:“沈大哥,萍儿妹,你们拣个客栈住下,明天一早,咱们在此会齐。”
“子玉哥,你不和我们住在一起吗?你到哪里去住?”
子玉道:“我还要给一位朋友瞧病,就住在朋友家了。明天见!”
赵萍鼻子一酸,耷着眼皮说道:“子玉哥,这次见你,你……你怎的好冷?”
子玉道:“萍儿妹不须如此,我们日后任重道远,多少艰难险阻还在等着我们呢!”
赵萍听了,眉头方霁,知道子玉哥将会和他们一起共赴艰险,于是说道:“那你明日早来啊!”
子玉刚回到聚宝路的家中,六猴交来一封信,说道:“兄弟,这是刚才有个小乞丐送来的,说是要温公子亲收。嘿嘿!”
子玉打开信,见又是一张上好的玉版宣,上面字迹娟秀圆润,写道:“浪子无行,到处留情,黑衣小丫,白衣女英,如此薄幸,何必惺惺,前途多艰,敌友不明,遇事遇人,轻莫热情,但愿温兄,心想事成。”
“是她,独孤行,独孤小姐!她就在我身边!”子玉激动万分,张眼看看四周,是自己所住的院落,哪有独孤行的身影!
六猴正在做饭,子玉连忙跑过去,问道:“猴哥,那个送信的人呢?”
“早就走了,谁会留意一个小乞丐?是独孤公子的信吗?”
子玉未答,转身跑到街上,只见暮色苍茫,行人寥落,哪有乞丐的踪影?
子玉心情怏怏,望着前面的聚宝酒楼,不由自主地走去。
“客官想要点什么?”店小二热情上前问候。
子玉似是没有听见,漫步上楼。楼上灯光昏黄,空空荡荡,桌凳碗筷,一如那日,景物依旧,伊人何方?
子玉怀着怅然的心情,回到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