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院子距离电影场,也就三五分钟时间,没几步脚程。
一踏入家门,林静的几位姑婶亲戚便迎了上来,叽里咕噜一阵寒暄之后,每个人送给林静200元钱,说先把钱存到他手里,以后事业有成了,连本带息一起要,当然,林静听得出来这是戏谑之言,但他还是觉得无比满足。
月亮不知不觉已经爬到了窗台,外边的电影没了音儿,料想大家已经散场。凤英和京山睡下了,蟋蟀在欢乐地歌唱,林静躺在床上,想着明天日出后即将开启的新时光,想着以后衣锦还乡、“鞭炮齐鸣”的喜乐图景,想着父母以后在种庄稼或是街头闲聊时的幸福笑容……,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想着沈丹,因为她父亲的缘故,为他们本来青梅竹马的纯情,平添了一份沉甸甸的使命感。
也许不曾有过誓言,就不知誓言之重!林静依然在为自己今晚的表现洋洋得意,他想,“沈丹就像一位卓尔不群的花仙子,以前玩过家家时都会觉得紧张,是一种净得像水一样的‘忐忑之爱’,但现在不一样了,不管什么原因,她至少在最在乎的学业上已经低自己一等了,成了自己面前的弱者,理应对自己有更多爱慕,需要自己更多的关心,而她被冠以‘林家媳妇’的称谓,不过在朝夕之间”。
林静本不信命,但今天却很感激老天的眷顾,他躺在床上,有一种昂扬的豪迈,像村头挺拔站立的白杨。与往常一样,林静翻阅着手机的短信信箱,回味与沈丹每一次甜蜜的交集。
“丹丹,今天没吓着吧?”林静慎重地修改了几遍后,编辑一句简单的问候。
“睡吧,我刚洗完衣服,累了,你明天也要早起,晚安”。
不像之前,沈丹总是像高贵的公主一般,要让林静等上好大一阵才回复短信,但是今天她的“快速反应”,也明显不是林静期望的回答,他不情愿地放下手机,眼睛闭上、睁开、闭上、睁开做着无限循环,心里有即将开启大学时代的兴奋,也有沈丹给的温情,江山、美人齐在胸,真乃人生快事,想着想着,他就慢慢地滑入了甜蜜的梦乡。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岁末年终,雪后初霁,傍晚天已发灰,在H镇通过清湾村的路上,已铺满了厚厚的积雪,自行车已经没法骑。
再过一个山头,就是清湾村了,这儿是羊郊坡,是清湾人回村的毕竟之路,林静看到有一道汽车的车辙,还有一道自行车轮印和一串脚印。
前者不知是哪位富人家的,后者想必是沈丹推车走过的。
林静在H镇读高三,课程越来越紧,已经没了正常的周末,只有到了月底才放两天假回家。今天,他动身稍晚,已经没了同伴,但当他看到银装素裹的百里太行巍峨雄壮,依然诗兴大发,与在人前的维诺相比,林静在寂静的旷野上,才能更好地激起躲避在骨子里的一丝“狼性”。
“林静,真有你的,让你小子离开丹丹,你还卯上劲儿了,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突然,从前面停着的面包车里,下来了4个人,截住了林静去路。
“冯磊,三番五次的,你不累吗?你爸不是校长吗?当爹的帮不了你,找了几个小混混为你出头?”林静心里有点发虚,但并没有失掉气场,更何况这是为了他心爱的女孩。
“给过你机会了,是你不珍惜,今天你必须得尝点皮肉之苦,然后再给我跪下来求饶,兄弟们,给我上!”冯磊说完,另外三人就开始大出拳脚,林静虽有个子,但太瘦,战斗值并不高。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抵抗了三两分钟后,1米78的林静就只能蜷缩在地上,像一只没有刺的刺猬,无奈地承受着如雨点般的拳打脚踢。
“冯磊,快停手,会出人命的!”战斗“正酣”时,一位50岁出头的教书先生从后面推着自行车跑过来。他是沈丹的父亲,也是林静现在的班主任,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沈春霖。
“沈老师,这不管你的事,你别插手,”冯磊丝毫没有想停手的意思。
沈春霖一向对林静宠爱有加,看着他和沈丹一起长大,指导功课,教楷书,领背诗词,讲各种故事,在山上为小小的他和她介绍各种有趣的动植物……而林静也把“沈叔叔”当成了除母亲凤英外最亲近的人,在他面前说过很多心事,展示过自己很多方面的胆怯和懦弱,这种心灵的默契,甚至超过了自己的父亲。
转眼间,沈春霖已经把车扔到雪地里,跑过来就试图扯架,“臭小子,还有王法没有?家长怎么教养的?还不快停手”。
“死老头子,收起你的臭架子,我一见老师就来火,给我打,连老头也一起打!”几个人正血气方刚年轻人,把沈春霖和林静围在战圈中间,俩人就像是闯入狼群的羊,为了不被那么快地撕碎,只能有一下没一下地招架着。
“二虎,只教训这臭小子就行了,对老头收着点,有点分寸,别下手那么重”!冯磊虽然是位公子哥,但也算出身文化之家,平日里只是在学生面前嚣张一下,刷刷存在感,对于老师还有天然的敬畏之心,况且现在被打的是自己喜欢女孩儿的父亲,当然是有所顾忌。
而沈春霖一身傲气,从那段岁月走过来后,已经对这种武力侮辱深恶痛绝,在他心里,这群混混像极了以前佩戴红袖章的“少年兵”,愤怒之余,“啪”的一巴掌打到了二虎脸上,“我今天就替你爸教训教训你”。
“老东西,不想活啦?我爸死了快十年了,你也不用替他教训”,说完,二虎便露出了“獠牙”,愤怒中,不知他从哪儿摸出来一把刀,弹簧像轻快的火苗一样,弹出了亮闪闪的刃,直插沈春霖的腹部,洁白的雪上,就落下了点点殷红。
“啊!”林静突然从床上坐起来,用手抹一下额头的汗,大口喘着气,吹动了窗上斑驳的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