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皮鼠,你不逗逼,咱俩还能是朋友。”小熊彻底服了,乖乖的跟恩雅两人漫步在甲板上。恩雅在上船之前化了妆,将全身都涂满了淡蓝色,这样乍一看上去,小姑娘就脱去了混血儿的身份,成了一个纯正的尼兰度人。
“都是千年的狐狸,谁也别给谁拉这聊斋。”恩雅反唇相讥,意思是小熊的逗逼也绝不在自己之下,大家半斤八两,谁也甭嫌谁黑。
听到这里,小熊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苦闷,他拍着胸口,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架势:
“米姨学贯中西,博古通今的这么一号文化人儿,怎么有你这么个盲流儿似的闺女?是亲的么你?!”
“我是不是亲的我不知道,那你就知道你是不是亲的了?你妈当年……”突然,恩雅意识到自己好像提到了一些什么不该提的,立即住口,可是为时已晚。小熊身躯一颤,咬了咬嘴唇,转过身去,撇下恩雅独自走上了上甲板的楼梯。
恩雅很懊恼。她明知在小熊心里,母亲的事完全不能提,更不要说拿来开玩笑。她赶紧追上小熊,拉住小熊的手,轻声道歉:
“拉罗卡,对不起……”
“得了。”小熊果断打断了恩雅的道歉。就在恩雅以为完蛋了的时候,小熊却也拉住了她的手:
“我妈的大仇人,还死在你的手里。而且就冲你刚才居然还记得我的名字,我原谅你了。”小熊俯身看着眼前因为内心歉疚而变得一脸沮丧的恩雅,柔声安慰。
琼林精灵的眸子清澈如溪,笑意莹然。恩雅抬起头,未曾想小熊会这样盯着自己,好像这晶莹的小溪中流淌着千言万语,这些话语轻轻的挑动着姑娘的心弦,让她浑身触电似的一抖。
目光如水,恩雅感到自己仿佛如同一条小鱼,跳进这涓涓流淌的金色小溪,浑身暖洋洋的,再也不想离开。看着看着,姑娘的眼神有些看痴了。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良久无言。继而小熊歪过脑袋,缓缓的将嘴唇凑了上来。恩雅赶紧闭上双眼,等待着这个英俊的少年送上神圣的一吻,成为她天命中的王子。
然而心如撞鹿的恩雅并没有等到预想中的吻,却等到了一个始料不及、迅雷不及掩耳的大脑锛儿。
小熊顽皮的在恩雅脑门上弹了一个脑锛儿,面带微笑,又佯装严肃的说:
“这婆媳关系嘛,自来就不好处。你这当媳妇的对婆婆有意见,我也只能善加劝解,你说是不是啊媳妇。还有,别再使劲了。再使劲捏我的手,你手上颜料全跑我手上了。”
“你……”眼看良辰美景,如诗的意境被小熊一手指弹的面目全非,恩雅又气又羞,猛力甩脱小熊拉着她的手,倏的转过脸冲着舷外的大海,拒绝再理睬小熊。
“啊。我没别的意思。”小熊看到此节急忙解释。
恩雅心想,你熊脑子啊?该让你有别的意思的时候,你这头蠢熊偏偏又没意思了!可正在此时小熊突然从背后双臂一圈,将恩雅裹进怀里,然后闪电般凑上来,轻轻在恩雅的脸颊上一啄,旋即话语声中严肃满满:
“手上颜料太脏了,脸上的好些。”
恩雅未曾想小熊竟然这样调笑自己,跺着脚使劲挣扎,想要推开这个没正行的登徒子。然而小熊早知恩雅力大,使出了全身力气紧紧箍住怀中的姑娘。恩雅挣扎许久,眼看不能脱困,只好恨恨作罢。渐渐的,后背上渐渐透来小熊温暖而结实的胸口中的温度,加上小熊令人迷醉的气息不断轻抚着她的脸颊,这让恩雅很快丧失了抵抗的能力。恩雅只是感到自己的的心仿佛都慢慢融化,身体不由自主的软倒在小熊的怀里。
她伸出手,轻轻的抱住小熊的胳膊,闭上了眼睛。涛声斐然,恩雅感到如同做梦一般。景色如画,身后的琼林精灵小伙儿吐气如兰。几年来,恩雅生命中一个个重要的人离她而去,如同将她内心的那个星球撕裂的如同斐鲁萨破碎的废土一般。她曾想,为什么命运要如此的捉弄她,为什么与自己欲求一份温馨和平淡而不得。她甚至怀疑,甚至悲伤的认为,幸福早已远去,她只是个眼望天涯,在冰冷孤寂而又黑暗的角落里孤独终老的天命弃子。
甚至于母亲的重现,也只是在她碎裂的世界中重新拼合上了一块金色的拼图,而这世界的其他碎片,仍然在坍缩虚空的无穷黑暗中缓缓的漂浮,转动,一眼望不到头。
然而小熊的突然降临,让恩雅这悲风惨雾的心境悄然起了变化。这个突然跳出的琼林精灵用他的欢声笑语作为长矛,陡然刺破了恩雅绝望的天际,并化身为一道耀眼的日光,照亮了她内心荒芜废墟一般世界的每一个阴暗角落。每一次小熊出现,恩雅都能感到一种无穷的、阳光的力量,这力量异常强大,强大到让她心中一切悲戚的魔鬼都在这阳光中尖叫着蒸发;每一次小熊出现,恩雅仿佛都能感到自己回到了库斯海文的群峰之巅,那里有恩雅生命中最为轻快的时光,那里回荡着恩雅放肆不羁的盎然笑意,那里微风清凉,日光暖阳,那里视野雄阔,生机盎然。
或许,这就是所谓爱情。
想到这里,闭着眼睛的恩雅,嘴角上不自觉的浮起一丝浅笑。她又好似不满足似的,将小熊健硕的胳膊向怀里使劲拉了拉。而小熊也紧紧的抱着恩雅,一丝一毫都不肯放松,仿佛手中抱着一块易碎的水晶,稍有不慎,就会化为飞灰,随风飘散。
两人就这么抱着,谁也没有说话。良久,恩雅转过身,放开小熊的胳臂,转而用手圈住他的脖子。她抬着脸,轻咬着嘴唇,愣愣的看着小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而恩雅转过身来,小熊顺势环起了姑娘的柳腰。看到恩雅这副神色,小熊微笑着轻声询问:
“怎么了?”
“我生命中所有亲近的人都离开了我。包括母亲,她也曾经十多年音讯全无。所以我在想,该是什么时候,你也会离开我?”恩雅轻轻的问,面带忧色。
小熊的回答不假思索:
“等找到更漂亮的姑娘我就……”
“你畜生。”恩雅看到在这样的时刻小熊竟然还在打嘴炮儿,恼怒的锤了一下他的肩膀,瘪着嘴,眼看泪眼盈盈,马上就要哭出来。
“好好好,我畜生。”小熊哈哈大笑。他伸出双手,轻轻捧着恩雅烟雨欲来的小脸,低下头,在她额头上郑重的一吻:
“我不会离开你的。”
“发生什么事,你都不会离开我?”小熊一吻,反倒让恩雅的眼泪倏然流下。她抬起朦胧的眼,用力看着眼前这个俊美的琼林精灵。
小熊毫不躲闪,也用炯炯的眼神迎着恩雅的目光。接着,他仿佛对眼前姑娘起誓一般,缓缓开口,语调严肃: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你。”
然而郑重其事的琼林精灵又碰上了抓包耍宝的小姑娘:
“啊,完犊子了。来个姑娘给我揭了这贴熊皮膏药吧。“恩雅面朝大海,夸张的抿嘴摇头。
“死蹄子!”小熊也对这种无孔不入的嘴炮感到十分恼怒。
“熊玩意儿。”恩雅言笑晏晏,轻佻的摸了一把小熊满是怒气的脸蛋儿。
晚饭时,船上的哥布林大副询问恩雅和小熊,知不知道他俩注没注意到,在这位琼林精灵先生门口堆着的麻包怎么少了一个。
两人摇头表示不知。
“风太大,你们捆好了没有?”恩雅一脸的人畜无害。
“嘿嘿,这位女士,那是个一百多公斤的麻包,风再大,顶多刮倒,也不至于没了吧?”哥布林眼睛一眯,显然觉得恩雅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
“嗯,船上挺颠的。”小熊赶紧附和表示,恩雅未取此地银。
饭后,恩雅找了一大堆琼林精灵词汇来向小熊讨教,正译反译都有。然而小熊是一个年轻的精灵,恩雅询问的词汇里又有大量并非琼林精灵社会现行的辛达尔语,他觉得有些解答不了。
“这几个词,不是辛达尔语。不过看构词应该还是精灵语言,大概是昆雅语。你去问问庞迪耶克,老家伙一千六百多岁了,据说以前还是贵族。”小熊看着恩雅拿来的小纸条直摇头。恩雅并不多言,一阵风似的又跑到庞迪耶克这里。
“老庞,Sarn,啥意思?”庞迪耶克正在洗脸,恩雅站在门口,问了精灵战士一个词。
“呃?这是昆雅语,以前昆雅精灵才会使用的语言,现在除了祈月殿的唱诗班还有那些老掉牙的德鲁伊,已经很少有人用了。你问这个干什么?”庞迪耶克将脸上的水揩干净,伸手将毛巾晾在盆边,抬起头问恩雅。
“喔没事。在小熊书上看到的。他不懂,让我来问你。说是你以前大小算个贵族。”恩雅一脸正经。
“什么叫大小是个贵族。我祖上也是凯文内德领主驾前先锋官之一,怎么到你嘴里成了‘大小也是个贵族’了。个小屁孩,什么也不懂。”庞迪耶克让恩雅刺激的,冲着小姑娘一顿急头白脸。
“哎哟大人,您就别跟奴婢拿架了……赶快说说赶快说说啥意思,给奴婢这双狗眼开开光。”恩雅小撒了一娇,明着暗着挤兑庞迪耶克。
庞迪耶克无奈的摇摇头,只好让恩雅再复述一下刚才问的那个词。
“Sarn。”
“警示、警告、当心、小心,就这么个意思。”
“喔,知道了。谢谢您了贵族爷。奴婢谢赏。”
“边儿去!”
恩雅从庞迪耶克舱口转身离开,独自一人慢慢踱着,一直走到后甲板。眼前的血泣之海,海如其名——今天就已经是极好的天气了,可是海面上还是飘着一层薄如棉纱的平流雾,如同悲戚的海妖在不断的吞吐这凄惨的呼吸。这些雾气让远方的景观显得若影若现,有些不真实。
而恩雅心中的谜团也正如眼前的海雾一般,迷迷蒙蒙,看不到真相。她搓了搓潮湿的有些发涩的手指,心中繁复琢磨着今天晚上,她分别从小熊和庞迪耶克那里问到的那两个昆雅语词汇。
“SarnAdar”,当心父亲。这是啥意思?
为什么那夜,维尔的灵魂要告诉她“SarnAdar”?
为什么要当心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