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令公子肺部积水已排除无碍,但是令他至今昏迷不醒的是不退的高烧,如果两天内仍无退烧迹象的话,依然有生命危险……”站在脸色苍白千里迢迢飞过来的李家夫妇对面的是李玮因的主治医生,他眉头紧锁,表示无奈。
李瑾因扶着母亲的身体很明显感觉到往下一沉,她用虚弱却又凶狠的眼神责问女儿:“怎么会这样,你哥为什么会搞成这样?”
“我也不知道,哥他是会游泳的~怎么会突然溺水——”李瑾因垂着头,眼泪刷刷就掉下来,这是她唯一的哥哥,从小疼她爱她的哥哥,从小谦和礼让的好哥哥,她唯一敬重的哥哥啊,如果说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是李瑾因想拥抱感恩的话,那就是李玮因,她的哥哥李玮因,她绝对少不了的哥哥,如果说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李瑾因不想伤害的话,也只有她的哥哥,她最好最好的哥哥李玮因,可是现在她的哥哥却命悬一线,而自己起不到丝毫的帮助,所有懊丧无助的念头,让一向处事冷静的李瑾因前所未有的慌张起来,“哥,一定会醒来的,他是不会留瑾因一个的——哥——”
李东坤温柔地搂过女儿的头,让她的眼泪流进自己的怀里:“瑾因乖,哥哥最怕瑾因哭了,瑾因一定要坚强——”
赵译明只是站在医生的身边,冷眼观察着这一家人,人各千面的一家人,他们的悲伤并没有很深的渲染到他的身上,依旧很冷静地观察着李玮因的伤势:“医生,病人这样的高烧,就算醒来会不会影响今后的大脑运作呢?”
医生闻言叹了口气,摇摇头:“这谁也不敢保证,也许可以安然无恙,但是高烧对大脑伤害着实太大,失忆甚至烧坏神经谁都无法预言——”
“胡说!我哥不可能再失忆了——”李瑾因不敢相信地反驳。
“怎么?令公子失忆过?”医生惊奇地问李氏夫妇。
李东坤无力地点点头,十一年前,全部都发生在十一年前,他最害怕的那一年,最不敢回首的那一年:“对,玮因对他七岁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请问你是——”郑惠敏看到这个发问的男孩,湿漉漉的发梢仍挂着水珠,可是干净灿烂的眉目依旧精神,一张似曾蒙面的脸。
李东坤的目光也落到赵译明身上,眯着双眼将这张脸孔与记忆中的那个男孩对上号,还是摇了摇头,‘不可能啊——’
赵译明的确和李氏夫妇见过面,不过最近的那次已经是三年前家族里的某场宴会,当时在日本的周家,不过家族里人缘错综,蒙面机会又少,应该都留不下深刻印象。
“妈,就是他救了哥,赵译明,对吗?”李瑾因试探着回忆这个名字,赵译明也只是尴尬地点点头,他知道李氏夫妇肯定是知道他的身份了。
轰然间震耳的名字,李东坤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不自觉地又看了女儿一眼:“赵译明?——”
“Unclelee,我是赵译明啦,就是你们认识的那个赵译明,很抱歉回国这些日子都没登门拜访过——”赵译明看到他们夫妇的那惊讶眼神,只好硬着头皮先自己招了。
多年不见的家族后裔,现在竟以儿子的救命恩人身份出现,李东坤也难免情难自控地掉下感激的眼泪,一把搂过赵译明还算坚实的身体,用男人的方式,结识地捶着他的后背:“好孩子,好孩子,谢谢你救了玮因,谢谢你——”
眼前的这一幕不禁完全出乎李瑾因意料之外,原来赵译明本就是家里相熟的人,难道他竟是,“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八大家族之首赵家的后代,可是赵氏总部不是在美国,那么他突然跑到中国是怎么回事呢?难怪他会和田睿那么熟,田睿家经营的本就是赵家“龙骨”珠宝的一个分公司。而这个平时总是看着顽劣无人堪比的大男生,竟是沉着冷静地将哥哥拉出死亡边线的救命恩人,赵译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李瑾因第一次被一个人震撼了,原本以为只是田睿找来又一个玩伴,没想到竟有这般来头……
此时的李瑾因当然还不知道家族里的那个盟约,而赵译明就是她的未婚夫,只是这个时候她就对这个男子产生的兴趣,无关于田睿,无关于斗争,只是对赵译明而已。
正在赵译明被李东坤紧搂地想咳出声响的时候,一声更响的咳嗽惊动了所有被赵译明抢走神的人。
是李玮因。他仍旧被持续的高烧折磨着,他突然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也许是肺部被感染,也许是呼吸道不畅,他的咳嗽声带着一点点沙,一声烈于一声,疼痛地感觉仿佛可以把人的心脏都震碎了,“玮因,玮因……”郑惠敏立马跑到床跟前,握紧儿子的手,冰凉彻骨的手,心疼地叫唤起来,试图能减轻他一点疼痛。
“萧遇,我疼——好疼——萧遇——”李玮因的呻吟又起,像梦呓一般细碎不可闻,他一直都在挂念着那个名字,直至生命的终点能让他记挂于心的也只有这个名字。
赵译明如面绝境般地闭上眼睛,他了解,现在这个状况,他呼唤‘萧遇’的名字,无疑是把萧遇往绝路上逼,他多么希望这件事情是和萧遇无关,多么希望萧遇可以不要和这个家族扯上关系——
“萧遇!又是萧遇!!”这个名字对于郑惠敏无疑像是一个重磅炸弹,李瑾因愕然地面对着母亲骤然的无名火,手足无措地只是扶着她,萧遇,母亲为什么如此的憎恨这个名字,她们仅有一面之缘而已。
“瑾因,你哥溺水和萧遇有关吗?”到时李东坤还算镇静,他总是很平和地面对一切的变故,也许是十一年前的那场灾难,让他可以对待再大的困苦都可以看得那么平淡吧。
李瑾因怯怯地望了母亲一眼,欲言又止。
郑惠敏仿若心领神会,冰冷地大笑起来:“我就知道是她,李玮因真是个没出息的孩子,如果他愿意为那个贱女人的孩子把自己糟践成这样,我宁愿他十一年前就死了——”
“妈——你在说什么?!”李瑾因拉住母亲极力从兄长虚弱无力的手中抽出的手,心痛道。
“我在说什么?——”郑惠敏大笑,“我在说你哥哥和他父亲一样,一样地无能——”凶狠的目光停留在李东坤的脸上,他只能闭上双眼,痛心疾首地闭上双眼。
郑惠敏气急想甩手离去,突然一股力量把她的抓住,不是李瑾因,而是一只冰冷的手,毫无温度的手,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她背对着病床,心里翻滚如潮,眼泪几欲流出——
“妈——不要——不要——”李玮因仍是无力睁开双眼,但是他不敢松手,他害怕她离去会对萧遇做些什么,但是言语仍似梦语般不确定。
“哥,你醒了吗?哥——哥——”李瑾因握着他的手激动地跳起来,“医生,快看我哥醒了————”
42
三天后,所有人都回到了上海。
李玮因也转回了上海的医院,人已经完全的清醒了,没有失忆更没有烧坏神经,只是很虚弱,脸色苍白如纸。
每天他都安静地倚在病床上,望着窗外的一棵树,一株草,漫游光阴,看着清晨的微曦之光转换成夕阳的旖旎之色,安安静静地在叶间流淌的光影,偶尔会想到人生如果也可以在如此安静中长眠,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而每次这个死亡的念头爬上来,他甚至不会有一丝恐慌的心绪,而是淡定的,从容的给予一个微笑。
三天以来,他很少说话,一直都是那么安静地坐在床上,点滴滴滴答答地流进他的血液里,稀释了他更为苍白的面容。
但是只要他偶尔微笑,依然那么澄澈谦和。
“哥——吃药了,妈帮你熬了一个早上呢——”李瑾因拿了一个保温瓶蹦蹦跳跳地进了病房,只是瓶盖一打开,那股扑鼻的中药味,就像无尽的灼烫湖水再一次把李玮因淹没,“怎么啦?你忘了妈是什么出生,喝她熬得药一次胜过吃十趟西药!来——”李瑾因看到哥哥露出畏惧的眼神,索性拿勺子给他喂去。
紧揪着被子的手突然松开,倏地将汤碗打落,侧过头去:“我讨厌这个味道,你让她不要再熬了——”
醒过来之后,李玮因认得所有的人,记得清所有的往事,只是他看到郑惠敏没有再叫一声‘妈’,看着她的眼神总是布满恐惧,有的时候只是那样看着她,像看着一个完全不了解的陌生人,怎么都开不了口唤她一声‘妈——’
“哥,你是怎么了,醒过来就像变了个人——”李瑾因沉下心,望着他一脸沮丧。
“瑾因,”突然间李玮因拽住李瑾因的双手,眼神急切灼烈,“我是你哥对不对?我是你哥哥对不对?那你告诉我,我七岁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我为什么失忆了?还有,还有……你记不记得一个叫萧逢的男孩?”
胸腔被猛烈地撞击了一下,李瑾因猛地拿开被他抓紧的手,侧过身去,眼神闪烁不明,匆匆收起被打破的碗,提起保温瓶转过身去:“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你不是我哥你是谁啊——你七岁的时候我才四五岁,那时的记忆太模糊,我也不知道你怎么失忆的,好像只是摔了一跤,什么萧逢,完全没听过——”
望着李瑾因急急逃离的身影,悲苦的微笑浮上唇边:“都是谎言,统统都是谎言——我不是你的哥哥,我根本不是你的哥哥——我是萧遇的哥哥——我是萧遇的哥哥啊——”
43
赵译明是看着李瑾因“逃离”现场才进病房的。
笔直走至李玮因的床边将水果篮至于床头柜上,见他对陌生人的闯入毫无反应,赵译明索性站到他面前,挡去他欣赏草木的视线,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可是我并不感谢你救了我。”李玮因看了他一眼,眼神又游走开,语气漫不经心。
“如果你可以安然死去,不连累别人我也不想救你。”赵译明瞥了他一眼,语带不屑。
“萧遇,萧遇她没事吧?”李玮因神色紧张地问道。
“如果你真的喜欢她,就放开她吧,你们家容不下她的——”赵译明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好言相劝。
李玮因淡淡一笑,道:“她是我妹妹,说出来你也许不信,我自己也不敢确定,一直那么想照顾她的心,也许是因为我是她的哥哥吧,可是我却令她那么痛苦——”
“你在说什么?你能确定?”赵译明惊愕地瞪着他。
“我不敢确定,我的记忆还是很混乱——”李玮因痛苦地摇着头,“可我觉得我就是那个男孩,叫萧逢的男孩——他的疼痛在我身上都能感觉地那么真实——”
赵译明俯身望着他,望着这个自己总觉得那么胆小怯懦的贵公子,原来在他身上承载着那么多苦痛的折磨,原来只是自己不识愁,他镇定地望着李玮因,的确那淡然静默的眼神,那温润清泽的微笑,和萧遇那么像,说他是她的哥哥也不为过,但是在这个时候还是得有个理智的人劝解他,毕竟李玮因是八大家族的人,不可能那么简单就是那个叫萧逢的男孩,赵译明整了整思绪,道:“不管你是不是萧逢,在不能确定之前千万不要和你家人说,家族里一旦知道,就绝对不是什么小事了,为了萧遇安全,请你忍住。”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家族的事——”李玮因迷茫又惊诧地望着这个似是成熟又看似稚气的男生。
赵译明浅浅笑道:“这个你就管不着了,总之萧遇以后交给我保护,相信我。”
李玮因震惊地看着他,如此言之凿凿,可以相信吗?可是如此信誓旦旦,可见他是成竹于胸,他看着他,不点头也不摇头,眼里渐渐升起淡淡地希冀神色,他知道自己以后很难再照顾地到萧遇了。
赵译明笑笑:“好了,我算是探过病了,尽了礼数了。”于是拍拍空手转身回去。
“等等,”李玮因突然想到什么,又恐慌起来,“你也是八大家族的后代,对不对?你应该也成年了,那你的婚约——”
“我只能告诉你,我会用我的一生去保护萧遇,一生的生命。”赵译明继续迈开步子,语气与脚步一般坚定,“我不会带着她死,我会保护她——一辈子!”
李玮因没有再问什么,对于这样的回答,他甚至觉得什么样的质疑都是侮辱,他第一次那么相信一个人,第一次还觉得这个世界有一种不屈的精神力量支撑着人与人之间的桥梁,那就是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