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2点多,金银城刑侦中队队长王明法睡梦中突然接到警队的值班电话,电话是他的手下小李打来的。
“搞什么,大半夜的,有什么事不能明早说。”王明法脑袋里混混沌沌,嗓音带着些没舒展开的震颤故意说道。
“队长,辖区有大案子,死了三个人。”小李在电话里既兴奋又吃惊地说,半夜里丝毫感觉不到他的睡意。
王明法一个激灵,职业敏感性促使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扭头看看身旁被吵醒的妻子。她正一把将被子拉过头盖了起来,看起来有些生气。
他赶忙下床走到客厅接着说:“快说,什么情况!”
“半夜有个女的报案说死了三个人,是被人杀的。”
“什么地方,我马上过去。”
“城中村废弃的建筑工地旁,那好找,已经有出警的民警在那了。”
“马上通知警队其他人,我立刻过去。”
“知道,队长,我这就打电话给通知他们。”
王明法没有耽搁,他不知道已经有多少个这样的日日夜夜,在白天与黑夜的交替中奔波穿行,有无奈,有无助,有兴奋,有激情,但最多的也是他至今感到能够支撑下去的理由--就是他对工作的热爱以及他一直坚守的职业精神。
他迅速穿好衣服,内疚地瞅了一眼床上的妻子。无数个这样的夜晚,他却没能和妻子一同睁开双眼,欣赏早晨穿窗而来的阳光,没有时间,似乎也没有那个心情。
“我出去一下,小李报告说有个大案。”王明法轻柔地在妻子蒙头被子旁说了句,见没什么反应,就准备开门出去。
“女儿的音乐演出别忘了,整天就是案子案子,忙忙忙,家里事你也要关心关心!”妻子忽然掀开被子向着王明法不满地说。
“知道了,这次一定不会忘。”
“女儿现在正是叛逆期,教育好了咱就放心点,教育不好,操心还在后头!”
王明法看了一眼因为心酸而眼圈泛红的妻子,他知道女儿越来越叛逆,给她的妈妈带来了不少麻烦。
“等案子办完了,我会好好和她谈谈的。”说完,便推门出去。
“刑警队的案子办得完的吗,每次都骗我。”王明法的妻子默默独语,然后睁眼看着天花板,回忆和王明法相识的美好,但是一想到现实的种种烦心事,她立刻闭上眼睛,把被子赌气似的又蒙住了头。谁都不知道她在不在睡觉。
夜微微凉,南方的星辰还是挺清晰闪亮的。钢筋水泥交错的城市里,无处不弥漫着孤独与寂寞。王明法方形脸,小嘴巴,理了短碎发,已经发福的上身穿着一件黑色休闲薄夹克,开着车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行驶着,起早的环卫工人已经在清扫马路。他忽然感到空旷无人的黑夜有种说不出的大气和美丽,而这种大气和美丽来自于人类的智慧。由于职业因素,他接触过很多刑事案件。王明法猛然问了自己一个问题:黑夜如此纯净,城市如此美丽,为什么人心又是如此复杂多变,难以琢磨,为什么会在如此宁静美丽的夜晚发生命案呢!这似乎没有解释他心里的疑问,似乎又找到了问题的答案。
大约过了半小时,王明法开车来到了事发现场。那里几乎是城市里被遗忘的角落,杂乱而隐蔽,黑暗得几乎没人愿意留下。案发现场是一处被废弃几年的建筑工地,负责工程的老板因为资金链断裂,早已跑路。所以,那里竟然渐渐成了流浪汉、乞丐,以及流浪动物的安家之所。
陆陆续续地,市刑侦中队几个警察都已到场,之后便立即展开了对现场的勘察工作,通过对现场环境、死者的详细勘察,直觉告诉王明法:这是一起仇杀,而且可能远不止这些!现场有三个完整无损的男人尸体,这几个男人身体壮硕,很像是北方人,并且他们穿金戴银,看上去应该比较富裕;还有一个就是一个四肢被截三个、蓬头垢面的矮小男人,如果他的双腿还在的话,顶多一米六高;还有几个残疾小孩和老人,他们或是歪眼烂嘴,或是缺腿少脚,或是瞎眼烂头,总之没有一个是健全的;最后就是一个中年妇女带着一个孩子,那中年妇女和孩子看上去倒是非常正常,而且过的还不错,但是此刻,那中年妇女的眼里却充满了冷漠和绝望。除了那中年妇女和抱着的孩子居住环境好一些,其他人,或者说其他活物的居住环境简直差到了极点。肮脏的楼房里又暗又湿,随处都有未经处理的屎尿,用的被子就像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乌黑恶臭。整个地方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惨状简直难以入目。
王明法皱着眉头,他感觉眼前是什么样,世界末日应该就是什么样。在出警民警的介绍下,王明法带着手下拿笔记本记录的小李,径直来到中年妇女徐晓梅的面前问:“徐晓梅,是你报的警?”
中年妇女起初抬眼看了王明法一眼,王明法看见了一双空洞的眼睛以及一张冷漠麻木的脸。中年妇女丢了魂一样点点头,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水泥地,右手拿着一部手机。到是怀里的孩子睡得很香,在他的世界里,真正的悲痛往往就像摔了一跤,起身后也就会忘记了。
“死的那些人你认识吗?”王明法又问,他看出那中年妇女受到了惊吓,但是他知道破案的早期时间往往很重要,因为如果犯罪分子没有走远,抓住他们的机会也就越大。
等了半天,那中年妇女又点了点头,活像个行尸走肉。
“如果你是受害者,想尽快破案找到杀人凶手,就把你知道的全告诉我!”王明法严肃地说,他有些着急,因为时间不等人,把握住了有时就能快速地破案。
中年妇女忽然绝望地哭了起来,然后哽咽着说:“那三个男人,一个是我家男人,另外两个是他朋友,我看见有人杀了他们。其它我就不知道了。”
“那个凶手长什么样?”
“我没看清楚他的样子,他们几个打得太厉害了,那个人一个打三个,手好快,看都没看清楚,就把我家男人和另外两个人杀了。”
听完中年妇女的话,王明法第一感觉就是,一个人能够同时应对三个壮汉的攻击,并且将他们击倒杀死,那么这个人的个人素质肯定不错,很有可能受过专门的训练。
“他有多高,穿什么衣服,胖还是瘦?”王明法继续问道。
“我只知道他穿的是一套就黑色西服,因为隔了一个房间,看的不是很清楚,其它我真的不知道了。”中年妇女哭哭啼啼地说。
“你们有什么仇家吗,或者最近跟谁闹过矛盾?”
“没有,我们一直都非常本分,从来没和谁吵过架。”
“那个截肢的男人和这些残疾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一听王明法问这些,中年妇女忽然止住哭泣,人突然好像清醒了很多。
“这个我也不知道,他们都是残疾人,是我男人带回来的。晚上在这休息,白天出去要钱。”中年妇女喏喏地说,心里顿时没了受害者的底气。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都是乞丐,是你丈夫弄回来的!”王明法吃惊地说,他从中年妇女的回答中感到,事情并不是像她说的那么简单。
“不是我男人一个,是他们一起。”
“他们指的是你男人和朋友吗?”
中年妇女点头答应,她心事重重地扭动着自己的身体,试图让自己放松下来。之后她又开始了喋喋不休的哭泣,对王明法的问题一概摇头。王明法无奈,只好转向现场的勘察工作。
“徐晓梅肯定有事没说,我们得继续问!”一遍记录的小李向王明法说道。
“嗯,现在这个情况,我们先把现场勘察清楚,现场绘图,拍照,足迹,指纹,血迹,衣着……这一整套的现场情况和线索,都有人在做吧!”
“都有人负责。”小李回答说。
“这片地区都要封锁,整栋楼都要检查。这么大的案子,天一亮就要向上级告。”
“是,队长。”
“好久没这么大的事情发生了,看起来这案子不简单呀。”直觉和经验告诉王明法,眼下的案子肯定是案中有案。
当然,王明法年纪轻轻就能坐上刑侦队长的位置,必然是有这个实力,凭借连续三年破案率个人全市第一,以及成功破获几起疑难积案外。他对刑警职业也有着极大的热爱,因为他通过一个个案件的破获,从中得到了极大的成就感。不仅如此,从他个人来说,内心的正义感和使命感也给了他拼命的理由。在他刚入警队的第三年,就曾只身一人卧底黑帮组织,靠着他警察的天赋,一举端掉黑帮的老巢。他甚至直接将那黑帮老大押回了警局。所以,大家都给了他一个外号,叫警界雄鹰,被他盯上的案子,几乎是不破不休。
案子汇报上去后,在省里公安厅的指导下,金银城公安局立即成立了专案组,专案组由省里分管领导挂帅,具体由刑警队执行,而刑警队由王明法具体负责。
随着案子的调查深入,越来越多的线索呈现在王队长的面前,正如他之前预感的那样,案子并不是那么简单。首先,在尸检报告出来后,现场死的三个男人都是死于不同程度的击打伤,分别是喉骨碎裂窒息而死、劲椎拗断而死、头部遭受重击而死,而且可以肯定的是,杀人者必定受过专门的搏击训练,即便如此,从杀手同时面对三个致命壮汉,却依然能将其杀死,并安然离开现场来看,他不但受过专门的训练,而且是个中高手。面对这样的对手,王明法既兴奋又担心,兴奋的是自己喜欢和强者过招,担心的是他的下一个目标将会是谁!
其次,从调查的结果来看,那三个被杀的家伙也不是什么好鸟,他们穿金戴银,生活富足,其实所有的来源全是依靠那些残疾的成年人或是小孩。从被截肢的年轻人口中得知,他本来下班后要去找女朋友,后来去的路上,肩膀碰到了案子中的被杀壮汉,就失去了所有知觉,醒来后就成了个没手没脚的怪物,那几个壮汉还常常恐吓他,让他老老实实的听话,等身体好了就出去做乞丐讨钱,要不然就打死他。而且从附近一些流浪者口中,王明法还得知,其实被杀的三人属于丐帮,他们经常利用拐来的或是别人不要的婴儿、残疾儿童乞讨赚钱,有时甚至把健康的孩子弄残,比如弄断手脚,弄瞎眼睛,制造大面积外伤,以博取路人的同情,在他们的行话叫加工后有“卖相”,总之,外表越惨的孩子“卖相”越好,“卖相”越好的孩子就越赚钱,越赚钱就会越多无辜的孩子遭殃。查得越多,王明法越觉得那几个人该死,他们对待孩子的手段,简直让他感到不寒而栗,毕竟他也是有孩子的人。当逐渐了解到事实后,他脑门上愤怒的汗珠子一颗颗往下落,恨不得亲自把那几个死了的丐帮成员再次枪毙。
所以,当他再次思考杀人者的动机时,觉得那杀手是不是了解了所有真相后,也出现了和他一样的愤怒,继而为民除害。但是,光想象是破不了案子的,法律要的是证据,要的是绝对的事实。
恰好不久,不知谁向媒体透露了案情,又或是媒体实在是太过强大,本市的地方报纸《南方》竟然以“夜幕下的罪恶”为头版头条,对案子进行了大篇幅的新闻报道,新闻中对案子的发生以及进展,都进行了详细的描写,特别是把孩子怎样遭受丐帮成员残害、黑帮成员如何相互仇杀描绘得神乎其神,新闻最后说,在全国发展一片大好、社会安定和谐的环境下,某些城市角落里竟然滋生着如此的罪恶,是谁之过,并公开质问政府和公安机关的作为。以至于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全国各大媒体网络、微信微博争相传播,金银城因此一夜成名。但王明法知道,这样的成名是任何一个为政者所不愿接受的,马上自上而下的要求迅速、彻底、公开侦破案件的文件通知,就会立即涌向王明法的刑警队。他明白一旦上级领导和媒体都参合进来,那么即使案件非常小,也会变得非常复杂。试想,如果在办案的同时,还得时时向领导汇报,然后接受指示,又要在媒体的镜头下完成侦破工作,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不仅耗费办案人员大量的时间精力,同时也在告诉犯罪分子:你看,我在这里办案,你要小心点。
但领导和媒体的介入也不是没有好处的,首先,刑侦队的调查经费一步到位,各种保障也是应有尽有,向上级的申请也是一步到位;其次,是对金银城的乞丐和流浪者进行了大规模的排查和清理,特别是针对儿童和残疾乞丐,开展了及时的救助工作,一旦发现有人利用儿童、残疾人进行有组织乞讨活动,立刻逮捕查办。
但是,王明法还是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苗头,因为市里开展整治工作以后,那些平日里经常出现的残疾人和儿童乞讨者都不见了,仿佛一夜蒸发。就像是有谁变戏法似的,要他们出现就出现,要他们消失就消失,如果真有谁可以做到这样,那么对那些消失的弱者来说,无疑是莫大的危险,因为这意味着有人掌握了他们的生杀大权,再加上那些人通常是无户口无身份的黑户,所以就算他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王明法眉头紧皱,他觉得自己得加紧时间了,因为他的办案直觉和经验通常很灵。
或许,真有那么一群人正处于危险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