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程家具城的会客大厅里烟雾缭绕,里面聚集了五个壮年汉子,他们一个个眉头紧锁,默默地抽着烟,烟雾犹如他们此刻的心事,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挥之不去。每个人心里都有疑问,每个人的脸颊间都挂着无法抹去的愠怒。
五个人中,为首的叫秦保田,也是景程家具城的老板。只见他面色暗黑,留着寸头,额头中央处有一道疤,整个人看上去异常沧桑,但沧桑的背后却隐藏着随时都会爆发的杀气。然而此刻,他夹在手中的烟几乎快要烧到了手指。别看他表面没什么异样,其实他的心里正翻江倒海似得,做着会影响自己甚至他人生死的决定。
“虎子,我们还有什么仇家没做掉吗?”秦保田嘴动神不动地问了一句,脸间依然没什么表情。
名叫虎子的男人是个光头,绰号光头虎,五官粗犷,浑身肌肉,他把手里的烟蒂狠狠地压在几乎已经满了的烟灰缸里说:“几年前就解决了,连他们的后代都做得干净利落。田哥,说心里话,在整个金银城,我不敢说咱们黑金帮能够呼风唤雨,但在咱的地盘上,没有谁敢说个不字!”
“可你已经知道了吧,我们一晚上死了三个弟兄,其中还有我亲大哥,他们死好惨哪,死了都没人敢收尸。”秦保田阴阴地回了一句。
“田哥,我正在查,查出来是谁,一定宰了他喂狗吃。”光头虎知道秦保田在责怪自己,所以带着既愤怒又畏惧的口气回答说。
“你嫂子还在牢里呀,可我们谁都不敢去看她!******,究竟是谁有这么大胆子,敢在老子的头上撒野!”秦保田狠狠地攥起双拳,在桌子上捶了下,“必须找到他,我要亲自把他给剁了!”
“田哥放心,虎子拼了命也会把他给找出来的。”光头虎眼睛瞪的老大,向秦保田保证说。
“田哥,现在整个金银城都在整顿,小姐们都不敢上班了,还有地下器官交易、毒品市场都受到了打击。”黑金帮四虎之一的王老二向秦保田小声说道,话语里在暗示着什么。他瘦瘦高高的,一副贼眉鼠眼相。
“上面的人说,这段时间叫我们安分点,不要出什么岔子,风口浪尖上,要不然他也保不了咱们。”黑金帮四虎中的阿贵眉淡淡说了一句。他喜欢穿西装,人虽然看上去很正派,但肚子里却满是恶毒的坏水,是那种睚眦必报的小人。
“娘的,每年送那么多钱给他,还叫我们安分点,不干活,我们喝西北风去,这样下去,还给个鸟钱……”光头虎恼怒地说了一句。
“虎子,不要说了。”秦保田打断他的话,“阿贵,现在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都安排好了,丐帮里都打了招呼,已经把所有控制的乞丐都藏到木材加工厂的地下室,那离闹市比较远,外围又比较荒凉,所以很安全。其他一些业务,除了做老客户的生意,基本上都停下了。等这段时间风口过了,再重新开始。”阿贵回答说。
“林嫂在局里没说什么吧。”秦保田问了句,他一直担心自己和哥哥建立起来的一切,一下全完了。其实,所有的罪行只要一条,就足以让他下到十八层地狱。
“到现在还没有。”阿贵继续说道。
“如果被警察查了,无论我们做的任何一件事,都够咱枪毙一百回了。”秦保田说道,他眉头紧皱,心里异常恐惧。
接着在场的几个人都默不作声。其实他们心里明白,自从他们几个踏入这一行,就已经准备把自己的脑袋提在手上过日子了。他们是真正的亡命之徒,是生存在社会最黑暗角落里的灵魂。而且他们心里一直存有恐惧,担心无边的黑暗终有一天会将他们全都吞没。正因为这一点,无所谓自己生死的人会更加残酷冷漠,也更加让他人感到恐惧。
“出事那晚,林嫂怎么没打电话给我们啊,要不这事哪像现在这么麻烦。”阿贵抱怨说。
“林嫂不识字,加上她自己有时都糊里糊涂,打110报警那么简单,她肯定会啊。”王老二接着说。
“阿贵,拿两百万给我们的内线。”秦保田发话说,声音异常冷静。
几个人一起看着秦保田,以为他要把自己的林嫂从牢里弄出来。
“问他能不能把林嫂弄出来,弄不出来的话,想办法让她永远闭嘴。只有这样,我们才安全。”
几个人先是看了一眼秦保田,接着便沉默不语。他们明白,关乎黑金帮所有人生死存亡的大事,谁都不敢含糊,即使面对自己身边的人,也会毫不犹豫地狠下杀手。
“嗯,回头马上办。”阿贵答应的很干脆。
“虎子,你带着老四,去把杀我们兄弟的杂种找到,就算在金银城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能活捉就活捉,不能活捉就杀掉。我倒是要看看他是何方神圣,敢在黑金帮的地盘上惹事。”秦保田恶狠狠地说,“王老二,现在做事一定要小心点,抓紧时间再找两个肾脏,把收了别人钱的货交了,就立马收手,避避风头。”
几个人一一答应,之后又是一阵沉默。
“没事就走吧。”秦保田说道。
几个人一听,便都起身离开。一直像个死人一样呆坐着的老四嘴角一笑,将手中把玩的陨铁匕首别回腰间。他是个结实精干的人,早年曾在武校练过,后来因为打架伤了人,不得已才江湖跑路。一听秦保田这么说,他觉得又可以疯狂一把了,杀人对他来说就像游戏,刺激而又上瘾,他喜欢这样,就像个疯子般随心所欲,不用担心任何束缚。他的确是个疯子,有个疯狂的灵魂,因为在他手下成了鬼的人已经超过了个位数。不但是他,整个黑金帮几乎都已疯狂,为了金钱,为了利益,为了无法满足的欲望,为了空洞的灵魂,他们看上去更像是一群迷失自己的恶魔,披着一层人的外衣,穿行于世间,散播着恐惧和邪恶。
黑金帮是个异常神秘的组织,顾名思义,它的财富几乎全部来自于罪恶滴血的黑色收入。秦氏兄弟俩建立黑金帮后,便利用手中资源招兵买马,扩大范围,之后便形成了以他兄弟俩为首,帮会四虎为爪牙的犯罪组织,那四虎分别是打手虎子、经理人阿贵、总管阿贵、杀手老四,四个人分别负责帮会不同的事务。其实说实话,四个人都有不同的犯罪背景,每一个罪名都够他们结束此生,可以说几个人都是隐秘的亡命之徒,只要走投无路,便会原形毕露。但为什么他们依然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而且似乎生活的比很多人要好,或许只能说,罪恶必然有它存在的条件,然而终会暴露在世人的面前,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黑金帮是由秦保林、秦保田兄弟两一手建立的,属于金银城本地的黑帮组织。包括他二人在内,他们的成员基本上都是来自外省,而且来自于同一省的同一地方。刚开始在老家,兄弟俩本就游手好闲,好吃懒做,而且喜欢惹是生非,后来打伤了人,为了躲避公安机关的追捕,所以一路跑到了南方的金银城。到了金银城之后,因为没文化没手艺,又是逃犯,所以只好隐姓埋名,干一些粗活重活,时间一长,俩人都受不了,干脆装残疾人扮乞丐,趴在四轮车上,在金银城各个闹市区骗取同情和钱财。时间不长,还真让他们发了一笔小财。后来他兄弟俩发现,路边总有一些神经兮兮的家伙、残疾人或是没人要的流浪小孩在乞讨,所以他俩一合计,干脆就把遇到的大小乞丐都收集起来,成立个丐帮,让那些被人遗忘的家伙去乞讨,兄弟俩只管看人收钱。
刚开始他们还算比较仁慈,会分一些提成给手下的乞丐们,可是只要脑袋没问题的乞丐都知道,自己辛苦得来的钱反而送进了别人的口袋,心里肯定不平衡。所以没多久,那些乞丐跑的跑,逃的逃,一个没留下,丐帮的雏形就这样胎死腹中。之后兄弟俩经过总结教训,认为乞丐反正都是一些没人要的家伙,对他们好没用,只要能赚到钱,怎么办都成。
后来,他们渐渐像野兽一样,暴露出冷酷无情的一面。把遇到的乞丐想方设法困住,让他逃不了,比如打断手脚,比如弄瞎双眼,比如用绳子拴住……而且他们规定每个乞讨者每天都必须讨要到一定的钱,否则就会遭到兄弟俩的痛打。后来他们发现,越是模样惨的乞丐,越是能够博得人们的同情,讨得的钱也就越多。他们虽然因此而暴富起来,但暴富起来后的兄弟俩不但没有收敛自己的行为,他们竟然变本加厉地残害那些乞丐。他们开始注意周围,看有没有流浪的老人,或是别人丢弃的孩子,甚至直接收购别人捡到的婴儿或是拐卖来的孩子,而后“加工包装”,把他们弄残变惨,然后让他们去乞讨挣钱。
就这样过了几年,他们不仅赚到了大把金钱,还用金钱买通了老家被打伤的人,让他不再告状兄弟俩。因此,兄弟两摇身一变,不仅变回了“合法公民”,还变成了家乡远近闻名的暴发户,买车买房更是不在话下。接着上门提亲的或是讨教致富秘诀的乡亲不断。但兄弟俩只相亲却始终不提怎样赚钱,在老家租了几个智障者,就回了金银城,又干起了老本行。
后来在兄弟俩苦心有效的经营下,几年后,最初的丐帮便升级为集拐卖妇女儿童、贩卖人体器官、制造运输毒品、组织****等罪恶活动为一身的黑金帮,形成了一条严密的产业链,成了个彻头彻尾的黑恶势力。但在黑色罪恶的表面,他们是一家经营和制造家具的公司,叫景程家具城。事实上,绝大部分罪恶的交易,都是通过他们做工粗糙的家具交易完成的。
难道他们不知道自己在犯法么!这当然是肯定知道的,但他们对这几乎没什么意识,他们连自己的名字都认不清,法律对他们来说,只有把枪口抵上他们的脑袋上,他们才会知道什么是法律,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愚昧有时可以壮胆。的确,他们知道自己犯了很多死罪,但是收钱的欲望和快感让他们觉得无所谓。况且警界内部,秦保田已经用钱结识了个把兄弟。只要做事小心点,不要捅出什么大篓子,罪恶的勾当将永远在黑暗中进行着,不会被发现。
但眼前的而形势让秦保田瞬间感觉噩梦将要成真,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杀手,打乱了他一切的计划:他和大哥原本打算再做一个月后就收手,然后在金银城买一个地皮,盖房子从事房地产事业,打算彻底洗白,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但或许正应了一句话: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大哥,咱兄弟俩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你突然走了,现在能掏心商量事情的人都没了,弟我想你啊。”秦保田面色沉重,冷冷地说,在自己哥哥的牌位前点燃三根烟,插向碗里的白米饭。其实他面对了太多的残酷和生死,心里已没有多少感情,但他依然需要信任,需要安全感,“要不是你老是呆在老本行里,也不至于惨死在那。”
秦保田咬咬牙接着说:“你放心,杀你的人我一定找到,此仇不报,誓不为人。你若在天有灵,就保佑咱黑金帮昌盛,保佑不要出什么岔子。要真的出了什么岔子,哪怕是一点点,那就全完了!”说完,秦保田便不再做声,他冷漠地盯着眼前高档的地板砖,谁都不知道他的脑海里在想些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他除了积存已久的罪恶,的确没有什么可以感到温暖的记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