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里的家具城和郊区的家具厂都是秦保田的幌子,用意就是掩饰他背后的黑色产业。家具厂坐落在金银城的郊区地带。说是郊区,其实那里更像是一片荒凉未开发的大自然,周围的人们已经因为拆迁而离开,留下的基本上都是一些极老或是极衰弱的人。家具厂规模不大,也看不见木匠、搬运工之类的人整天劳作,顶多就是从外面进一些半成品家具回来,然后找几个人喷下漆过个场,即使这样,家具厂的生意竟然出奇的好,白天进货,晚上出货,几乎每天都有,而且是发往各个地方,甚至在深夜,也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车子进出。当然,尽管这样,也不会有谁去关心一下它的经营,因为那里除了家具厂还有些生气外,剩下的就是寂寞。
秦保田正是看中那里的寂寞无人关心,没有打扰,才把家具厂的地址选在那。选择那作为自己的大本营,他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决定的,因为他将自己全部罪恶的计划,全都以家具厂为起点,向整个金银城延伸而去。他心中一直有个愿望,一个多年前积攒下来的愿望,眼看已经越来越明显了。可忽然间出现的强大对手,似乎打乱了他的计划,他开始抓紧时间,不得不把他一直未完成的心愿提前。
家具厂的办公室里,秦保田和几个心腹表情严肃,沉默不语,因为他们刚看见一则本地的新闻,标题叫“‘割肾党’暴毙街头”,那里面暴死的主角不是别人,正是黑金帮的头号打手和摘器官的短刀男,失踪的女人既是秦保田的情妇,也是他最得力的助手之一,现在他们全都死的死,失踪的失踪,秦保田顿时感觉失了左膀右臂。他最担心还不是这个,如果警方顺藤摸瓜,把光头虎和短刀男的社会关系一查,那可就真的麻烦了。所以,他一看到新闻,就马上把自己和几个帮会成员的电话号码全换掉了。况且,金银城的领导最近被接二连三的大案弄得颜面尽失,定会想尽办法破案,给高层和群众一个满意的交代。在这种形势下,他也不敢再奢望自己花钱买来的保护伞,能够像以前一样给他通风报信。或许他为了自己的利益和安全,已经给他准备好了死路。只要他一死,就会有很多人因此而得以保全。
死对秦保田来说,也是他多年前就开始准备的方案之一了,自从年轻时假扮乞丐被人发现,被打伤下体导致无法生育后,他就像一个活死人,心里积聚了太多阴暗邪恶的想法。没有希望只有欲望,没有良知只有贪婪。其实社会上有很多像他一样的活死人,正因为他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也不在乎别人的生死,以至于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阴暗的灵魂,最可怕的人。自己没有爱会带给他人痛苦,别人没有爱会带给自己痛苦,他就是一个没有爱的人,是个随时会带给他人痛苦、恐惧甚至死亡的人。
“田哥,现在情况非常危险,连我们的内线都联系不上了,我看我们还是赶紧跑路吧!”阿贵皱着眉头紧张地说,“这次是动真格的了,跟以前走过场完全不一样,是真的。”
“是啊,虎子哥也死了,黑金帮四虎只剩下三虎,还不知道下一个会轮到谁,田哥,快想想办法吧,要不然咱们都完了。”王老二也附和着说。
“一群胆小鬼,数钱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怕死。”老四把嘴里的枯草一口吐掉,轻蔑地说了一句。
阿贵和王老二虽然资格比老四要老,但他们因为都忌惮他是黑金帮第一号杀手,而且杀人从不手软,况且,身背几条命案的他,早就成了个嗜杀的亡命徒,所以他们都没说什么,只是低着头,等着秦保林发话。
秦保田熄灭手中的烟,看了一眼众人说:“哥几个啊,自从黑金帮成立,咱们参与大大小小的火拼,数都数不过来,和本行人拼,和本地人拼,和外地人拼,和警察拼,一路流血流汗,走到了今天的地步。”
众人认真听着,都觉得秦保田是个重江湖情义的人。
“说实话,我们这几年赚的钱,让咱黑金帮成了名副其实的金帮,可以说,钱不是问题。但关键现在不是我们去找人家,而是人家找上门啦,要杀咱兄弟,要砸咱黑金帮。难道你们就愿意自己伸出脖子,让人砍,”秦保田不紧不慢地说,他在勾起所有人的怒火,“这口气我是咽不下去,告诉你们,只要有钱,这个社会什么都能摆平。你们放心,我会亲自打电话给我们的内线,用钱埋了他。”
“田哥,我给他加数了,可他还是没回话。”阿贵说道。
“那是因为你还没加到一个他心动的数,”秦保田说道,脸色阴沉,“最近的生意都不要做了,叫兄弟们好好休息。注意打听消息,有事马上打电话,而且只准单线。”
“田哥,藏在地下室的那些人怎么办?”王老二忽然问道。
秦保田一听,眉头皱得老高,他知道现在地下室的人无疑是定时炸弹,一旦出事就全完了,除非……
突然,“哐”一声巨响,接着,家具厂大门方向便传来车子的发动机声,又“吱”一声,那车似乎猛然刹车停下。几个人同时预感到来者不善,赶忙走出办公室一看究竟。他们确信,只要来的不是警车,心里就不会有丝毫的慌张,毕竟这样的场面对他们来说,已经见过无数回了,但有人敢闯黑金帮的大本营,这是他们第一次看见。
只见银白色的越野车里走下一个身着黑西装、头戴鸭舌帽的年轻人,那年轻人步伐稳健有力,眼神锐利有神,动作敏捷灵活。看见秦保田一伙人,便径直走向他们。那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张书阳。
秦保林看着杀气腾腾、无所畏惧的张书阳,不知道是哪位仇家,因为他的仇家太多了。
阿贵、王老二原本带着枪,但他们因为见秦保田,所以都把枪放在车里,没带在身上,而老四根本就不喜欢用枪,他更喜欢用冷兵器割开对手的喉咙。秦保田虽然身藏一支微型手枪,但见张书阳只身一人,自己这边反而人多势众,所以丝毫不担心,决定暂时静观其变,看来者到底是什么人。这时候,张书阳的身后也已聚集了一批拿着刀棍马仔,他们时而看看秦保田,等待攻击命令,时而看看张书阳,畏惧他冷酷无畏的眼神。
“我只问你们一句,从外地拐来的女孩子都在哪里?”张书阳冷冷地问道,眼睛盯着秦保田。
“原来是来找孩子的啊!”秦保田冷笑一声,“我也问你一句,我的人人都是你杀的?”
黑金帮众人一听,纷纷对张书阳怒目而视,同时畏惧他的身手,因为他们都已得知,如果仅凭一人之力,就能杀死光头虎和秦保林一伙,那他绝对是个可怕的杀手。
“她们在哪?”张书阳颤抖着问道,因为为了寻找女儿,他几近疯狂,何况自己已是身背几条人命的杀人犯,随时都会被警察逮捕,或是被杀,所以他必须要快,必须要抓紧时间,因此,他越来越没有耐心。
张书阳没有否认,秦保田就已经知道,他大哥和光头虎几个人,肯定是被他杀的。他咬咬牙,怒火中烧,狠狠地说:“都死了,都在地下等着你!”
“没理由,你骗我。”张书阳急忙吼道。
“我干嘛骗你,反正你已经要死了,没那个必要。”秦保田讪笑着说,抽出一支烟点燃狠吸了一口,然后朝向张书阳吐了口吐沫,狠狠地说:“杀我的人,要你的命。”
张书阳一听孩子死了,仿佛自己没了魂,整个人瞬间空了。他双手颤抖,好像看见自己的女儿被人截掉肢体,弄瞎眼睛,然后被丢在一个荒凉孤独的巷子里乞讨。她的嘴里不停地喊着:爸爸,爸爸……然后便没了呼吸。他的眼里模模糊糊,而后流出两滴眼泪,也正因为眼泪,他的眼睛变得更加清晰明亮。张书阳看见秦保田向他右手边的马仔使了眼色,知道他们要动手了。
他已没有任何顾忌,愤怒的眼睛里都是仇恨的烈火,准备好烧毁一切。
张书阳右手往腰间一掏,迅速掏出手枪,盯着秦保田,头都没转,接着向右手边连开两枪,两个马仔一个被击中脑门,一个被击中左胸,瞬间倒地,抽筋般地抖动几下身体,便睁着眼睛死去。
“哎呀妈呀,他有枪啊。”
几个马仔见形势不妙,掉头就跑。张书阳回头瞄准便击发,一枪一个,弹无虚发,把几个马仔全都干倒在地。他们一个个痛苦哀嚎,有几个被击中要害的家伙挣扎几下,便不再动弹。
秦保田一伙人刚一看见张书阳掏枪射击,便四散躲避,阿贵和王老二趁机跑向自己的车,准备打开后备箱取枪,老四则躲在办公室东侧的拐角,镇静地观察张书阳的一举一动,他很欣赏张书阳,也很高兴碰见了自己想要的对手。而狡猾的秦保田早已不知所踪。
张书阳一见两个男人跑向各自轿车的后备箱,一个长相斯文的男人拿出把猎枪,装上弹夹,打开保险,拉开枪机,正要瞄准张书阳射击的刹那,张书阳连开两枪,击中他的脖子,随后,阿贵身体往后一仰,便捂着喷血的脖子开始打滚。王老二一看情况危急,慌乱中丢下车钥匙,拔腿就往家具厂的围墙边跑,张书阳换了个弹夹,同样连开两枪,才打中王老二的大腿。王老二知道自己跑不掉了,挣扎着跑向围墙边,靠墙看着张书阳,等着他再次的射击。
然在这紧要关头,一只飞来的棍棒救了他,原来同样身手不凡的老四,瞅准张书阳走近王老二的时候,用力甩出一根实木棍,正好打中张书阳的右手,他的枪随之掉落在地。张书阳侧头一看,一个同样面无惧色的男人向他走来,只见他只穿着一件白色背心,两边肩膀上纹着骷颅图案,从身侧掏出一把黑色匕首,刀刃闪耀着令人畏惧的亮光。
“老四,宰了他。”围墙边的王老二野兽般喊叫着。
张书阳和老四都没看他,都死死地盯着对方的眼睛。
“枪法不错,不知道你的身手怎样。”老四带着死神般的笑容说道,笑容里透露着狠劲。
张书阳看着他并不回答,其实他的愤怒和仇恨,已使他失去了自我,攻击完全是出于爱的本能,因为心中深深的爱而表现出的报复。
老四丢一把匕首在张书阳面前,而后努努嘴,示意张书阳捡起来。张书阳知道他想和自己来一场真正的对决,就像古代冷兵器时代的决斗。
他弯下腰捡起匕首,紧紧地反抓在手里,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而且死,似乎已经变成了他不会考虑的简单问题。
两人同时起步冲向对方,老四试图攻击张书阳的脖子、心脏、还有腹部,都被张书阳用匕首挡架防住。老四原本以为自己的手法已经练得无人能逃,哪想到碰见了张书阳这个对手。张书阳曾在部队受过格斗训练不错,但让他更加强大的是,他已不再怕死。
几个回合下来后,双方都已气喘吁吁,张书阳的脸部和脖子被轻微地划伤,老四除了背心被张书阳割开一个口子,其他完好无损。在匕首对决中,老四似乎占了上风。
张书阳知道玩匕首,自己不是眼前男人的对手,时间一长,肯定会死在他的手下。因为那人的用匕首的手法精熟,破绽不多,必定是练了很久的行家。而他了解自己这方面的实力。
老四再一次冲向张书阳,准备攻击他的左肋下,其实这是他的虚招,他想,张书阳必定来防,那么他就顺路由下而上使出他的绝招:穿颌贯顶,一刀刺穿他的下巴。他对此屡试不爽,从没失败,所以觉得张书阳的死期已到。
哪知张书阳看他攻击下肋,便迅速伸出左手,一掌挡住匕首,老四眼见匕首贯穿张书阳的左手掌,他还从没见有人过如此出招,拿自己的手挡刀!他吃惊地看了张书阳一眼,发现他的眼里没有一丝的害怕,反倒是他的极度镇定让老四感到恐惧。与此同时,张书阳右手丢掉手中的匕首,一把抓住老四握刀的右手,双手一握,用力将刺穿左掌的匕首,扎向老四的左胸。老四如梦初醒,张书阳是准备拿自己的一只手换他的一条命。但一切都晚了,他一只手怎敌得过张书阳两只手的力量。“噗嗤”一声,匕首便插进了他的心脏,接着他嘴里渗出了鲜红的血液,张嘴瞪眼跪在了张书阳的面前,而后死去。
“******,没见过这么狠的人呐,呜呜……”王老二随口说了一声,恐惧地哭了起来。那时,家具厂里其他马仔跑的跑、躲的躲,都已不见了踪影。
张书阳不顾血流不停的左手,捡起枪径直走向颤抖的王老二,王老二摸着腿上的枪伤,惊恐地看着张书阳。
“第一个和说话的人在哪?”张书阳冷冷地问,眼神里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微光。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王老二哀求道。
张书阳稍移枪口,“砰!”一枪打在王老二另一只腿上。
“你******疯子,啊,疯子……”王老二更加恐惧了,他颤抖着嘴唇说,“你去地下室看看,他应该躲在那里。”
张书阳盯得浑身颤抖的王老二,似乎在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入口……在办公室的文件柜后面!”王老二继续说道。
张书阳抬起枪口,但见王老二已奄奄一息,便不再理会,转身走向办公室,移开文件柜。他看见一个入口,里面黑洞洞的,感觉犹如地狱一般。
他沿着楼梯下到最底层后,凭直觉在墙边摸索到了灯的开关,一拉电闸,“砰砰砰”日光灯的灯管便带着欢迎的问候,一一亮起。
等张书阳看清里面的所有面目,发现地下室被分割成了好几个单间,而且每一间都被粗大的铁栏杆围住,犹如坚实的牢笼。他沿着走廊向前走去,发现有的房间里都是一些残疾乞丐,他们有老有小,有男有女,绝大多数都是未成年的儿童;接着在隔壁房间,他又发现一些十来岁的孩子,他们脸色苍白干枯,全都缩在一起,惊恐地看着张书阳的身影。在他们的旁边,则是一些炼制化学物品的玻璃器皿和提取用的工具,仿佛是个化学实验室。张书阳明白,这些器具全是用来炼制毒品的。他又扭头看了一眼对面的房间,发现里面都是一些年轻的女孩子,她们面容同样惊恐,挤在一堆,仿佛一群待杀的动物般可怜,直到走到最后一间房,张书阳才发现它的门是开着的,里面有一群孩子很特别,他们和前面看见的人一点都不一样,因为他们看上去干干净净,身体也不错,脸上带着稚嫩无知的神情,好像生活在牢笼般的世界里,就是所有人童年的命运。
张书阳没有发现静怡的身影,他有些失望,有点泄气。
接着,他又看见在那群孩子的背后,一个男人渐渐站起身,他不是别人,正是第一个和他对话的秦保田。它的身上捆绑着一圈炸药,左手里捏着一个按钮,右手拿枪。
“你个疯子,这有你女儿吗?”秦保田狠狠地说。
“你把老人孩子弄残,让他们去乞讨,让孩子给你制毒,还拐卖妇女儿童,贩卖器官,难道就是为了钱?”张书阳气愤之极,颤抖着嘴唇说道。
“这不关你的事,你也不该来到我的世界!”
张书阳不再回答,他只是盯着秦保田手里的按钮,担心秦保田周围的孩子们。
“看见没,你敢开枪,我就按下去,大家同归于尽,”秦宝田恶魔般地狞笑说,他看出张书阳非常担心孩子们,“把枪丢掉,快,要不然你会知道有什么结果。”
张书阳看着那些孩子,他们的面孔是那么娇小可爱,他们的眼神是那么纯净天真。他仿佛看见了女儿静怡的身影。他笑了笑,笑得很幸福,而后右手无力地把枪丢掉,随后,他的后脑勺便感到一股震荡和轰响,接着便倒向肮脏不堪的水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