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树残根,一蓬秋草,枯枝萎叶,落红成阵,憔悴了苦涩的回忆。
当命运澄清我的存在,我没有余地再去恨。我终究是我,任何义务都束缚不了。在信念里划过的风,一滩思想残局碎落了。
我是安蕾。
在某一处潮湿的角落,某一个昏暗的灯下,我在阴阳界徘徊着。灵魂离开了躯体剩余的时间仅有十二小时,阎王正在催命。
哦不!我决不能死!我要为自己活着!
来来往往的路人,阴沉的走着,在为哪一部悬疑小说而提供题材?
就利用一个行人可以吗?可以!她是否存活是她的命运。命运这东西,想强求改变也是改变不了了。
对不起了!
步步惊心的穿越,略略泛红的血色。那一道霹雳,惊震泣鸣的心!
突然,面目狰狞的一个女孩笑盈盈地看着我:“不要碰我妹妹!”
我觉察到那是她的姐姐,她注视着我!我做了伤天害理的事!
我吓得往后退了几步,看着她没有影子的影子,就像昨天才发生过的事。
“我不是安蕾,不是的,不是的!”我发疯似的跑出了车站,外面,一片漆黑,偶尔有几个人在外面行走。
凄凉的哭声一次次从车站传来:“妹妹!妹妹!”
我不是故意的。那个哭喊的人是在埋怨我吗?她是在埋怨,这个世界都在埋怨我。
我乘坐着巴士准备离开这儿,我不认为我会对那个人的妹妹造成什么伤害,我只是轻轻碰她一下而已。
——不对!
——我不可能碰的到她。
此时,售票员走向了我:“票呢?”
我缓缓想起我还没买票,随手就摸进了口袋。
发疯似的举动,发疯似的疼痛——沁入了灵魂的肢体,像一把匕首刺痛了所剩的灵魂。破碎的声音,清醒了我。
“你看得到我?”
她不作声。
她不该看到我,不可能的。转眼,她就去其它的地方收票了。
我低下头,拾起巴士上的灵魂碎片,痴痴地抚摸着,下一次,千万别把自己当人看。
眩晕中度过了两个小时,我乘坐此趟巴士是有目的的。我要去曾经的那个鬼屋,询问我的躯体归处。
这一站,是总站。那个地方对司空亦萱家而言要坐两个小时的总站。我怀揣这灵魂碎片,走下车。
“等等,你刚才好像没买票吧?”
我愣了愣,没理他就往下走着。
“请你买票!”背后的售票员紧紧地拉住了我,所拉的位置正是我的伤口。
“你在说什么?”伤口拼命的疼痛使我忘了我在说什么。
“我在让你买票!”
“我没有票。”
“你说你没有票?那这么说你想免费乘冥车?”
“劳烦您的阴阳眼了,我不是人。我应该不用买票吧?”
“那你认为我是人吗?”他在我的背后不停地吹着凉气。
“你,不是人?”
“这是一趟冥车,怎么可能有该死的人呢?”
人本来就是该死的,不死哪来的鬼与灵魂呢?
“你说的是冥车。”我在颤抖,我已经与阳间绝缘?
“别废话,票!”
“对不起,我没有。”
“那你准备下地狱吗?”
如此耳熟的地狱,让我想起了蔡骏的那一本小说。我希望第十九层地狱比天堂还温暖,爱的光环永照耀。
“是说下第十九层地狱吗?”
“你走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走下去?我这是在台阶上下地狱吗?烟雾弥漫的屋子,鬼火点点。一个个曲面的灵魂,饱受着一条条憎恨的鞭子。
那扇红色的门,开启了。它真的向我开启了!
“不要!我不要下去,不要下去!”
在我前面的灵魂呐喊无奈,得到的却是更多生不如死的惩罚。
“我可以不下去吗?求求您饶恕我吧!”
“地狱是惩罚人的天堂,容得你这样求情吗?”
回过头来,是非的恩恩怨怨从脑袋里散开了。在我眼前的是一个骷髅头在说话,只是一个骷髅而已。
我发觉到身上套着的棉袄,跨越了一千年的那件棉袄——曾经的允儿阿姨给我的。
“那能用衣物代替票吗?”
“是怎样的衣物?”
“我身上的这件棉袄。”
“当然可以。”
脱下那件可爱的袄子,我就一无所有了。寒气使自己的灵魂漂移不定。
“你从那边下去吧。”
那只枯干的骨头指着另一个方向,我顺着它的手走到了那个出口。外面的温度依旧。
******
那也是个车站。
我抚平灵魂的缺口,慢慢地走向那个车站。人很少,几乎我的视线里没有一个人。
我坐在一个角落,安上灵魂的碎片,疼痛让我喊了出来。
“需要帮忙吗?”好像有一个人在与我说话。
我抬起头,那面目使我颤动了几下。
“还记得我吗?”她仍是那样笑盈盈的。
我想逃脱,但是她用双臂把我罩住了,这样的温暖并不温暖。
“不要!”我硬生生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可我想帮助你呀,怎么办?”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把头扭到了一边,面目全非的她使我看着恐惧。
“你能把我妹妹还给我吗?能吗?”
“你在说什么?我刚刚只不过是碰了一下你妹妹,她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啊。”
在我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上一个车站被我碰到的女孩的姐姐。我也不知道我碰到了她的妹妹没有,但是方才总是神志不清。
“那我妹妹呢?我妹妹去哪了?去哪儿啦?”她掐破了我的灵魂,我的灵魂就像一张薄薄的纸那样被伤害。
苍白无力的灵魂啊,已经说不出一个字了,这要我如何去回答?
“你,,,不是人?”那是我全部的力气。
她笑了一声,在笑我的无知,在笑我的愚昧吗?她不可能是人。我已经变成灵魂了,易碎的气体,又以什么样的方式存活在人间呢?
“不...不要笑!我是你妹妹!”
这是唯一的生存方式了,让她不要再伤害我。
“妹妹?我妹妹早就死了,不存在了。”精神昏迷的我不想再去和她辩论,我坚持喊着两个字“姐姐”。
我想昏迷过去,但我害怕在这个车站会发生什么事。
她哭着把我抱了起来。我却很累。这样或许会是自己清醒一点。
******
仍在阴雨天。
我就这样睡了又醒了。
我忽地看见自己的灵魂碎片已经返回在身上,没那么痛了。不怕不怕,安蕾,振作一点,打起精神来。
我想起身看看那个“姐姐”走了没有。
——是谁在拉我的灵魂,让我无法动弹?
——“萱萱,姐姐好不容易帮你把伤口治好了,等会儿再玩好吗?姐姐现在没力气了。”
那是一个女人瘫倒在地上,那么苍白,那么无力。她扯住了我,我是她唯一的依靠——她最终还是相信了我。
“姐姐,你是在叫我吗?”她不会是在叫我,我不是她妹妹。
“萱萱,你先让姐姐睡一会儿,姐姐醒来再跟你玩儿。你要等着姐姐……”
她说的是司空亦萱?那她的姐姐就是...
“你是司空亦诺姐姐吗?”
女人一脸痛苦的表情,嘴巴那个地方动了两下,却很难说出话。
是她救了我,挣脱了死亡的厄运。我已经死了,灵魂还魂的时间还剩八个小时。一分一秒都那么沧桑。
走,还是不走?
不能顾及其他的人了,要不然再也没有还魂的机会。走!
挣脱掉无力的枯柴般的手,快一点跑掉。
“萱萱!”
背后有一个声音不断刺痛我,但我不能止步,绝不能回头。
只管离开这个地方。
命运却早已定局,当我回想起来的时候,一切都是徒然。曾经在聚会上大声责备我的妖姬姐姐,正是凝聚了我对她弃之于不顾的唾弃。时间是怎么错乱着?而这一次的睡眠,没有浪费我丝毫时间。那辆诡异的冥车,是穿越时空的尘埃,而且还是穿越了丑恶。
******
再悔时,一片空白。正如“万物皆幻象”那样,魔幻般消失了。
而司空亦萱呢?是不存在的吗?如果是这样,那房间里的那个女孩子又是谁?
在黑暗的空间中乱走,走来走去无非就是离地狱还有一段的灵魂活动地点。十二个小时后,直到我身上的人味儿消失了,就有真正的鬼来接我了。
不知觉中,脚上好像踩空了一个陷阱。千万不能掉下去!否则就会先一步到地狱啊。
我使劲抓住黑色的曼珠沙华,这朵花,对于人间,或许很美,遗憾很美。对于地狱,就像食人花,置人于死地的花藤一样,在吸收人的味道,一步一步将你逼上绝路。现在,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停止了!我停止了,时间也好像停止了。我不敢于多想些什么,我好怕我会因为坚持不住而给自己一个生死由命的理由。
黑色的花慢慢绽开了,幽灵一般绽开了,它似乎要存心置我于死地。
“不要!”我几乎失声,灵魂在不停挣扎着。但……我突然想到了什么,这一切不应该是这样的,无论在任何险境都要淡定,否则不可能看到生的希望。
我飘飘然浮起来了。
这里,不会有空气,也不会有重量,我陷到地面上,除非思想太沉重,和阎罗王玩躲猫猫的游戏。曼珠沙华,恕不奉陪了!
曼珠沙华,它厌恶似的返回最初的状态,含苞待放,狡黠地看着我。
唉~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给自己一点信心吧。抬起头,迎接黑暗。
这……这个地方我认识,那就是我葬身的那个地方啊!迷离的灯光,同是黑夜。熟悉的城堡,总是有一幕幕血腥。
捉摸不定的心思,是该去还是原地不动?昏天暗地的城堡,浮云一般漂移不定。我担心它就像来的时候无息的走了,却仍对这个城堡有一种阴影。
整个人快要得精神分裂症了!既然这样,还不如进去看看,都已生命垂危了,还在乎精神以内的恐惧?那只是一种心态。
离我越来越近的城堡,焕发出一种召唤力,像傀儡不止步的走向边缘。
正如我的想象,正如书中的内容,所说的地狱旋转门得以实现。
不仅是中央的镜子,死不瞑目的头颅,还有我苍白的尸体。这一切,像是意犹未尽。
窗子嘎吱嘎吱的,犹如在黑夜中哽咽。
一段残念,再次燃烧起复仇的希望。爱恨都容易,当要放下,实属不易。我紧握着拳,又恨又怖地看着眼前,缓缓地向前飘游去,一响一动我都有所惊悸。
终于,我来到了我的尸体边。她没有腐烂。而是像电影里那般恐怖,双眼是致命的睁着,脸色无丝毫血气。
我呆呆地看了她许久,可是,她偏偏就是不醒,冰冷的心蔓延到全身。哀怨似的嘴唇像喃喃的动着,请你醒来,安蕾,好吗?
我暂时不再对那副完好的尸体进行纠缠。我惧怕我的生命或许再也没有希望,无计可施,我只好走走,看看在走的过程中会想到什么。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的快,好像有人又在叫我,也可能那并不是人。
时间定格在某一瞬间,我紧张地看了看背后,无丝毫痕迹。“谁?”明知道是不会有回答的,但我还是试探着问了一句。
“安蕾,安蕾,安蕾~”一阵飘渺的声音滑落我的听觉,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刚刚的那一叫是有答案了吗?哦,谢天谢地。不,有答案也不会是好的。
“请你出来?”
“安蕾,安蕾,安蕾~”似幻非幻的声音,又一阵不小心地让我差点魂飞魄散。像是从地底下发出来的,妖异的声音。又好像那声音包围了我,在不停地转啊转。
不要胡思乱想,自己也不是灵魂吗?说通俗点就是幽灵。鬼吓鬼,灰飞烟灭。“你是在叫我吗?”冷静,冷静,冷静!
声音不再发出了,或许不是在叫我,是另有原因吧。胆战心惊的我不想再去戏弄那些灵异事件了,只求把躯体照顾好。
我回到地面,轻飘飘地游荡,观察着两旁。只有回到躯体那儿才能使我更加有安全感。
(书外之音:这儿只需要想象。)
猛地,我觉得发生了事情:屋上的灯乱晃,忽明忽暗;玻璃弹珠零零碎碎的弹跳声,声声惊心;冰冷的墙壁上多了一些潮湿,不是水而是血!
摇身一看,她——站起来了!
不知道究竟是喜悦还是极度的恐惧,我咧着嘴,只会不停的笑。
她的眼睛,完全变了。眼神中,是凄凉和仇恨的表现。她也在笑,一步一步地挨近了我。如此冷漠!
隐隐暗藏着血光的眼睛,让我退了一步又往后面退,直到无路可退。
“安蕾,安蕾,安蕾~”她逼近了我,发出这样的声音。比我更像一个幽灵。
我紧紧闭着眼,在“我”的眼中我是这么渺小,以至于她不给我留一点位置,占据了灵魂。
不行,不能这样!
太软弱根本无法逃脱厄运的魔掌:那么轻易的被养父母伤害,那么轻易的让阴影存在,那么轻易的被司空亦萱杀害,那么轻易的被亲情蛊惑……现在,连我自己也控制不了。
“你在干什么?”我审问着她。
她略带血光的眼珠瞪着我,我没有慌乱的表现,是很镇定很镇定地看着她,让她难以启齿。
“玩够了?”我大声的训斥。
她则表情木然,一动不动的,像是大吃一惊。
“我在问你话,玩够了吗?”我感觉到我的性情已经开始发生转变,不是残酷,而是坚强,属于我自己的,坚强。
“安蕾?”她第一次和我正式的对话。
“怎么?觉醒了?你太任性了!”这是我自身的理解:她任性的背叛了她的灵魂,她任性的吓走她的灵魂,她任性的欺负她的灵魂。实际上,我想训斥的并不是她,而是曾经在这儿杀过我的司空亦萱,我好奇她为什么要杀我,我甚至怀疑究竟是不是她,而她,究竟有什么资格杀我?
这时,我发现她的眼睛颜色慢慢淡化了,由红而白,由白而黑。在变白的那一刹那,我承认我的确有所恐慌,但碍于面前的“我”,我不可以让她瞧不起!如果连自己也打败不了,是没有在世界生存的理由。
她突然直直地倒在冰冷的地面,她是有重量的。当我看到她倒下地面的那一刹,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切都变回进门初的样子。
我轻轻地叫着一声:“安蕾。”
是被我伤害到了吗?她来得太突然,去得也太突然了。
“似乎你的成长计划改变了嘛!”头顶上方传来了一个声音。
从阁楼上跳下来一个黑影,一个女孩——司空亦萱。就跟当初的场景一模一样。
她的出现并不是意外,因为没有灵魂的身体根本不会说话!她在调戏我。
“那你的呢?你的姐姐,司空亦诺,在车站等着你。你的成长计划会为此改变吗?”
“那是你的罪恶!”
“你是在说我遗弃了她吗?”
“是的,她救了你,你却离开了她。”
“哦不,如果你还有一点良知的话,去照顾你那可怜的姐姐吧。我不是你,我没有照看她的义务。你既然知道知恩图报的道理,那你就不该教训我。”
绵绵不断的恨意,从她眼角展开来,是要露出狐狸尾巴了吗?
“我想,你可能不是司空亦萱。”我傲慢的说着。
“你在说什么?”她诧异地看着我,没有预料地接过我这句话。
我微微一笑:“你应该明白。”
我喜欢笑,笑他人的愚昧无知,笑自己的可笑之笑。从这刻起,我都会很软绵绵的为人处事,以柔克刚,这的确是个不错的生存之道。
她迟疑地看着我,像看稀罕物似的:“我不明白。”
“唉,没工夫跟你解释这么多。再不然,我就魂飞魄散了。”
“请你务必解释清楚。”她似乎很在意我说的那句话。我其实早有怀疑,司空亦萱——已经死了!以她的生活环境。不会培养出这种个性的。
“解释完了,我就挂了。先等一下啊。”
我故作很认真地看着地面上的“我”,把她翻过来翻过去,要找出一点玄机才是。
“那个,你别愣在那儿,帮我拿来一个钳子。”我开始假戏真做了,时间也许真的不够。像拆开东西,把“零件”放进去的感觉,这事儿我并不陌生。
我认真地找着自己身上的螺丝钉,兴许可以撬开,我就可以进去了。
“你,在干什么啊?”在影子中,我看见她好奇地探了探头。
“不能说的秘密!”我依然低着头。
“哼,你是想救自己吗?”她望着我着急的眼神,不屑地仰着头“哎呀,真是出乎我的意料,饱经沧桑的安蕾竟然这么有弱智想法。”
“这种行为可能是弱智的,但这种想法并不是!你懂生命吗?你懂那种对于生命的渴望吗?你是盲目的!你无资格说我弱智!”
懵,懵了,这番话我脱口而出,什么含义?是安洛说的那种含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