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恍然,原来自己一直活在回忆中......
蓝佳城低头望着自己手里的剑,这把剑,任何人看过第一眼,便决不会再去望第二眼。因为太普通的东西,谁也不愿去多瞧一刻。
可往往越普通的东西,越容易被人忽略。
她转目,望向他的剑,道:“我今天来,是为告诉你,你已不必再记着我,我也不必再记得你。我来,只为守约,不想让你认为我是一个不重约定的女子。仅此而已!”
蓝佳城的脸又回复到了没有丝毫表情,然语气却异常坚定的说道:“不错,我只记得你的名字,你叫秋若怜,其他的,我便什么也不再记得。”
谁都能听明白他这句话中所蕴含的意思。秋若怜自然也不例外,她的脸上还是没有任何的变化,有着的是与她年龄极不相称的成熟与镇定。
秋若怜谈定的说道:“最好连名字也莫要记得,我早已经不是七年前的那个我了。”
蓝佳城冷冷道:“他是谁?”
秋若怜的唇角忽然扬起一抹浅笑,道:“哪个他?”
蓝佳城凛冽的眼光直射秋若怜:“你的归宿!”
秋若怜又笑了笑:“一个你这辈子都望尘莫及的人。”
“名字。”
“他姓秦,名武略。”
“好!”
“好?”
“是的,好!”
“那么,我可以走了么?”秋若怜道。
蓝佳城抬头望向前方,驻目远处,孤傲的脸上蓄满了自信,道:“我相信一切都会回来的,一切都有可能会改变。虽然,江湖不会变,我的理想也不会变。”
说完,他踏步离去,步伐不快,但,绝没有回头再望一眼......
……
知府官邸,
府内官灯高挑,一片通明。
明日是知府林大人的千金二十岁生辰,府里的下人正忙碌着为林家小姐张罗次日的宴席。
正厅内,林大人和邢大人相坐一块,似在商讨明天的庆宴布局。
邢大人断指的右手被一卷纱布包缠着,左手端茶正饮,他的九环大刀就靠放在椅子背后的墙边,从未离身。
林大人身着华服,一看就非官即贵。他轻轻拨动着茶盖,抿了口茶,道:“邢荣,你是本城名捕,居然还有此事发生?”说话间又将茶杯轻轻放上案台茶几。
邢大人也放下杯子,苦笑道:“你若在现场,也决然看不出那个削断我手指的人是如何出剑的。”话毕,他似是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接着叹了口气。仿佛是在回忆,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快,实在是太快了,只可惜我都没瞧清他是如何出剑的......”
林大人笑:“我虽不懂武,但也知你武艺,在本城实不算弱,怎会被一个不甚出名的少年所伤。而且以你的品性,就算是被人伤了反不思报仇,倒是有点奇怪。”
邢荣黯然道:“我不报仇,是因为我根本就报不了仇,也不必报仇。”
林大人眉头一皱,道:“哦?此话怎讲?难道他是皇亲国戚,或是名门世家之后?”
邢荣听罢,付之一笑,道:“不是,我的武功在他面前就好比小孩子一般,我报不了仇,同时也不想报仇,因为他是阿飞。”他言谈之中竟是如此的轻松、不在意,就好像被削手指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对方一样。
或许,只因他是‘阿飞’,所以就算他被‘阿飞’砍掉一只手臂也不会在乎。正如‘阿飞’所说,这是他让别人有过不愉快的经历而应当付出的代价。所以他觉得这本是他自己的过错,而‘阿飞’的所做则是理所当然。
……
交谈间,一女子款款步入正厅。她体态挺直端庄,虽没有闭月羞花之貌,却尽显雍容饱满,优雅高贵。
”爹,这么晚还没休息么?”女子来到林大人的跟前。
见到她,林大人的欢喜之色溢于言表,想来她必是林大人的掌上明珠。林大人站起身来亲切的抓过她的手,笑呵呵的问道:“盈儿,明天将是你最开心的日子,你希望爹送你什么礼物?”
盈儿浅浅一笑,说道:“盈儿并不想要什么礼物,盈儿是不想让爹为我太过操心,时候已不早,爹白天忙于公事,晚上应当早点歇息的。”
邢荣亦起身,呵呵笑道:“盈盈果真是懂事又体谅人,林大人有如此乖巧和孝顺的千金,正是羡煞小弟。”
林大人充满慈爱的目光望着盈儿:“爹明天一定会给你准备一份大礼,乖,你先早点去歇息,我和邢荣还有公事要议。”
……
“大胆!何人竟敢擅闯官府!”这时,门外管家的一声喝斥之声传到了正厅。随即听到数名卫兵的脚步声齐聚到了厅外。
林大人皱了皱眉,一脸不悦的向邢荣说道:“去外面看看怎么回事。”
“是!大人。”邢荣快速提上靠在墙角边的大刀,飞步跨出。
盈儿在方才邢荣的椅子坐下,秀目掠过一丝焦虑。
林大人似是觉察到女儿的忧心,牵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双掌间,安慰道:“不必担心,又不是第一次了,定是一些心中不平的叼民或盗贼。就算是刺客也用不着紧张,有邢荣在,爹又有这么多士兵保护,断然无事。”
“嗯。”盈儿乖顺地点点头,便不再言语。
林大人接道:“何况在为官者的府邸,此类事件的发生是常有的。不管是清吏还是贪官,总免不了有那么一些不速之客的骚扰。但是爹为官公正,一心为民,不怕坏人。好人是不需要怕坏人的,懂么?”
“我懂。”盈儿似不再忧虑,婉然一笑,转而宽慰林大人:“所以爹是个好人,好人是会一生平安的。”
“这一次,恐怕不会那么平安了!”一句冷峻的声音骤然传至。
“啊...爹...”盈儿一惊,双手不自觉的搭向林大人的手臂,俏丽的面容尽显担忧。
林大人心下一凛,转目厅门。
一蓝衫少年手持一柄短剑抵着邢荣缓缓向厅内逼近。
少年的剑平指,剑尖离邢荣的咽喉处只有一寸之遥。邢荣背对着林大人随着少年的每踏进一步而后退一步。
林大人瞧不见邢荣的面目,少年剑逼邢荣向林大人所处的方位靠近。邢荣左手空空,原本握在他手里的九环刀早已不见。
旁侧的二十几名卫士紧随其后,但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阿飞,你,你何必...”显然,这声音是邢荣发出来的,但他的声音似乎跟平常不太一样,感觉十分压抑,且夹杂着苦涩之味,似是不敢太用气力说话。
因为,无论是谁被剑指着喉咙,都会害怕说话时一不小心就触及剑锋。
蓝佳城离林大人和盈儿的距离已是越来越近。
林大人完全没有料到会是这种架势,他惊愕地从椅子上弹起,手指向蓝佳城道:“你可知擅闯官府可是死罪?还胆敢劫持朝廷官员。”
蓝佳城盯着指向他的手指,冷漠道:“同样不愉快的事情,我不喜欢经历两次。同一件事,你若是第二个令我不愉快的人,那么你付出的代价将会比第一个人多得多。”
“什么?”林大人迷惑。他听不懂,是的,他的确听不懂。但有一个人却听得懂。
邢荣当然听得懂,他异常艰难地咽了口沫唾,向两边的卫兵说道:“你们先不要轻举妄动。”转即语气平和的对蓝佳城道:“阿飞,这是官府重地,你若现在走,我当从来没有见过你,好么?”
蓝佳城冷峻的眼神像把利刃直投邢荣,一字一顿说道:“我阿飞说过的话,向来没有不做到的。”
卫兵虽然听令不动,却已自动的围成了一个圈,将蓝佳城和邢荣围在了圈中,人人剑指蓝佳城,以防他的逼近和猝袭。
蓝佳城住步,剑尖仍不离邢荣的喉咙。
没人知道蓝佳城下一步会做什么。
瞬息,空气中充满了萧杀之意。
盈儿扑身林大人怀中,似是不敢再多瞧一眼此刻的场景。
无人出声,所有人皆无动作。
——静,
——安静。
是杀戮前的宁静?
还是,打算放下屠刀前的沉寂?
二十名士兵握剑的手,更紧。
蓝佳城持剑的手,愈稳。
邢荣亦不再出声,只因他清楚自己无论说什么都起不到任何作用。虽然他心里疑惑,阿飞若要杀官府内任何人,不论这里的戒备有多么的森严,阿飞也可以堂而皇之的走进来,因为这里没有谁能够拦得住他,他更不需要拿自己来做人质闯入厅内。
邢荣没有再往下想,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活过今天晚上,何况有很多事情本不是他所能够想象到的!
林大人此刻正关切的拥住盈儿,似乎也从蓝佳城和邢荣的对话中看出了某些端倪,于是叹息一声说道:“你走吧,我不会追究这件事!”
意外的一句话。
令所有人都意外,甚至于蓝佳城而言都有些意想不到,况且这句话足已粉碎此时凝固的紧张气氛。蓝佳城握剑的手不禁微颤了一下,他感觉得到这把剑很沉、很重……
不是剑本身沉重,而是心。
当他从下定决心要来的时候,就已经提着一颗异常沉重的心。或许他也不想这么做,但却又不得不这么做。何况,他已经来了,没有理由回头,也无法回头。即然已经开始,就必然要坚持到结束。
怎样才算结束?
落下帷幕之时,终是结局。
蓝佳城缓缓抬头,深黑的眼睛里透出一抹幽蓝,凌厉的杀意由眼中骤然射出。
虽然他握剑的手不如往日那般镇定,却一样能够杀人。
剑,无声,向一寸之遥的咽喉刺过去......
邢荣惊恐的表情他已不必再去瞧。
他谁也不必去看。
在邢荣倒下去的那一霎那,他的剑已扫向冲涌而上的士兵。
一瞬间……
生与死的距离,往往只是在一瞬间......
士兵犹如落叶般纷纷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