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班长带着几个兵走了,王管理一看没什么事可做,也和梦医生告别,去忙自己的事去了。洁净的医务室,一时显得寂静无声。梦茹乘着没人的机会,把医务室又整理了一番,一切收拾停当后,坐在椅子上,心中的悲伤又一次风起云涌,悲伤起她自己的悲伤了……
女愁哭,男愁唱。梦茹的伤心和愁苦,不仅仅是为了羽队长一个,还有那些牺牲的士兵。那些士兵每次从荒原回来后,都要经过她的认真体检,有病和身体不适应高原生存地,是坚决不能再进去。否则,就会有生命的危险,这是她的权力,也是对士兵的关爱;可这一下子就牺牲了那么多人,牺牲的士兵是身体壮如山的棒小伙子,一个个活波可爱,叫人过目难忘。
他们那一个不是爹妈的心头肉,可现在成了覆水难收,阴阳两界了。这些士兵的离去,对给他们当队长的那个他,又怎么能承受呢?他是那么的爱他们,把他们都视为自己的生命,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离去部下,离去战友的痛,他如何才能承受?即使他不死,不受伤,也要了他半条命去了。
多么残酷的现实,多么令人心碎的噩梦,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承受得了的。心细如发的梦茹,思前想后想得那么的细致,她不痛哭一场,又有何道理呢?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的父亲病危,已经走到了人生的终点,作为医生的她是很清楚的。家里的电报,刘伯伯的电话,一个劲的催她回去,和父亲做最后的决别。她已经收拾好了行装,就等二一八车队一到,和他见上一面就走,可他迟迟的等不来。按给他规定的时间已超过十多天了,所以她在走与等待当中痛苦的抉择着,那一头她都是那么的沉,压的她喘不过起来。
今天的噩耗开了个头,她就一古脑的把心中的悲伤哭了出来,越哭越伤心,哭了个昏天黑地。这么多的伤心事,放在谁的心头都会撕心裂肺,何况她一个年轻轻的姑娘,又能承受起多少事呢?
她的哭像大坝决堤,她的哭也像禁锢的心打开了锁,是那么的自然而然。哭她革命了一辈子,南征北战永不言败而不久于人世的父亲;哭她那个没有骑白马而把她心占领,不知道生死的他;也哭那些她熟知就像自己的亲弟弟一样离去的战友。她这一哭,就一直哭到了天黑。
华灯初上,基地都笼罩在一片的黑暗之中。太阳的离去也带走了能耐的酷热,一阵阵凉风,把人们心头的燥热吹走。往日的此刻,基地的道路上路灯下,总有三三两两的军人在谈天说地。而现在,除了那些不知道悲伤的蛾子和蚊蝇,围着路灯乱糟糟的飞舞着,基地就像一座空城一样,寂静的没有一丝生机。
王管理在食堂没有见到梦茹来吃饭,就知道她今天受到的打击非同小可,是不可能自己来吃饭了。也许她还在哭,把吃饭的事情都给忘了,他就亲自为梦茹做了一碗清淡的鸡蛋面,盛到饭盒里,就往梦茹的家里走去。
王管理对梦茹的倾慕之心,是由来已久,只是他自己胆小,有些看不起自己,缺乏底气,更没有勇气表达。害怕梦茹看不起他而拒绝,受到伤害。所以,在徘徊犹豫中,失去了捷足先登的机会。
其实,王管理是真正不了解梦茹心中所要找的人是什么样的人,也就一直在追求和分析着。他也曾找过别的朋友在梦茹跟前提过他的想法,可梦如都婉转的拒绝了,只到羽队长的出现,把他心中的美梦全部给击碎了,就连一点点侥幸的心理都没有了。他嫉妒羽队长短时间内能和梦茹成为朋友,也叹命运对他不公。
自从羽队长和梦茹成为了知己朋友以后,王管理一看没戏了,就以另一种态度出现了。他和羽队长是老乡,同时也是最要好的朋友,每次羽队长的离去后,梦茹有什么事都要找他帮忙,关系反而比原来要亲近得多。梦茹有什么想法经常和他交换意见,他也经常的关心梦茹,既然羽队长是他的老乡,他也是责无旁贷。
王管理走到梦茹的家门口一看,屋里黑洞洞的没有灯光,上前一敲门,也没有什么反应,就知道梦茹没有回家。没有回家的梦茹,能到那里去?王管理手里端着饭盒,脑子里想了想,她能去哪里?
梦茹可是个高傲的公主,在基地除了工作吃饭的场地能看到她的身影,是不会乱窜门地。除非那里有了病号,她背上药箱是一趟又一趟的没完没了,直到病号痊愈。基地也没有病号,王管理是最清楚不过了。因为,病号饭是经过他批准才能有效,所以,他不假思索的转身就来到医务室。
医务室的灯亮着,梦茹肯定在里头,他一敲门,门就开了。进的门来的王管理一看梦茹的脸就吃了一惊,原本妩媚动人的一张脸,才多长时间,已哭成了一个大花猫脸。
通红的眼睛,高肿的眼皮,横流的泪水,脸上是红一片白一片。头发另乱,军容不整,神情惧丧。王管理怜惜的把饭盒一伸说:“梦医生,你怎么不去吃饭?你不能光哭啊?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哪能行嘛?你也别再伤心了,这是我亲自给你做的,趁热吃了,也是我替我老乡为你做的,你可不能不吃呀?”梦茹一听大为感动,伸手接住饭盒,用感激的目光看着王管理说:“谢谢你王管理,让你费心了。我吃不下,等一会再吃,我不饿。”梦茹说着就把饭盒放到桌子上,准备还要接着哭呢。王管理一看梦茹的举动,关心的说道:“那咋成哩?你不吃饭,把身体拖垮了,可就什么都不好说了。你是医生,这些道理不用我说了吧?再说了,等他回来,听说我不关心你,那个土匪还不把我灭了?你就吃点吧,全当是他给你做的,好不好?等他回来,我也好敲他的竹竿,你就帮个忙,吃一点吧?”王管理恳切的话,把梦茹深深的打动了,也感觉到他们老乡之间的情义是多么的真切。
一切都不好推脱,再不吃,会辜负了王管理的一片好心,也让他下不了台,更不好交差了。没办法,梦茹把桌子上的饭盒打开,一股浓浓的香味是就冲鼻而来,她抬眼把王管理感激的看了一眼后,就坐到桌子边吃了起来,王管理才把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能吃上鸡蛋面,可是病号饭的标准,不是一般人能享受地。梦茹鸦雀无声的吃着香喷喷的鸡蛋面,不知是女孩子吃饭文雅,还是当着王管理的面不好发出响声。过度的伤心,使梦茹在吃饭的过程中,还时不时的浑身抽泣一下。看着难受的王管理,转过身子不看了。
吃过饭的梦茹,娇艳的嘴唇就像涂过口红一样红润,脸色明显的好多了。那迷人的眼里也不再流泪,有的全是流光溢彩,妩媚动人。洗过脸,梳好头发,与往日的风彩没什么两样,只是焦萃的脸上依然有洗不去的愁云。
梳洗整齐的梦茹,浑身释放着娇媚青春气息,她讪然的一笑,对坐在椅子上对王管理说:“真不知道怎么谢你才好,等他回来我告诉他,让他请你喝酒。”王管理哑然的笑了笑说:“你就别再客气了,我和他谁跟谁呀?你能这么看得起他,我们作老乡的脸上都有光。等你们结婚的时候,杀猪宰羊,敲锣打鼓,我们要好好的喝上三天三夜的酒,不醉不罢休。你一个上海的姑娘,能嫁到我们家乡去,那可是多大的荣耀,也是我们整个家乡的自豪。你不知道我们家乡有多穷,多落后。有句顺口溜说:耕地基本靠牛,交通基本靠走,治安基本靠狗,通讯基本靠吼。原来不出来也不觉的什么,当兵出来一看,家乡过的那是啥日子?半亩地,一头牛,娃娃老婆热炕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低矮的房屋,干凅的小河,风吹黄沙遮天蔽日,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在贫背的土地上,收获着微薄的希望,哪能和你们江南水乡比呀。”梦茹的忧伤被王管理一阵的自贬全给吹跑了,她用吃惊的目光看着王管理说:“你们的家乡不论如何贫困,可走出了你们这帮顶天立地的小伙子,个个都是国家的栋梁,祖国的未来,家乡的面貌也许会在你们的手中得到改变,你们个个都是好样的。田园牧歌,晨鸡幕鼓,多么浪漫的生活,他可比你说的美丽得多了。他说,房前屋后绿树成荫,桃杏压弯枝条,鸟儿的林间放声歌唱;门前开满鲜花,一条石羊河波浪广阔,像妩媚的少女,风情万种弯弯曲曲的从家门口流过。河两岸的胡杨林芦苇荡,像森林一样蜿蜒不绝蔚为壮观。两岸的麦浪翻金波,高粱包谷像青纱帐,一眼望不到头。屋后一条大深沟,像雅鲁藏布江大峡谷一样,千奇百怪深不可测,到处是潺潺流水,蛙鸣鸟语,美丽的就像人间天堂一样,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变得那么苍凉?”王管理哈哈的笑了几声,面带微笑的说:“好样的,吓不到你。谁人不说家乡美,那个不说故乡亲?他给你描绘的家乡美景,你去看看就知道了。别说美景能陶醉你,就是家乡父老乡亲的热情也会把你陶醉。一个乡里娃,能把大上海的姑娘娶回去当媳妇,在我们家乡可不亚于原子弹爆炸啊,会轰动四邻八乡地,你们俩就会成为现实版的牛郎织女,传为佳话。咦……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办事?我可是等不及了。”
梦茹一听,白净的脸上立刻红霞飞渡,幸福的表情老老实实的也表露在脸上。两只手无所适从的不知放在哪里合适。目光离迷,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你问这个干啥?急死你,到时候少不了你的酒喝。唔……你问我,我去问谁?想问他,连他的人都见不着,还结什么婚?每次回来,人都还没有看清楚就又不见了,真正成了别时容易见时难了。”梦茹说完,心中又是一阵酸楚。
王管理见梦茹又是一阵伤心袭来,就赶紧的打岔道:“明天早上基地全体官兵开大会,不知又有什么中央文件要传达?”梦茹抬起头惊奇的说:“开大会?开什么大会?我怎么还不知道呢?”王管理一看时间不早了,就起身说道:“没有人通知你?我也不知道开什么大会,看样子还挺保密。该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吧,别想那么多。我的老乡是福将、福大、命大、造化大,会逢凶化吉的,也会平安回来的,我走了,明天见。”梦茹送走了王管理,把医务室门锁了后,孤独的走在漆黑的夜里,仰望星空,又一次泪眼婆娑……